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說完之後,身形一閃,就沒入了瀑布後的那個漆黑的洞口,在他的身後,一扇暗門猛地合上,與周圍的石壁看起來紋絲合縫,看起來沒有任何區別,只剩下徐林宗一個人無力地靠在石壁上,嘴裡喃喃地說道:「彩鳳,彩鳳。」
幽暗的地道里,從縫隙里傳來的微風震得燭火一陣不停地搖晃,而昏暗的光線照著天狼的臉,他一把狠狠地扯下了面巾,連同那個人皮面具一起被撕得四分五裂,雙眼血紅血紅,而胸中不可遏制的憤怒正象烈火一樣地在他的胸中燃燒。
剛才他強忍著情緒衝進洞中,只怕慢了那么半刻,就會忍不住和徐林宗動手,如果你不愛小師妹,為何娶她?既然娶她,為何還要屈彩鳳念念不忘,如此傷她?
儘管這些年來,天狼一直盡力要把沐蘭湘的影子從自己的腦中心中除掉,但今天見到沐蘭湘的第一眼起,所有的嘗試全部化為了泡影,對小師妹的思念和愛已經滲進了他的靈魂與骨髓,即使遠隔千山萬水,即使五年十年不見,也無法澆滅他心中對小師妹的執著。
天狼想到恨處,一拳一拳地擊打著花崗岩的石壁,他沒有用內力,堅硬而鋒稅的岩石把他的拳頭磨得血肉模糊,骨頭都露了出來,而這股鑽心的疼痛也沒有讓他心中如同刀絞的感覺有絲毫的舒緩,一個聲音在他的心裡大叫著:帶她走,帶她走!離開這個塵世,放下一切!
天狼幾次咬著牙,想要回頭衝出去,可是一想到一邊是嫁給負心郎的小師妹,另一邊卻是巫山派的幾萬生靈。如何抉擇?這讓他的頭痛得要炸,拿著腦袋狠狠地向石壁上撞,鮮血順著他的額角向下流。而錐心的痛讓他的腦子變得清醒。
石壁的微微搖晃隨著天狼這種自虐動作的停止而變得停息了下來,他抹了抹自己腦門上的血液。牆壁上插著的萬年火燭也隨著牆壁的穩定而變得重新平衡下來,火光映著天狼扭曲著的面孔,他長出一口氣,拉上了面巾,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著巫山派的方向奔去。
摘星的頂樓,屈彩鳳的閨房之中,香爐里裊裊地騰著氤氳的檀香。屈彩鳳已經脫下了戰甲護具,一襲大紅的羅衫,混合著淡淡脂粉味的汗珠布滿了她的臉頰和粉頸,手臂上纏著兩道剛裹好的繃帶,還帶著絲絲殷紅的血跡,而她卻顧不得擦,獨自倚著屋邊的柱子,鳳目卻焦急著盯著自己的那張床。
床板一翻,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床板下一躍而出,穩穩地落在了屋子的中央。屈彩鳳的眼中現出一抹喜色,直接迎了上去,剛邁出一步。卻因為吃驚而停下了腳步:「滄行,你,你這是怎麼了?」
天狼看一了眼自己的雙手,一路奔來沒有包紮,這會兒傷口的血跡早已經凝固,就和他額角給自己撞出的傷痕一樣,結成了一道道的血痂,而練了十三太保橫練的天狼卻是渾然未覺,只是這會兒站在頂樓。給穿過屋子的凜冽寒風一吹,才感覺到了一絲久違了的痛意。
天狼苦澀地搖了搖頭。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麼,不小心碰的。」
屈彩鳳快步上前。心疼地捧起了天狼的手,聲音中透出一絲急切:「滄行,你真的是連說謊也不舉,似你一身銅皮鐵骨,又怎麼可能給碰成這樣,你分明是不運內力對著岩石亂打一氣,什麼事情,能把你氣成這樣?難道?」她突然收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
天狼知道屈彩鳳冰雪聰明,肯定已經想到了自己一定是看到了徐林宗與沐蘭湘的親熱場面,才會痛得無以復加,以這種方式自虐,他冷冷地回道:「你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再問。」
屈彩鳳失神地後退了一步,眼神中儘是幽怨,她幽幽地嘆了口氣:「他,他現在還好嗎?」
