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正文卷第314章太池宴四月初,長安城天氣明媚,桃花將謝,牡丹花卻要盛開了。
庭院中響起幾聲咳嗽,薛白等李林甫緩過來了,道:「月中的太池宴,右相也是要去的?」
「自是在受邀之列。」
「右相不會在御宴上失神?」
「你意在讓我以公務繁忙之由推辭?」李林甫道:「朝中已有我病了的傳聞,到時若不去,相位必失啊。」
說到這裡,他眼中有了焦慮,失了過往索鬥雞的精神剛戾之色,這是他最容易發病的時候。
薛白已更了解了一些李林甫發病的規律,一是身體差了,冬日受了風寒一直綿延四個月不好,至今還伴著咳嗽,二是那癔症,大夫說是風疾,聽描述該是腦血管類的病症,薛白以為是老年痴呆了,也許都有。
不過,即使是老年痴呆的李林甫,有時也讓人感到難以應對。
「去是必須去的。」薛白道,「或可早些告退。」
「本相能撐住,此事不需你擔憂。」李林甫道:「說南詔之叛。」
「好,王忠嗣病了,太池宴他不去。」
「何病?」
「背疽。」
李林甫點點頭,道:「可。」
薛白道:「但在王忠嗣病之前,朝廷得先任命他為劍南節度使。等他病時,鮮于仲通依舊任節度副使,秣馬厲兵。」
「他推舉何人接替河東節度使?」
「韓休琳。」
李林甫想了想,道:「韓休琳雖名望不顯,資歷卻深厚,曾隨信安王李禕征討突厥。由他暫代河東,雜胡暫不得染指,李禕雖死,在軍中威望猶深啊。」
李岫遂問道:「如此,台省的文書,孩兒便批覆了?」
「可。」李林甫雖不放心,也只能交代給他們辦了。
無非是配合王忠嗣,表面稱病,暗中調兵遣將,之後出其不意,如高仙芝一般神兵天降,破太和城,擒閣羅鳳。
到時,史書上必會記為王忠嗣病中破敵,一樁佳話。
若是他的病也是假的,暗中剪除政敵,那就好了。
薛白趁機道:「王忠嗣想要調用一些舊將,他擬了一份名單。」
「十郎。」李林甫道:「你仔細審一遍。」
「孩兒明白。」
薛白道:「還有一事,萬年縣令馮用之因功升遷了,人選,我想舉薦杜位。」
李林甫搖了搖頭,道:「要對付東宮,又不能與雜胡一心,得拉攏信安王李禕的舊部。李禕的長子襲了爵,但他有個三子,才幹出眾,叫叫李」
「李峴。」李岫應道:「李峴,信安王第三子,字延鑒。起家左驍衛兵曹,遷太子舍人、鴻臚丞、河南府士曹,現任高陵令。」
「為父記得,要伱多嘴。」
李岫一愣,行禮道:「孩兒知錯。」
李林甫搖了搖頭,也不知到底是不滿意李岫哪裡。
「右相對十郎苛刻了,十郎為人至孝,溫良恭謹,目光長遠。」薛白道:「難能可貴。」
「優柔寡斷,行事溫溫吞吞。」李林甫依舊不給李岫鼓勵,叱道:「難堪大任。」
李岫不敢頂嘴,薛白卻敢,又道:「我記得,天寶五載,十郎就看出相府的危機在何處,如今應驗了」
「看出有何用?誰看不出?他看得出,擔得起嗎?」
薛白道:「右相不信任他,不給他機會,如何知他擔不起?」
李林甫吟哼道:「相府家事,不需你管。」
話雖如此,李岫看向薛白的目光便有了些不同。
李騰空站在一旁,眼看這一幕,卻知薛白這是在一點點影響阿爺放更多的權力給阿兄,到時,薛白便可從她阿兄手裡借更多的權力。
「廢話少說,說正事。」
李林甫正要開口說話,卻是愣了一下。
他眼中閃過迷茫,喃喃道:「方才說到哪了?太池宴,這場御宴本相必是要去的。」
「右相?」
「阿爺?」
「你們攔我也無用,朝中已有我病了的傳聞,到時若不去,相位必失啊」
薛白凝神盯著李林甫,總結規律,認為李林甫這種輕微的失憶若是越來越頻繁,只怕比癔症還難遮掩。李騰空已上前,伸手攔住他與李岫。
「阿爺累了,今日別再談了。」
「好。」
薛白求之不得,最好李林甫以後只負責露面,什麼也別再過問了。
~~
轉到相府外書房,薛白隨手從袖中拿出王忠嗣要調用的人員名單。
