新婚之夜,謝柏彥很懂事的沒有讓她為難。
婚禮前虞逢澤還耳提面命,跟她說不許玩什麼表面夫妻分床睡之類的招數。他反覆強調,結婚就是結婚,別管是哪種結婚,都是結婚。
虞清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敷衍地點頭應聲。
分不分床,其實也沒什麼關係,畢竟他們確實結婚了。
虞清雨向來想得開。
哪成想,謝柏彥也根本沒有給她選擇同床分床的機會。
在婚宴結束送客時,謝柏彥的特助聞森就已經頻頻上前和他交耳匯報,表情隱隱有些焦急。
虞清雨站得有些累,走神間,視線已經閒閒飄了過去。
耳廓敏銳地捕捉了幾個關鍵字眼,似乎是謝氏在港城的分公司出了什麼問題。
看聞森的神色,似乎有些嚴重。
果然,送客結束,謝柏彥就向虞逢澤請辭。
虞逢澤面上喜氣還未褪下,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先看向坐在沙發上正敲打著纖細小腿的虞清雨。後者聽到謝柏彥的話,頭都不曾偏向他們一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虞逢澤恨鐵不成鋼,這樁婚事好像只有他剃頭擔子一頭熱,女兒是一點不買賬。什麼都不操心,萬事都不放在心上。
他忍不住唉聲嘆氣,但轉向謝柏彥時又換了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虞逢澤拍著謝柏彥的肩:「去吧去吧,公事最重要,你這個年紀正是拼事業最重要的時期。不過——」
一頓,餘光又瞥過沙發上的女兒,這會兒虞清雨正和蘇倪說著什麼悄悄話,兩個人笑得開懷,完全不操心這邊各自的老公。
虞逢澤復又重重拍了下謝柏彥的肩膀:「不過,柏彥,家庭也同樣重要,不要忽略了家庭幸福啊。」
虞清雨耳廓微動,將那角聲音聽得仔細,卻面上無恙,繼續與蘇倪說笑。
她不知道謝柏彥有沒有沉浸式代入他們的這場婚姻,至少她代入得很快,從婚禮上的那句「我願意」開始。
只不過她代入的是不問世事的花瓶謝太太身份。
謝柏彥順著虞逢澤的視線望向沙發上懶散坐著的虞清雨,她嫣然而笑,顯然是和蘇倪說到了什麼她感興趣的話題。眉尾高高挑起,恣意燦爛,一朵昂然盛放的嬌花,尤其是她身著一件殷紅色的抹胸敬酒禮裙,襯得她更加奪目芳華。
冷白的膚色,明麗的五官,優越的身材,天生的衣架子。
虞清雨自然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隨意地挽了挽髮絲,她方才漫漫不經心眺過去一眼。不遠處挺直站立的男人,氣質卓然,她只是淡淡一瞥,便望進了那雙邃然深沉的眸子裡。
幽深寂清,意味深長。
微涼的指尖好像被燙熨過一般,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裙擺。
只一眼,仿佛已經看透了她的假裝。
可又不想露怯,虞清雨眉峰微挑,定在他面上的視線一錯不錯,未曾挪開。
謝柏彥沒在意她的挑釁,漠然收回視線。他低頭看向腕間的手錶,銀色腕錶散著鋒芒的冷光,一點折光映在他曈底,矜貴清雋的面容上眉心輕蹙。
「我明白的,您放心。」是回應虞逢澤的那句勸誡。
虞逢澤見他時不時看向手錶,自然明白他事情緊急趕時間,也不好多留他。
只是新婚之日,女婿就出差,聽著總歸不太好聽。不過另一位當事人虞清雨顯然並不在意這些,她的笑容愈加明艷開朗。
虞逢澤看著女兒面上的笑容屬實刺眼,大聲喊她:「清雨,還不過來送送柏彥。」
虞清雨本是不想理他的,但蘇倪拍了拍她的手微微搖了下頭,提醒她還有外人在。
總歸表面上還是要維持的,她便只能不情不願地站起來。
紅色輕紗層層疊疊飄然翩躚,搖曳間腰上繫著的一串珠鏈泠泠作響,仿佛紅蓮點點,步步生花。
「走吧,我送你。」百合淡香由遠及近,紅裙翩然間,她已經站定在這位忙碌的剛剛結束婚宴就要離開的謝先生身側。
