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本如徹底傻了,這齣自己想了三天的空城計的招,就要砸在自己的手心上,而一旦收不了場,今後就沒法在這湖西混了,急忙轉向嚴先樹,遞上求救的眼神。
這時候,只有這二百五的船,暫時還能坐,他們畢竟是死爹發喪的孝棚內的。
可這半吊子,這會兒,已經溜出了孝子棚,穿紅著綠的又認新親爹了,眯上眼,只顧自己抽香菸,一任他深水裡面緊撲騰。
侯本如嗓門兒一陣發癢,虛汗,一下子濕滿襟。
看樣子,說不定,嚴先樹這龜孫,心裡正恨他瞎了自己兼併二大隊的好事兒。
沒辦法,只好自己耍單身了。
侯本如一咬牙,於是就像猴兒的臉,立馬換來陽光燦爛,笑脈脈地走到桌子旁,拿起手槍,遞到張山本的近前,「哈哈哈,張大隊長,人家都說你忠誠無比,今天一試,果然如此,來來來,把槍收起,收起,啥事別生氣,生氣氣自己。」臉色變得就像兩歲孩兒的臉,又像湖邊六月的天。
張山本卻不順坡下驢,「姓侯的,收起你這套!」
張山本仍然大怒,「你別欺負人太甚!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是怕我跟王先生好,使的是剝蔥的計,想先除掉我這個護兵,讓王先生成光棍漢,接下再使套兒整王先生……」
王子玉的臉,如同猴兒腚,窘得甭提多尷尬。張山本的話,明顯著,讓全場裡的人,覺得,他的勢力小,壓不住候本如,就等著的讓別人來施捨,來救助。
侯本如一下子氣急敗壞,這話,說的,太失自己的面子了,「放肆!你知道這是在跟誰講話?!再敢挑撥離間,我一槍斃了你!」
「哼!」張山本斜他一眼,十分的輕蔑,「信你,是支隊長;不信你,狗屎一泡,哼哼,連狗屎也不如。」
張山本嘴一咧,眼睛一眯,一陣冷笑,「姓侯的,就別整天價吹乎和玉皇爺攀親戚的事了,早先前,你放狗咬鄧司令的茬,鄧司令能忘了?咱弟兄們能忘了?別耍光棍了,你這套,嚇唬誰?你個外來戶!」
張山本一轉身,槍也不拿,踢開屋門,罵罵咧咧地往外走。
打人打臉,罵人揭短,這話,可是點到根子上。
侯本如那個窘呀,「你你你……你給我......回來!」
小子,渾身打哆嗦,臉都氣紫了,攆完兔子的狗一樣,坐在那裡只是喘。
看來,自己確實入不了上九流或者下九流的流了,連這點小時候的腌臢事兒,一個小兵都知道,誰告訴的?只有四老虎,為啥告訴的?人家才是真本家,絕對絕的,他們才是沒出五服的。
王子玉一見,再也坐不住了,會場裡的人誰都瞧得出,侯本如是拿張山本點他,如果再不作聲,就成了人人看不起的縮頭綠烏龜了。
另外,他也看得出,如果張山本一走,周洪露自然留不住,訓導隊就會散夥兒,到那時,自己不光成了光杆司令,連四老虎那裡也站不住,他這跟野漢子私奔的,兩手空空地能再回以前的國民黨的婆家來?
還有那個什麼的挺進支隊,還有山口的那盤子熱包子。
想到了山口,王子玉一身的驚悸,那個娘們,一個個把他的護兵往湖裡扔懂得情景,那樣的端坐,安逸,悠閒,可不是刻意裝出來的,那是真毒,真辣,自己要是把她的後路被辦砸了,那下場?他真的能想到了。
這一下,他王子玉,就真走到了絕路上。
王子玉慌了,於是,顧不得先前同侯本如達成的啥協議,趕忙搶上前,攔住張山本,「張大隊長,請留步,有話好好說嘛,都是喝微山湖裡的水長大的,和尚不親,帽子近。」
張山本氣淋淋,「有啥好說的?我張山本講義氣,夠朋友,為著您王先生,才來幹這差事!既然侯支隊長想拆您的台,您又不能為咱做主,您就叫咱走好了!在這魚蝦滿塘的微山湖裡,就不信能餓死了!」
張山本氣哼哼,他是這湖西的實力派,家底厚,家境好,有人服。
王子玉的臉,也騰地紅到耳根後,尷尬地無話以對,對這樣的人,兩手空空攥皮錘的他,還真的沒有啥招數。
周洪露見火候到了,站起身來,緩步的上前,「山本呀,看在王先生的面子上,就別耍小孩子脾氣了。給,把槍帶上,先回去消消氣,明天給侯支隊長賠個不是。」
張山本回頭,盯了侯本如一眼,從周洪樓手裡接過槍來,氣哼哼地甩手而去。
滿屋子的人,全成了泥胎。
周洪露坐回座位上,滿臉不悅,對垂頭喪氣的侯本如抱怨開來,「侯支隊長,俺老周是個粗人,泖子性格,別怪俺說話直筒子。今兒,可是你的不是!那八路暗探的帽子,是隨便能給人戴的嗎?那可是殺頭加滿門抄斬的事。張山本是我推薦給王先生當連長的,來料理隊伍的,給王先生當兵,這事兒,想必你是知道的。要是他辦事有啥得罪你的地方,要殺要剮,就該衝著我來,俺老周,對著槍眼,要是眨眨眼皮子,就是龜孫!可誰要是吃飽了撐得,沒事找事,背後捅刀子,算計俺老周,哼……」
在座的,都知道周洪露的為人和分量,見侯本如成了耷拉頭的瘟雞,又聽說他原本沒摸上四老虎的夜壺,只是個耍把子賣野藥的嘴子客兒,那自然不放過這送人情的好機會,於是除了嚴先樹以外,或曲或直,紛紛抱怨侯本如袖筒里捏蝦蝗,事辦的不地道。
對侯本如,最惱火的當然是王子玉。
首先,他們雖然都是來自國民黨,算都是「帶犢子」來的新家,但他們同母不同爹,自然的就不親,就相互的人前人後的踩。
尤其是侯本如,自認為是孝子棚內的,一上來,就拿著四老虎的雞毛當令箭,胡蘿蔔加大棒,壓國辛反了水,讓國辛又一次的閃他的膀子,接著,借與嚴先樹合編,動了他的「棺材本」,再以逃兵的事由,昨天晚上找他談話,說訓導隊裡有八路,以四老虎全權代表的身份,壓他,在開會時配合,對訓導隊中層幹部進行清洗。
王子玉吸口涼氣,要不是剛才,嚴先樹貪得無厭,節外生枝,他在湖西,就只有上吊的份了,張山本剛才的揭老瘡,才使他知道,他姓侯的,只是個高粱地里的稻草人,除了狂吹,瞎編,啥本事沒有。
一種被人耍弄的惱怒,使他的小臉,變得蠟黃,額頭的青筋,嘣嘣地跳動,恨不能上前,照侯本如的驢臉,「啪啪啪」,連扇三大耳刮子才解氣,但是,畢竟,他們都是四老虎派來的,算是欽差大臣,鎮住這些扒地虎,才是大道理,尤其是從他和山口的那個長遠的大計算,他硬硬地把火壓進腦門兒。
但是,話音兒,滿帶著槍藥,「周先生息怒,有道是『君子不見小人怪』,再說侯支隊長也是好意嘛,真要是有人無事生非,破壞鄧司令的擴軍大計,我王某人決不輕饒……」
他充起來大尾巴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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