「煩十郎著台省各部官員,將它擬成公文。」
「怎還有太醫署、將作監、軍器監、供軍院使等衙門的官員任命?」李岫不由皺了眉,「方才阿爺在時,你又不說。」
「沒來得及說右相便累了。」薛白道,「怎麼?十郎做不得主?凡事都須問過右相?」
李岫此人,天資與才華都是不錯的,但長期處在李林甫強勢的威壓下,極不擅長做決斷。此時被薛白一句話問到弱處,他不願承認,淡淡應道:「做得了主。」
「那就好。」薛白道:「南詔多瘴氣,藥物必是得配足的;王忠嗣還打算造些新式的武器、器械,以便作戰;再加上軍需衣糧的輸送,為帥者,若連這些人手都不能得心應手,如何取勝?」
李岫仔細看過王忠嗣要的所有文武官職,先確定了沒有太重要的職位。這個判斷是否重要職位的依據,在於是否會對相府造成威脅。
之後,他大概掃了一眼名單上那些名字,道:「我再定奪。」
「十郎得快些,太池宴之後,便要宣布王忠嗣病了,所有的人事任命最好就在這幾日內頒布。」
時間確實很趕了,相位之爭加上李林甫之病,耽誤了太多時間,李岫皺了皺眉,把名單與任命王忠嗣的公文放在一個卷宗里,招過幾個官員。
那邊,薛白懶得等,隨手拿起了另一封文書看起來,之後,攤開筆墨,在寫著什麼。
李岫對薛白頗為防備,當即分了心,把手裡的卷宗交出去,道:「你核查一下,儘快將提拔這些人的批文呈來。」
「喏。」
安排罷,李岫則看向薛白,問道:「你在做什麼?」
「聖人中旨,設進食使一職。」薛白指了指他方才看到的那封文書。
「此事說來還是由你而起的。」李岫笑了笑,「自你獻炒菜至今,已有些年景,聖人許久未吃過新奇的美味了,因此置進食使,專管諸貴戚所進獻膳食,宮中宦官姚思藝任為檢校進食使。」
薛白道:「姚思藝此前搜羅了水陸珍饈數千盤,他是因此得聖人喜愛?」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李岫感慨一聲,見薛白手中毛筆不停,不由道:「你還寫什麼,阿爺雖讓你參詳,你卻沒資格批閱文書。」
「故而我在彈劾。」薛白道:「我身為殿中侍御史,此為份內之事。」
「什麼?」李岫再次驚訝,「你彈劾誰?」
「姚思藝。」薛白道:「此人身為聖人內侍,不勸聖人勤儉節約,反倒鋪張奢侈。他所搜羅之珍饈,一盤可抵中人之家十家之產,如此蠹蟲不除,大唐難安。」
「別鬧了。」
李岫又累又煩,沒心思與薛白打這種官腔,屏退左右,道:「你直說,想做什麼?」
「我是忠直之臣,還能視而不見嗎?」
「說得多了,連你自己都信了?」李岫問道:「你忘了你是給聖人獻菜獻骨牌起家的狎臣?吃飽了砸別人的碗?不怕朝堂容不下你?」
「此事錯不在於進獻,在於奢侈。」
「你如何知曉的?」
「這種事,少得了楊國忠嗎?」
「又是他多嘴?!這唾壺。」李岫不悅地罵了一句,苦口婆心道:「萬不可在此事上再觸怒聖人」
李騰空一直在看著薛白,忽然開口道:「你在名單里安排了你的人?」
薛白笑了笑,因被她看穿有些無奈。
李岫一愣,反應過來,薛白無非是在王忠嗣給的名單里摻了些名字,再用進食使之事當障眼法,吸引他的注意。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那幾個官位你想要,直接提便是,右相府既用你,豈惜幾個小小官職?何必如此?」
「與此事無關,我若不彈劾姚思藝,有損我忠直之名。」
李岫奪過薛白手中的筆,道:「看在我的面子上,此事稍緩,我來安排。」
他學著李林甫平時一言而決的樣子,以堅定的眼神看了看薛白,意思是右相府由他作主。
這般似乎有用,薛白真就沒有再繼續寫那份彈劾奏書。
次日。
「十郎,這是王忠嗣舉薦文武官員的遷調公文,吏部已批過了。」
「大概審過了?」
「履歷都查過了,但許多人並不在長安,還需遣驛馬去查。但不知十郎今日就要,下官」