烏黑長髮落在他的臂彎中,發尾在他黑色的西裝上打了個旋,又簌然落下,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虞逢澤皺眉,對她隨意的姿態很不滿意,冷聲呵斥:「什麼態度!」
虞清雨輕嗤一聲,置若罔聞。
焦灼之中,是謝柏彥先接過話頭的,淡聲說道:「公事緊急,先行告辭。」再側眸望向身旁老神在在充當美麗木頭人的虞清雨,「清雨送我吧,飛機要到了。」
虞清雨沒有理由拒絕,況且她也不想在這裡待了。
在虞逢澤的注視下,她微笑挽上謝柏彥的臂彎,跟著他的步子,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出清脆的碎音。
想起剛剛謝柏彥替她解圍,虞逢澤想訓斥她又只能忍住的樣子,虞清雨唇角不由勾起。視線時不時偏過去幾分瞧他,流連幾瞬,可在他轉頭時,又裝模作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和剛才假裝聽不見的樣子截然不同。
謝柏彥的分寸感極佳,她的手挽在他臂彎里,兩個人之間隔著兩拳的舒適距離,不偏不倚。
近一點,未免太過親近,畢竟他們也沒那麼熟。
遠一點,又少了點親近,畢竟他們已經是夫妻。
如若沒有特殊情況發生,他們即將以「夫婦」的身份,朝夕相伴餘生。
只見過幾面的新婚夫婦又能有什麼感情,不過表面上的情分總得做實。
炎夏天氣,疾風驟起,轟隆聲響,一架直升飛機降落在酒店的停車坪上。
奔馳而過的風吹起她的裙擺,紅裙向後飄揚,迎風鼓舞出翩然弧線,又被一隻大手牢牢壓下。
虞清雨眯了眯眼,半轉過身,掩面遮擋攜著塵沙的疾風。
她從小嬌氣,自來對這些風塵過敏,每年京城春天沙塵暴時,她的眼皮都紅腫一片,要休養幾天才能消退。
身側的男人貼心地微微轉了個角度,風塵被遮擋了大半,再行至她身前時只剩徐徐拂面的微風。
虞清雨試探性地抬眼,望向站在她面前像一堵牆的一樣的男人,高挑修長的身材將她完全籠罩,觸目即是他寬闊的胸膛,還有他西裝胸口別著的那支香水百合,長睫猝然一眨。
卻將矜然清冷的面容納入眼底。
怎麼好像他的那支香水百合,比她腕子上別在珍珠手鍊間的那支盛放得更加燦爛。
虞清雨微微抿唇,別開了視線。
轉念又忍不住腹誹,京城機場離酒店不遠,謝柏彥至於來調一架直升飛機來接他嗎?
架子倒是端得高。
思及此,眉頭皺得很緊,虞清雨面上幾分不虞。
像是知道她的抱怨,謝柏彥矜然垂眸,目光懸在她的皎白的面上,清潤好聽的聲線微淡:「去鄰市機場飛港城,航班時間更早一點。事出緊急,私人飛機來不及調來。」
虞清雨眼睫很快速地一閃,幾分恍然。
這是對她解釋?
抬眼間忽然看到虞逢澤正在窗口處探頭觀望,虞清雨眼眸流轉,睫尖垂了半秒,再掀開眼皮時,曈底一泓清溪水潤。
她踮起腳尖,輕輕拍了下他肩上看不見的塵沙。
溫溫而笑:「早點回來。」
眉目含情,三分真拌在三分假裡面,剩下幾分便是他們之間愉快的合作。
相處時間不長,大家都是聰明人,默契感似乎從這段婚姻開始的那刻起便直線升高,達到一個遠超及格線的數值。
謝柏彥淡然自若欣賞著她的表演,薄唇染上幾分涼淡笑容,似有似無輕拍了下自己的肩膀,是方才虞清雨拍過的地方。
「謝太太,角色進入得這麼快,或者可以考慮進軍戲劇行業。」
像是調笑。
虞清雨也曉得自己方才演得有點過了,但又不想在他面前落於下風。
目光垂在方才他拍過的位置,她的唇角弧線不落反而愈發上揚:「我只需要好好演好謝太太就好,至於其他的機會,就留給其他人吧。」
站在一旁的特助聞森摸了摸額頭的熱汗,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該插話,但港城分司事態緊急,只能硬著頭皮小聲提醒:「謝總……」
疾行而來的風,將短暫安靜的氣氛擾亂。