天狼突然心中不可遏制的怒火一陣暴發,吼了起來:「你們一個個的心裡,都只有徐林宗,對不對?哈哈,也是,從小到大,他都是上天的寵兒,所有人都要圍著他轉,就算給他狠心拋棄的你,也對他是念念不忘,對不對!」
屈彩鳳沒有料到天狼居然是如此激烈的反應,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吃驚地看著天狼的雙眼:「滄行,你,你是怎麼了?!」
天狼的雙目盡赤,眼中儘是憤怒與嫉妒的熊熊火焰,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炸開來,心中的黑暗和委屈開始被無限地放大,從小到大,從武當長老到身邊的所有人,無不是把徐林宗看得更重,無不給他一個自己不如徐師弟的心理暗示,現在這徐林宗已經奪走了自己的一切,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徹底的失敗,活到現在,永遠是為別人而活,而為之奮鬥和犧牲的那個人,卻不會在意自己的感受。
天狼衝出了屋子,跑到圍欄邊上,呼嘯的寒風和漫天的飛雪也無法讓他心中的火焰有著半點的熄滅,他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胸衣,鋼鐵般的胸膛一下子暴露在了寒風之中,而雄獅般的胸毛則迎風飄揚,他只覺得胸口脹得象要爆炸一樣,狠狠地用右手在自己的胸膛上抓了起來,五道血紅的印子一下子在他發達的胸肌上浮現了出來。
屈彩鳳先是給嚇得呆在原地,終於回過了神,一下子沖了上來,緊緊地拉住了天狼的右手,聲音中帶著哭腔:「滄行,別這樣,是我不好,你千萬別這樣!」
天狼心亂如麻,滿腦子裡都是仇恨,一幕幕在武當時被打壓的畫面浮過他的眼前,而小師妹吹著徐林宗送的那隻笛子的畫面也在他的眼前揮之不去,最後的畫面卻是剛才在瀑布之後從徐林宗的嘴裡無情地吐出的那個「她」字。
天狼再也忍不住了,重重地扔開了屈彩鳳的手,仰天長嚎,樓下的巫山派徒眾們也被這嘯聲所震驚,紛紛地抬頭向上看去。卻見到一個蒙面漢子在寒風中*著胸膛,迎著風雪怒號,嘯聲悽厲。透著無盡的悲憤,而屈彩鳳則失魂落魄地站在一邊。眼中隱隱有淚光閃閃。
天狼吼完之後,雙足在欄杆上一點,整個身子從摘星樓上凌空飛下,十餘丈的高度,完全擋不住他的身體如一隻大鳥似的,順著漫天的飛雪,如神兵天降,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而當他再度抬起頭時,臉部已經被一道黑巾蒙住,只留下兩隻血紅的眼睛在外面。
所有圍著天狼的巫山派徒眾們,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寸步不敢移,儘管這個神秘而陌生的男人並沒有運起戰氣,看起來也並非敵人,但這副可怕的模樣仍然讓平時殺人不眨眼的這些綠林豪強們不敢上前。
屈彩鳳也跟著從天而降,她顧不得披上棉衣。直接披著那件紅色的羅衫,也從高高的摘星樓上一躍而下,下落的過程中高聲喝道:「全都讓開。不許傷他!」
天狼慢慢地從地上起了身,一雙眼睛裡已經見不到半絲人類的氣息,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突然雙足一動,就在這雪地之中狂奔起來,衝著後寨的方向而去,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直到這時,驚呆了的寨眾們才緩過神來。紛紛向屈彩鳳行禮:「恭迎寨主!」