「阿爺已同意了。」
李岫既看穿了薛白的詭計,反而懶得再查,無非是塞幾個人來擔些個小官,立些功業,拿起中書令的印章蓋了。
「啪」的一聲響。
處置過此事,李岫看看時辰,問道:「姚思藝可出宮了?」
「是,正在東市。」
「我去見他。」
姚思藝是個白白胖胖,笑容可掬的宦官,他很懂得吃,因此頂著個圓滾滾的大肚子,這身材做事並不靈活,他卻很得聖人喜愛。
李岫趕到之時,姚思藝正在享用一大盤渾羊歿忽,今日只吃鵝肚裡的糯米。
糯米被鵝油、羊油泡透了,香料用得又足,吃起來有些膩,得搭配解膩的果蔬吃才好。
一個漂亮白淨的小宦官拿手捧起一瓣剛切好的桃肉片,持勺舀上一勺糯米放在桃肉片上,卷好,送到姚思藝手中。香料氣味、肉味、油味,混著桃肉的甜味,怪怪的。
李岫到時,姚思藝臉上正露出複雜的表情。
「恭喜姚將軍出任進食使。」
「哎呀,十郎來了。」姚思藝站起身,卻像與沒起身時一樣高,笑呵呵道:「我能當這麼個肥差,還得多謝右相,本該我親自去拜會右相,反勞十郎你過來了。」
「阿爺本想來見姚將軍,可是公務繁忙。」
李岫坐下,在姚思藝的熱情款待下嘗了些珍饈,不經意地道:「對了,姚將軍可識得薛白?」
「貴妃義弟,宮中有幾人不知他的。但我識得他,他未必識得我哩。」
「那,姚將軍沒得罪過他?」
姚思藝一訝,問道:「出何事了?薛白莫不是看我長得像安祿山,這次將矛頭沖向我吧?哎喲,他對付起人來,真是鬥了一個又一個。」
李岫道:「進食使之事,薛白想參姚將軍,被我勸住了。」
「多謝十郎了,也不知他為何與我為敵?」
「宮中內官當中,不知誰與薛白交情最深?」李岫問道。
薛白曾與他說過,可向宮中內官打聽聖人是否想再封一位郡主之事,因此,他今日其實是借著這機會向姚思藝打探薛白在宮中的人脈。
「那該是,吳懷實,還有高將軍。」姚思藝道:「我見吳懷實每每湊上前找薛白說話。」
「姚將軍與吳將軍關係如何?」
「好呀。」姚思藝笑道:「我與吳將軍親近得很,那找機會,我該與薛白好好談談,若有誤會,也好儘快消除才是」
這機會不難找,沒幾日之後便是太池宴。
~~
長安城有三個宮城,為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
太極宮始建於隋朝,就在皇城以北,乃是大唐開國時的宮殿;大明宮一開始是唐太宗給太上皇修建的,一度停建,高宗不堪忍受太極宮的地勢低洼潮濕再度修建;興慶宮則是由當今聖人潛邸時的宅院改建。
三個宮城之中,太極宮如今是李隆基最不常待的,但偶爾會在太池賜宴群臣。
太池由四個池組成,以東海、西海、南海、北海為名,風景絕佳。
四月中。
李林甫走在最前,領著百官步入太極宮,先是南海池子映入眼帘,之後漸漸能看到對面的望雲亭。
引路的姚思藝笑問道:「右相也有些年月沒來了吧?」
「是啊。」李林甫道:「那邊幾座宮殿,該是臨照、就日、鶴羽、薰風殿。」
「正是,沒想到右相竟還記得。」
走在李林甫身後的張垍不由笑道:「那其中還有一座宮殿,右相可還記得是何名字?」
「不錯。」
李林甫張口便要說,須臾卻是一下子想不起來,而眯眼望入,遠遠的也看不清那殿名。
他竟因此而感到有些緊張,不自覺地轉頭一看,周圍有幾個內侍他並不認得,也不知是真不認得,還是自己忘了。
正擔心在百官面前出醜,李琮從另一邊走來,與他相見,打了個招呼,解了圍。
「右相,許久未見了。」
「慶王。」李林甫淡淡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失禮了」,徑直走向咸池殿。
他遠比李琮更有氣場。
但李林甫身後的李岫卻是停下腳步,與李琮低聲聊了幾句。
「慶王可知聖人要賜婚一位郡主與安慶宗?」
「並未聽聞此事。」李琮微微苦笑。