虞清雨纖瘦的身形完全被謝柏彥擋住,她儀態端方地理了下隨風飄揚的秀髮。
攜著幾分笑,復又拍了拍他的肩:「早點回來,老公。」
謝柏彥長眸微斂,掩住幾分疏冷。在聽到她那句「老公」時,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清冽又溫潤的聲線,矜然自若地撂下了句。
「聽謝太太的。」
虞清雨盯著他的離開的背影,乾淨利落地登上直升飛機,動作隨意又處處透著優雅。
這人似乎背影也很好看,寬肩窄腰,一雙修直長腿,豐溢而出的禁慾感。
揚起唇角,虞清雨哼笑了聲,她已經為自己的婚姻生活找到了堅持下去的理由。
至少,她先生的身材長相,相當不錯。
虞清雨直直站在原處,等至直升飛機螺旋槳飛速轉動,機身呼嘯起飛,最後慢慢歸於一個遠去的黑點,她才倦怠地闔上了眼。
揉了揉眉心,演戲還真的挺累的,這個進軍戲劇行業的機會,她還是留給專業人士吧。
婚禮後續事宜虞清雨沒管,早早乘坐轎車離開宴會廳。
轎車停在京城二環低調的一棟建築,大門打開,內里卻是極致奢侈華美。花園裡的噴泉上陳列的是十八世紀歐式雕像,活潑靈動的少女戲水雕像,平滑雅致的曲線,宛然如生。
偌大的花園藏不住的春色錦簇,繽紛落英,不乏園丁精心照料的反季節盛開的珍惜花卉。虞清雨愛花,玻璃花房恆溫暖光,精心呵護著那些嬌弱的花團。
這是她的婚房,不過新婚之夜只有她一個人居住。
虞清雨懶懶地踢開高跟鞋,赤著腳走進客廳,玄關拐過是一整面牆的落地魚缸。
打開透明玻璃後的水族燈,淺白礁石與光影造就的一座夢幻水晶城堡,小魚穿梭在珊瑚與海藻之間,將一副流動的單調畫卷添上了斑斕色彩。
她在魚缸前看了許久,方才露出今日第一個由心的笑容。細指捻起魚食,透過餵食口,很快聚起各色魚群。
波光粼粼的深藍水色,讓她突兀地想起某人暗色的瞳孔,睫毛慵懶撩起,又散漫落下。
不覺間,今日投餵魚食似乎多了些。
卸去妝容,虞清雨舒舒服服地躺進浴缸里泡澡,木調香氛中混著淡淡的花果香氣,讓人昏昏欲睡。
直至一通電話擾人地響起。
是馮黛黛。
甫一接通就聽到她驚訝的呼聲:「清雨清雨,快看微博。」
「好事壞事?」虞清雨勉強睜開眼,幾分睏倦。
馮黛黛含含糊糊:「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態度有些奇怪,虞清雨打了個哈欠,拿起手機,點進微博熱搜,呼吸一頓,瞳孔微縮。停了幾秒她才吐出一口氣,向下滑動屏幕。
#謝虞世紀婚禮#
#謝虞世紀婚禮伴手禮#
#謝虞世紀婚禮現場#
#謝虞世紀婚禮多少錢#
#謝虞世紀婚禮珠寶#
……
#虞清雨換了多少套婚服#
她默默回答了一句:「七套。」
其中五套是謝家為她準備的高定,兩套是她的私藏蘇繡大師的定製旗袍。
十幾個熱搜霸榜,虞清雨不由頭大,今日婚禮有不少報刊雜誌記者在,但這種熱度屬實超出她的意料。
似乎過於隆重了些。
雖然,她今日的婚禮也過於隆重了些。
「怎麼辦?我好像快不認識『謝虞世紀婚禮』這幾個字了。」重新鎖上屏幕,虞清雨向後仰,懶懶靠在浴缸邊。
馮黛黛調侃:「這排場真是天上地下獨一份的,我差點以為微博系統bug了。」
確實獨一份的排場,面子裡子都給足了,只看她到底吃不吃得消。
虞清雨闔上眼皮,懶得再去想。
「是謝家安排的媒宣?」馮黛黛問。
虞清雨手指撥動著水面,馥郁安神的香氛讓她頭腦昏沉,她揉了揉額角勉強提起神。
「不曉得,估計也有我爸的手筆在吧。」
互利共贏的事情,大家都是既得利益者。
「那採訪一下新娘子,今天婚禮的感想如何?」
「大概就是——」虞清雨撥開身上泡沫,從浴缸中站了起來,水花瀝瀝中夾了她一句溫糯的嗓音。
「新婚的感覺,相當不錯。」
尤其是老公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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