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英雄錄 第十六章初見

    月光如水，夜色深沉，偶有野獸嚎叫聲遠遠傳來。

    傅驚濤盤膝跌坐，舌抵上顎，默運口訣吸納天地靈氣，小腹處漸漸變得火熱。自從知曉了扶搖子的身份，他信心倍增，畢竟不是誰都能得到天下第一人的親口許諾。身為一名武者，耳濡目染下，他心中同樣埋藏著成為絕世高手的夢想。只要經脈有痊癒的希望，哪怕機會渺茫，驕傲如他絕不會放棄。

    靈氣入體，循著經脈遊動，一點一滴地注入丹田，如溪流匯入湖泊。與過去相比，靈氣轉化的速度正緩慢提升，幾乎讓人無法覺察。但傅驚濤受此難題困擾多年，任何細微的變化都洞若燭火，心底一震，狂喜下睜開雙目，咧嘴歡笑。

    次日凌晨，傅驚濤早早起身穿衣，躡手躡腳地走出廂房，獨自來到練武場上。深秋時節寒風刺骨，他卻宛若未覺，練拳、站樁、舞弄石鎖，呵出的白氣冷凝成霜。待眾少年到場時，他已練了一個多時辰，豆大的汗珠一顆接著一顆砸到土裡。

    黃旭愕然道：「三弟，莫非昨晚你沒有睡覺？凡事過猶不及，你練得太猛反而會傷到自己的。」

    傅驚濤笑道：「若不抓緊時間練功，怎能超越老四！我可不想輸了賭約。」

    葉白宇皺眉道：「一句玩笑話而已，你當真了不成？」

    傅驚濤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葉白宇忽道：「必輸的事你從來不做，難道是你內力修行上出現了轉機？果真如此的話，倒要比一比了。」

    兩人這一番較勁，直接刺激到其他少年，練功時你追我趕，生恐落到了後頭。當費成田打著呵欠出現時，眼睛立刻瞪得滾圓，喃喃道：「這幫小兔崽子吃了人參鹿血嗎？別是瘋了吧？」

    日升月落，秋去冬來。冰雪初降，大地銀裝素裹。

    這日用罷午飯，費成田正給眾徒弟講解氣勁運行的訣竅，忽聽門環叩響，有人揚聲道：「費師叔可在？師侄劉雲濱求見！」費成田眉心微皺，低聲道：「怪哉，他來做什麼？」隨口點了黃旭、蘇靖的名，讓他們前去迎接客人。

    少頃，黃旭、蘇靖陪著一行數人走了進來。為首者高大健壯，國字臉，絡腮鬍，背插長刀，服飾衣料甚是華貴，走動間虎虎生風。其餘諸人各佩斧劍叉盾，乃是屬於護衛之流，一路左顧右盼，對於山莊內部的簡陋頗有不屑之色。

    劉雲濱抱拳道：「費師叔，小侄有禮了！」

    費成田道：「雲濱，你頂風冒雪跑來我這兒，究竟有何貴幹？」

    劉雲濱道：「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再過幾日乃家父五十壽辰，小侄特來邀請師叔出席壽宴，還請師叔莫要推辭。」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張大紅請柬，雙手遞上。

    費成田接過請柬，笑道：「劉師兄都有五十了嗎？真是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呀！當年的同門師兄弟，散落江湖境遇各不相同。如今劉師兄家大業大，風生水起，做師弟的真心替他高興。不知這次舉辦壽宴，都請了什麼人參加？」劉雲濱之父劉軒，雖同是外門長老的身份，但其家族勢力龐大，屬於地方豪雄一流，江湖地位遠超費成田。

    劉雲濱道：「家父本意是不要太過張揚，因而除了自家親戚外，只請了身處階州地界的幾位師叔師伯。」頓了一頓，又道：「家父聽聞師叔門下弟子出類拔萃，潛力驚人，也想乘機見一見這幾位少年英傑。」

    費成田道：「劉師兄是從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這些山野小子如何能跟劉家乳虎相提並論，千萬別太抬舉他們了。」

    劉雲濱道：「師叔太謙虛了！凌雲峰上早有消息傳出，程通程師伯為調教諸位師弟，可著實花了一番心血。」轉向黃旭等人笑道：「諸位師弟足未出門，名聲卻已傳遍階州了。難得同門聚會一場，你們賣我個薄面，統統不許缺席呀！」