一時間,兩人竟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畢竟都是被他們的阿爺打壓的兒子。
「聖人中旨並未說明是哪位郡主,若是再封一位,慶王認為會是誰?」
李琮心念一動,馬上便想到,郡主是皇太子之女才有的封號,而正好還有一位皇太子之女沒有封號,那正是他的養女。
此事不便多聊,李琮很快噤聲。
但他今日已做了些安排,畢竟是難得的機會,必定要與薛白通些消息,因薛白必然已利用王忠嗣平南詔之事為慶王一系安插勢力。
在百官入座的混亂之際,薛白去更衣了一趟。
隔著屏風,他聽到了李琮的咳嗽聲。
「慶王好本事。」
「畢竟是在太極宮。」李琮低聲問道:「聽聞王忠嗣今日不來?」
「他病了。」薛白道:「好在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對了,聖人要再封一個郡主?」
「慶王有何指教?」
「我有個養女。」
「博平郡主?」
「不是。」李琮驚訝於薛白竟還知道博平郡主,但時間倉促,不好多問,只道:「博平郡主是嫡出,佩娘是庶出,年近雙十,還沒有封號。」
「我知慶王心意,此事或能辦到。不過,聖人為何不會把博平郡主許給安慶宗?」
「伊娘有些神智失常,聖人不會讓她離開掖庭」
薛白還待再問,然而,這短短几句話之間,已有人到了附近。
李琮連忙離開。
「薛郎?你在裡面嗎?」
外面有輕喚聲響,薛白掀簾出去,只見一個宮娥正站在那,臉上帶著些緊張兮兮的神色。
「薛郎,奴婢想給你傳句話。」
薛白點點頭,上前,低聲問道:「姚思藝?」
姚思藝其實已遣人給他帶了口信,想與他交個朋友,薛白卻沒有答應,只問姚思藝進獻的水陸珍饈為何比市價貴數十倍。
想來,今日姚思藝必是來與他談談的。
然而眼前的宮娥卻是愣了一下,顯得有些迷茫,似乎沒有聽懂,也不管薛白說什麼,徑直傳了話。
「三巡酒之後,聖人會上戲台,請薛郎到承香殿一趟。」
說罷,一塊腰牌遞到了薛白手裡。
薛白接了,收進袖子裡,道:「不去承香殿,我來時在千步廊附近見到有座闕樓,可到那談。」
「奴婢不知這些。」那宮娥官四下一看,匆匆跑走了。
薛白皺了皺眉,自往咸池殿走去。
前方,等候著他的宦官卻不見了,他走了一段路之後,一個小宦官趕上來小聲說了一句。
「三巡之後,姚將軍請薛郎一見。」
「到哪見?」
「將軍未說。」
「莫引我到不該去之處,就在千步廊附近的闕樓吧」
薛白隨口應了,伸手入袖,揣摩著那塊腰牌,暗忖既然這才是姚思藝的人,方才那又是誰要見自己?
~~
淑景殿。
李月菟落了座轉頭一看,她的姐姐永穆郡主正坐在上首。
兩人對視了一眼,永穆郡主慚愧地低下了頭,因今日,她不敢再與李月菟一道去看她阿娘了。
那與太子因「感情不睦」而和離的太子妃韋氏,發落為尼,正是住在掖庭的虔佛庵內。往年姐妹倆都是一起去看的,如今韋會死了,永穆郡主害怕了,不敢再招這種麻煩。
而李月菟雖只是韋氏的養女,感情卻不輸親母女,還是想去偷偷見見韋氏。
被拿到又如何,最壞也就是落髮為尼,從此在虔佛庵內陪著韋氏
御宴上,滿目珍饈,清歌曼舞,但李月菟從小到大已經見到太多了,一心只等著過了三巡,到那時表演便會熱鬧起來,或是有百尺幢之類的雜耍,或是鬥雞、投壺之類的比賽。
今次,竟是聖人登台唱戲了,群臣不由齊齊起身
李月菟見此情形,起身,四下看了一眼,往外走去。
「郡主。」
「我去更衣別跟來。」
從淑景殿出來,向東便是彩絲院,之後向南,繞過歸真院,便可從千步廊往掖庭宮。
~~
薛白出了咸池殿,姚思藝遣來的小宦官便乖巧地迎過來,引著他往南走。
今日這場御宴上的酒食便是姚思藝這位進食使負責的,其權力頗大,辦這點小事甚是輕鬆。
「姚將軍要請教薛郎些炒菜的問題,奴婢帶他過去。」
一路上,小宦官腰牌一擺便能順利通行,偶爾才這般解釋一句。