屈彩鳳也顧不得多說話,擺了擺手:「大家各回崗位。不要跟來!」話音未落,她的人已經閃出三丈之外。迎著天狼奔去的方向直追而去,很快,一白一紅兩道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雪色之中,只留下數百名寨眾仍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天狼在這一片風雪之中已經辨不清方向,也不想認清方向,也不知跑了多久,他鑽進了一片小樹林中,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緒,一如多年之前在武當山腳下,聽到小師妹即將結婚時的那種反應,那是一種讓他心如死灰,了無生趣的感覺,蒼天仿佛都在旋轉,大地似乎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要把他卷進去,撕成碎片。
天狼連聲怒吼,整個世界仿佛都在和自己作對,要把自己珍惜的一切都殘忍地奪走,連一絲一毫也不留下,他瘋狂地吼道:「死老天,賊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而隨著聲聲怒吼,他出手如風,渾身上下如同被一道紅光所籠罩,一棵棵碗口粗的大樹隨著他的拳打掌劈,被打得從中折斷,轟然倒下。
一陣巨大的氣浪從身後襲來,天狼野獸般的本能告訴他,有人在後面襲擊自己,他雙目盡赤,大吼一聲:「擋我者死!」渾身上下一陣戰氣暴發,身上的衣衫如雪片一般地崩裂,除了一條犢鼻短褲外,幾乎不著寸縷,向著來襲之人,就以天狼刀法攻出。
來人使的也是天狼刀法,如同同門師兄弟拆招,一拳一腳,都帶起陣陣飛雪,兩人身邊的樹木,被激盪的內力所震撼,樹皮紛紛剝落,和漫天的飛雪一起在空中盤旋飄蕩,巴掌大的碎木皮很快又被震成了粉末狀的碎屑,貼在天狼*的身上,幾乎把他蓋成了一個雪人。
二人之間的爪光拳影,越打越快,轉眼間已經過了三百多招,天狼連聲暴喝,功力提到十成,眼中紅光一現,而積在身上的飛雪與木屑被這一下暴氣震得全部飛開,一招天狼搜魂,右手巨大的狼爪直接衝著對面擊過來的一拳打過去,「呯」地一聲,這一下硬碰硬直接把來拳打得一滯,而對手也被生生地擊出一丈開外,護身的紅氣一散,悶哼一聲,不自覺地彎下了腰,居然隱隱間已經受了內傷。
天狼得勢不饒人,繼續衝上前去,左手一招天狼追命,擊奔著來人的面門而去,他咬牙切齒,眼前的一切仿佛已經不存在,只剩下了徐林宗的那張可惡的臉在自己的面前晃動,他雙目盡赤,就是這張臉,給自己造成了一輩子的苦難,只有把它打得粉碎,才能讓自己胸中這幾十年的怨氣徹底得到發泄。
天狼追命,左手的狼爪伴隨著虎虎的風聲,向著徐林宗的那張臉打去,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把這個情敵徹底地終結。
突然,天狼的耳邊似乎響起了小師妹的聲音:「滄行。不要!是我啊!」天狼微微一走神,眼前仿佛看到了小師妹的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裡正盈滿了淚水。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她的人,卻張開了雙臂,擋在了徐林宗的那張臉前面。
天狼這一下驚得如五雷轟頂,左手狼爪已經如奔雷之勢而出,哪還停得下來,匆忙間他右手橫出,大姆指狠狠地戳在自己的左肘內彎處。這一下左手出擊的方向微微地偏了一點,向左移出了半尺,一道紅色的氣勁波從掌心噴涌而出,就象一個巨大的狼頭,嘶吼著,擦著小師妹的那張臉飛了出去。
「呯」地一聲,紅色狼頭擊中了遠處十餘丈外的一棵碗口粗的大松樹,把這棵巨大松樹打得從中斷裂,直飛出去,撞上一丈之外的另一棵稍細一點的松樹。同樣撞得從中斷開,兩棵樹一起「喀喇喇」地倒了下去,震得雪地里的積雪又是一陣重重地盪起。化成一人高的雪霧,才緩緩地落下。