    眾少年大喜望外，紛紛開口道：「多謝劉師兄相邀！」「恭祝劉師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階州又名武州，乃方圓百里內最大的城鎮，繁華熱鬧，好吃好玩的玩意數不勝數，誰不心嚮往之？

    劉雲濱哈哈大笑，朗聲道：「好，咱們一言為定！」

    費成田見無法回絕，只得捏著鼻子認了，淡淡道：「你回去告訴劉師兄，屆時我一定到場祝壽，不教他失望。」

    劉雲濱躬身一拜：「多謝師叔！」又寒暄了片刻，便告辭出門，領著眾護衛繼續上路派送請柬不提。

    待客人的身影在門口消失，喬鑫笑道：「師父，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呀？」費成田不動聲色問道：「你們都想去開開眼界嗎？」眾少年異口同聲道：「想！」費成田道：「自古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這次的階州壽宴，又豈是胡吃海喝那麼簡單！你們若是鐵了心要去，可得做好栽跟頭的準備。」眾少年聞言一愣，莫非其中有什麼貓膩不成？

    費成田來回踱了數步，緩緩道：「劉家乃階州大族，涉足鹽、鐵、布匹、騾馬等大宗買賣交易，財力雄厚，不惜花費重金栽培族中子弟。近兩年來，劉雲超、劉雲漢兩兄弟嶄露頭角，號稱『劉氏雙虎』，對於明年的內門弟子考核志在必得。眼看還有數月便是大比之期，劉家是想借著祝壽之名，先探一探競爭對手的底細呀。」

    眾少年恍然大悟，內門弟子名額有限，每一次的爭奪都十分激烈，為了獲得最後的勝利，外門長老常常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傅驚濤撇撇嘴道：「老虎又如何？我一樣揍得它滿地找牙！」羅飛冷冷道：「只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費成田略顯尷尬地揉了揉鼻尖，道：「原本劉師兄是不會邀請我的，因為我早些年帶過的徒弟，沒一個通過內門考核。可想而知，你們也不會對劉氏兄弟構成威脅。但今年不同了，程師兄親自指點過你們的武功，這個消息肯定會讓有心人浮想聯翩。恐怕不止是劉氏一脈，很多人都想親眼瞧瞧，你們究竟資質如何，憑什麼得到程師兄的青睞？萬一有人心生嫉妒，或許會暗中使絆子，出陰招。」

    傅驚濤躍躍欲試：「聽您的意思，是有架打嗎？」蘇靖皺眉道：「就怕人家不守規矩，以多打少，以大欺小。」葉白宇露齒一笑：「我們連陰山雙魔都殺了，還怕什麼？」眾少年回想起那段血與火的經歷，生與死的考驗，不覺挺起胸膛，鬥志百倍。

    費成田點點頭，道：「人在江湖，有些事即使想躲也是躲不開的。何況你們總要自立，總要面對風雨波瀾，不可能一輩子逍遙享樂。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嘛！此去階州，你們還需注意王師伯的弟子常搏，馬師叔的兒子馬飆，谷師叔的一雙徒弟——曾可、秦櫻……」隨口數了八九人的名字，最後道：「……他們都是年青一輩的佼佼者，武功絕不遜色於你們，切忌大意輕敵。」

    傅驚濤笑呵呵的問道：「師父，那谷師叔是女的吧？」

    費成田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是不是跟著要問，曾可、秦櫻容貌如何呀？」

    傅驚濤一挑大拇指，贊道：「師父英明！」

    費成田道：「混小子，就數你花花腸子多！」眼見眾弟子目光炯炯發亮，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無奈說道：「谷師叔的徒弟都是千挑萬選的大家閨秀，尤以曾可、秦櫻為最，秀外慧中，堪稱並蒂蓮花。等你們遇上了，可不要失魂落魄，亂了分寸。」