前方的彩絲院、歸真院都是為宮中的妃嬪製衣服的地方。
薛白目光一掃,果然如顏嫣所描述的一樣,歸真院裡只有幾個老宮女正在繡花樣。
繞過歸真院,前方有兩座闕樓,姚思藝便站在二樓等著,他不光是進食使,也是監門衛的將軍,有資格在闕樓值勤。
待薛白一上前,他臉上便浮起笑意。
「薛郎可吃飽了?」
「御宴珍饈值萬錢,如何敢不飽。」
姚思藝賠笑道:「薛郎既吃飽了,可不能不讓旁人吃吧?」
「姚將軍說話風趣,無怪乎聖人喜歡。只是進食一事未免太奢侈,我身為殿中侍御史,既風聞此事,豈可不奏?」
「那薛郎只要不當這御史,豈不妥了?」姚思藝語帶威脅地說了一句,笑容馬上燦爛起來,接著道:「薛郎想升遷到何處,只管與我說?」
薛白道:「我才遷殿中侍御史沒多久。」
「是我失言了,若要升遷,我也辦不到,但就在從七品上的官階上調動」姚思藝撓著沒有鬍子的下巴想了想,眨巴著眼睛,問道:「門下省錄事、尚書省都事、中書省主書,薛郎喜歡哪個?」
薛白聞言不由笑了,問道:「不能都要?」
「哈哈哈,薛郎耍笑了。」
「姚將軍沒耍笑?」
「今日在這太極宮見薛郎,便是想請薛郎放心,老奴之所以能任這進食使,自是有手段的。」姚思藝語氣誠懇,道:「若沒本事,老奴怎麼進獻價值萬錢的珍饈?」
「好」
薛白還未開口,忽然停頓了一下,向闕樓下方看去。
姚思藝順著他的目光,只見是和政郡主正在與守著闕樓的內侍們說話。
「薛郎答應了?」
「那是和政郡主?」
「薛郎識得郡主?」姚思藝道:「我們繼續談。」
「我先與郡主說句話。」
姚思藝一愣,薛白已下了闕樓,大步趕向李月菟,因他一直在與姚思藝商談,周圍內侍並不攔他。
~~
到了千步廊,李月菟提起裙子加快腳步,趕向了嘉猷門。
還未到,她已拿出一塊腰牌。
忽然,身後有人拍了拍她
李月菟嚇了一跳,再一回頭,卻見是薛白。
「你在這做什麼?」
「你在這做什麼?」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問了一句。
之後,姚思藝快步趕上來,笑道:「薛郎,你好大膽,敢輕薄郡主。」
薛白卻沒被他嚇住,而是狐疑地看了兩人一眼,道:「姚將軍是在幫郡主出逃?」
姚思藝拉過他,低聲道:「莫多管閒事,我在宮中做事,一向是與人為善,待薛郎如此,待和政郡主亦如此。」
「但姚將軍好大膽,貪墨便罷了。還給郡主腰牌,讓她暗中出入掖庭」
「這又是多大事?聖人既不住太極宮,不過是郡主思念養母。」
「姚將軍沒有旁的打算,你莫是東宮的人?圖謀不軌?」
「胡說什麼?」姚思藝道:「薛郎只管說是否願意遷官罷了。」
薛白沉吟著,有些猶豫,喃喃道:「姚將軍沒騙我?」
「騙你做甚?」
「那簡單,讓我隨和政郡主去看一眼。若她真是只過去見養母,萬事好說。」
姚思藝一愣,搖頭道:「如何使得?」
「聖人不住太極宮,不過是去趟掖庭,有何使不得。」薛白道:「姚將軍今日不就是想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手段嗎?」
事實上顏嫣見過李月菟回來便與他說了。
——「守嘉猷門的是個白白胖胖的姚內官,與人為善。」
薛白一開始針對姚思藝任進食使一事,就是衝著他來的。
此時,李月菟已經站到嘉猷門附近,姚思藝要麼放他們過去一趟,要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而時間已經不多了。
「好吧。」
姚思藝轉頭一想,薛白這一過去,反而能落個把柄在他手上。
「薛郎去可以,不可穢亂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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