天狼只覺得胸腹處一陣劇痛,剛才的這一下硬生生地收功,讓他的經脈受損,一張嘴,「哇」地一口鮮血噴出,落到了對面那人的衣服上,徐林宗和沐蘭湘的臉從他的眼睛裡消失,剩下的卻是屈彩鳳那張蒼白的絕美容顏。而一滴晶瑩的淚珠正從她的鳳目眼角處滴下,她的聲音也清晰地傳進了天狼的耳中:「滄行。你真的認不出我了嗎?」
一陣瘋狂的發泄之後,取而代之的除了是經脈中時而灼熱。時而冰冷的感覺外,就是全身上下巨大的無力感,天狼刀法是集中人體所有潛能,瞬間暴發的強大武功,但相應的也會對人的精神和*造成巨大的傷害,往往打完之後就會是極度的乏力,天狼平時出手很少有這種全力瘋狂施為的情況,但今天自己神智盡失,若不是在尚存一絲理性之時離開了人群,衝進了這片無人的荒林之中,只怕這會兒巫山派大寨之內早已經會成為修羅屠場了。
天狼無力地癱軟了下來,整個身子重重地栽在雪地里,砸了一個大坑,只有這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了周身冰冷的寒意,冰霜般的感覺順著全身上下的每個毛孔侵入他的體內,讓他不自覺地發起抖來,而體內的血液,也就象要冰凍住一樣。
屈彩鳳睜開了眼睛,剛才她看到天狼那樣瘋狂地在林中到處亂劈亂打,明顯已經是瘋癲發狂的跡象,天狼刀法的邪門之處她最清楚不過,以前自己也曾經有過月圓之夜走火入魔,連殺上百名本派巡夜弟子的悲慘往事,深知象天狼這樣地瘋狂發泄,若是自己不能出手阻止,勢必會讓他經脈盡斷,氣血倒流,即使保一條命也會是武功全廢,內力盡失,所以這才咬牙上前與天狼纏鬥,只盼自己能讓他清醒下來,可惜現在的天狼武功已經高出屈彩鳳不少,全力施為下三百多招就把屈彩鳳打得跪地不起,剛才那一招天狼追命直奔著她的面門而去,若不是天狼突然間自己停手,這會兒屈彩鳳已經香消玉殞了。
屈彩鳳先是一驚,轉而暗喜,剛才自己真的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幸虧天狼在最後的關鍵時候恢復了理智,可是看到天狼這樣幾乎赤身露體地倒在雪地之中,以他高絕的修為居然是全身發紅,身子不停地打抖,顯然是經脈嚴重受損,而風邪入體,只要稍微有個閃失,馬上就會氣血凝固,冰凍而亡。
屈彩鳳心中大急,也顧不得男女之防,衝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天狼的身體,平時的那具溫暖堅強的胸膛,這會兒幾乎沒了任何的氣息,甚至連心跳也變得非常地微弱,天狼的嘴角邊流出的血跡也被凍得凝固在了嘴角邊,他吃力地撐開了眼,僵硬的身體已經讓他感覺不到一點從屈彩鳳身上透過來的熱氣,那兩團柔軟而堅挺的美膩這會兒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若在平時,一定會讓他血脈賁張,可是這會兒他卻是毫無感覺,甚至連張口說話都是那麼地困難。
天狼緩慢而艱難地動了動嘴:「屈,屈姑娘,對,對不起,剛才,剛才我,我實在沒辦法,沒辦法控制我自己。」
屈彩鳳這會兒已經淚如雨下,一滴滴的淚珠滴在天狼幾乎已經不再起伏的胸膛上,轉瞬間便化為冰珠,從他的胸前滑了下去:「天狼,不要說了,都是我,都是我不好,你千萬,千萬不能有事,我一定要救你!」
天狼突然想到了什麼,狠狠地一咬自己的舌尖,強烈的痛感讓他多少恢復了一些神智:「屈,屈姑娘,你聽,聽好,我,我見到了徐,徐林宗,他,他答應,答應助你撤,撤離,只要,只要換上武當,武當弟子的衣服,然後,然後易容,容,分批,分批走,每天,每天幾百人。不要,不要管我,你,你快去和,和徐林宗接上,接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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