    傅驚濤拍著胸脯道：「請師父放心，我們不會給您丟臉的。您難道忘了，我們曾遭遇過魔女洛冥嗎？連洛冥的天魔媚功都奈何不了我們，其他人更沒有機會。」

    費成田道：「但是我聽說有人抵禦不住魔女的誘惑，泄露了自己的身份，險些橫死當場。有這回事嗎？」

    傅驚濤大窘，顧左右而言他：「小白，其實白師姐的容貌氣質勝過魔女十倍，對不對？」眾少年哄堂大笑，聲震屋瓦，幾隻受驚的烏鴉撲哧哧飛上了半空。

    五日後，費成田帶著七位少年啟程上路。

    階州地處吐蕃、大宋、後蜀交界處，各族勢力交織，民風彪悍，山匪馬賊多如牛毛。但凡人口聚較多的村鎮，都會築牆為塢堡，選練青壯為守衛，備足弓箭槍盾，以防範賊人燒殺劫掠。費成田有意鍛煉徒弟們的心志毅力，偏遇村鎮而不入，翻山越嶺，夜宿荒野。偶然遇見不開眼的盜匪劫道，他也不亮出字號，放手讓眾少年自行解決。一路行來，眾少年橫衝直撞，驅散了七八股倒霉的山匪，人人大呼過癮。

    這日翻過山脊，前方出現一片狹長的平地，視線盡頭有一座方形城堡，堡內灰黑色的屋瓦延綿緊密，各個門口均有車馬進出。

    費成田道：「過了鄔家堡，便是階州。咱們加快點腳步，晚上便可進城洗個熱水澡了。」

    「好耶！」眾少年齊聲歡呼，一窩蜂地撒腿沖了下去。他們穿過樹林，來到岔路口，只見路邊搭著一間簡陋的茶棚，門窗都用防風的布簾遮住，附近樹幹上拴著五六匹駿馬，正悠哉悠哉的嚼著草料。黃旭眼睛一亮，身不由主地走了過去，仔細端詳馬匹的骨骼、毛色，嘖嘖稱讚。喬鑫打趣道：「老大，既然你這麼喜歡，乾脆找馬主買上一匹，日看夜看好了。」黃旭搖頭道：「這些馬高大神俊，皮毛油亮，多半是唐馬遺留的後代，每一匹都價值幾百兩銀子，我哪可能買得起？頂多瞧上兩眼過過癮罷！」

    「喂，你們鬼鬼祟祟的是想偷馬嗎？快走開！」隨著一聲嬌喝，一位容貌秀麗的紅衣少女箭步搶出，氣勢洶洶地瞪著眾少年。她頭梳雙髻，膚色白皙，背後斜插一柄三尺長劍，英氣逼人中又有幾分嬌美可愛。

    傅驚濤怒道：「我們只是看看而已，你憑什麼污衊我們是偷馬賊？」

    那紅衣少女鄙夷地掃了一眼眾少年，道：「瞧你們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模樣，是不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姑奶奶警告你們，最好別動歪念頭，否則吃飯的傢伙不保！」

    眾少年這幾日風餐露宿，又很是打了幾場硬仗，衣衫難免沾染了血污，形象上的確差強人意。但被美少女如此奚落，誰的面子都不好過。葉白宇按住劍柄，冷冷道：「你敢拔劍試試！」

    那紅衣少女杏眼圓瞪，正欲拔劍教訓對方，驀地發覺眼前的少年英俊挺拔，猶如星月熠熠生輝，不知怎的芳心一顫，放緩口氣道：「你，你叫什麼名字？是哪門哪派的弟子？」

    葉白宇皺眉道：「你要打便打，怎麼如此囉嗦！」

    那紅衣少女臉色微紅，跺足嗔道：「你兇巴巴的幹嘛！如果是我誤會了你們，解釋清楚就行了，為何非要翻臉開戰？難道你閒得慌嗎？」

    沒等葉白宇答話，傅驚濤笑道：「小白呀，人家姑娘見你長得太俊，不忍心動手了，這你都看不明白？」蘇靖跟著起鬨道：「老四，快讓她給我們賠禮道歉，不然以後休想進門！」眾少年哈哈大笑，這下算扳回一局了。

    那紅衣少女雖然潑辣大膽，也禁不住如此調笑，俏臉漲得通紅，帶著哭腔叫道：「師姐，你們快來，我被人欺負了！」

    話音剛落，足音輕響，香風飄送，門後又步出兩名英姿颯爽的少女。左邊一位額頭高潔，鼻樑秀挺，眉如彎月，身材婀娜動人，腰間纏著一條烏黑的軟鞭，仿佛錦繡牡丹，國色天香。右邊一位青絲如瀑，明眸善睞，臉頰上掛著淺淺的梨渦，顧盼間流露出一絲媚意，讓人不自禁的怦然心動。她們身材相仿，穿著一致，就連容貌都有三分相像。

    在這一刻，仿佛連刺骨的北風都變得柔和溫暖了，天地間一片靜寂，只聽見少年們噗通、噗通劇烈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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