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之淡定繼續削蘋果,如玉般修長的白皙手指靈動輕快。筆硯閣 www.biyange.net
「君不君子,近廚又如何?不近又如何?何須去在乎。再金貴的手,也都是來幹活的,不能做擺設看著。只要是值得幹的事,動手便有了意義。」
程煥崇正在擺弄棋盤,瞧見陳新之走過來,熱情招呼喊:「鐵頭哥!快來!快來下棋!」
陳新之一聽,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
「……不了,我只是剛好路過,趕著要回房間跟小欣視頻。二位!拜拜!」
語罷,他轉身一溜煙跑了。
「哎!」程煥崇一臉茫然:「怎麼跑那麼快?視頻而已,至於那麼趕嗎?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妻管嚴!」
林清之但笑不語,不敢揭穿事實的真相。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突然迷上了下棋。很多東西都還模模糊糊,經常對不上號,甚至記不起來,但棋卻下得極好,比他以前還要好上許多。
於是,他逮著人就拉來下棋。不管是爸爸,還是媽媽,誰來了都得陪他下棋。
昨晚鄭多多被纏著下了十幾盤,每一盤都輸,從剛一開始的不服氣,到後來的不得不服氣,再到最後的生無可戀認輸,慘得有些不忍直視。
後來,鄭多多跑了,他又拉住自己非要下幾盤。
他除了答應,也沒其他法子,只好陪他慢慢下。
他的棋藝不差,阿崇也卯足勁兒要贏,所以一盤下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終於將他熬困了,才不得不歇下。
程煥崇狐疑問:「小欣那麼愛下棋,鐵頭哥應該經常陪她下吧?怎麼他好像很怕下棋?」
想當初小欣還是國家級選手,拜的師傅也是帝都數一數二的泰山北斗。
即便後來她退出了,她仍時不時會下棋,尤其喜歡拉著外公和之瀾叔公一起下。
林清之只好哄他:「他陪小欣下棋已經夠累了,哪還有時間陪你。」
「有道理。」程煥崇解釋:「我的棋藝也是被小欣逼出來的。大哥二哥他們都忙,爸媽也忙,她只能拉我跟她一起下棋當陪練。我慘得很啊!不陪她吧,她就撒潑哭鬧。陪她下吧,她幾乎每次都贏,然後就對我各種冷嘲熱諷。於是,我只好努力提升棋藝——哎!我好像很久沒跟小欣一起下棋了,是吧?」
「嗯。」林清之答:「近兩三年都沒有。小欣她忙著開拓事業,忙著談戀愛結婚,沒什麼時間下棋。」
「難怪了!」程煥崇歪著腦袋迷糊想了想,道:「……近期沒什麼印象。對了,她的肚子好大了……是不是要生了?」
「開春以後。」林清之答:「新之前幾天跟你說過,預產期在春天,大概是農曆二月份初。」
程煥崇恍然想起,低喃:「好像……有這麼一回事。他是不是還說——小欣忘了具體的生理期,所以預產期後來沒法精準下來,只能大概那麼幾天。」
「對。」林清之微微笑開:「你記得的事情越發多了。」
剛開始清醒的時候,他記憶混亂的情況頗嚴重,記不得具體時間線,亂得不得了。
大伙兒都不敢著急,說錯了就慢慢糾正,慢慢跟他解說。
程煥然甚至做了一個大致的時間表,把最近十年家裡發生的大事一一記錄下來。
誰畢業,誰結婚,誰生娃,娃叫什麼名字——全部捋得清清楚楚。
他則做了一個「程煥崇」記錄表,將他這幾年的作品一一展現出來,用時間線串聯,儘量讓他歸整清晰。
時至今日,他仍有好些事情記不起來,但大伙兒誰都沒催他,誰也沒強求。
反倒是他自己,幾乎只要醒著,都在跟腦海里的模糊記憶較勁,記以前的,記現在的,從沒放棄過。
程煥崇開心笑彎眼睛,很快又想起一件事。
「我……我究竟是怎麼受傷的?我媽說是出了車禍——可我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嗯。」林清之動作緩慢切著蘋果,嗓音如故平穩溫潤:「確實是車禍,可能是潛意識裡害怕去觸及這道傷疤,所以記不起來。無妨,記不起就別想了。忘切傷痛是人類的天生本能之一,順從身體本能吧。」
這是他人生中最危險的一個關卡,沒有比這個更危險的。
他寧願他記不得這個災難,永遠都記不起來。
程煥崇忍不住追問:「坐哪一輛車出的車禍?還是我自己開車?我——我平時很少自己開車——我記得是這樣子的。」
「跟我一起。」林清之的嗓音頗平靜,「我也受了一點兒輕傷,躺了好幾天。你是腦袋磕到了,被玻璃砸傷插傷,所以才會這般嚴重。」
程煥崇「哦」一聲,嘀咕:「真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都已經過去了。」林清之端著水果盤走來,溫聲:「沒必要再去介懷。萬幸的是咱們倆最終都沒事,能繼續相依相守。」
程煥崇聳聳肩,解釋:「我只是覺得奇怪。我問我爸媽的時候,他們的神色有些怪怪的……好像不肯告訴我似的。」
林清之想了想,道:「這件事差點兒要了你的命,他們煎熬了兩個多月才等到你最終痊癒沒事。那段日子太苦太苦,他們不敢面對,同時也捨不得你去面對。一開始手術成功,誰知後來又出現意外,一波好幾折。你爸媽一次次承受差點兒失去你的驚險和悲痛欲絕中,想想便覺得難為他們。你呀,以後別再問了,一次次回憶那種絕望和悲慟,可不是任何一個父母親受得住的。」
「……也對。」程煥崇吐了一口氣,道:「算了,記不得就算了。我以後不再問爸媽了,省得讓他們難受。」
林清之提醒:「也別問其他人。道理都一樣,誰都不願記起那段煎熬萬分的悲慘歲月。」
「好吧好吧。」程煥崇並沒有多想,罷罷手:「我以後不問就是。」
「也不要問我。」林清之略略苦笑:「我當時也在現場……只要想起那個九生一死的情形,我就得擔心晚上會做噩夢。」
程煥崇見他眉頭緊鎖,連忙答應:「放心,以後誰都不問——包括你。」
林清之微微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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