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正文卷第374章報仇的決心盛夏天氣炎熱。
華清宮建在西繡嶺的山陰,比長安城要涼爽得多。
楊玉瑤上輩子也許真是一條蛇,十分怕熱,回到了她在驪山的別業,才終於從熱蔫的狀態中回復過來。
她邀請了一眾小娘子到她的別業中玩耍,衣著清涼,不許任何男子靠近,連薛白也不例外。
李騰空本以為到了驪山能與薛白多些相處的機會,倒沒想到是這樣的局面,放行李時依依不捨地回頭看他,耳畔是楊玉瑤的催促。
「別理這臭男人,我們自己打牌下棋你穿這件冰綃,一定好看。」
薛白被攔在門外,目光看去,見楊玉瑤手中那件冰綃透明如冰、潔白如雪,穿起來想必確實是好看的。
見了他的眼神,楊玉瑤眨了眨眼,顯出一個促狹的眼神來,她故意要讓薛白憋火。
陷於這大唐盛世的活色生香當中,讓人沒什麼心思想關心正事,薛白尚且如此,何況旁的官員。
他有時設身處地地代入李隆基去想,也知這個皇帝承受了很多尋常人難以想像的誘惑。但,帝王終究不是尋常人,得有遠超尋常人的毅力才行,至少得做到後天下之樂而樂。
把家眷們安頓到了楊玉瑤的別業之後,薛白好不容易才重新集中精神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招過施仲與李岫詢問,得知他們還未找到李林甫臨死前調閱的文書。
「若非李十郎記錯了或說錯了,那便是拿走文書之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施仲道,「我探查了一番,逍遙殿的道童並未留意到痕跡。」
「我沒說謊!」李岫重申了一遍,有些著急。
薛白還是信他的,點著頭,沉吟道:「不在楊國忠處,我試探過他,他並不知此事。」
施仲道:「那就是內侍省」
薛白忽然抬了抬手,往遠處望去。
他住在楊玉瑤的別業旁邊,此處地勢甚高,在亭子中可看到驪山腳下的山道,只見一道塵煙遠遠而來。像是一條遊動速度極快的長蛇。
「有急報來了?」
薛白轉頭吩咐刁丙去把千里鏡拿來,舉起看去,見到那策馬而來的騎士身上沾著血跡。
千里鏡一移,他看到了元載。
「出事了!」
薛白當即讓施仲、李岫再去打探,自己則直奔宮門。
趕到津陽門時,正見元載被人攙扶著下馬,宮門前有侍衛攔住他,他遂急促地喊了起來。
「我丈人遇刺了,快派人去追啊!」
「我丈人是兵部尚書王忠嗣,他遇刺了」
薛白聽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停下腳步,視線里,元載臉上滿是驚恐,與眼前錦繡氣派的華清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華清宮內依舊是歌舞昇平、活色生香,一代名將隕落的消息,像是一顆石頭投入了湖面,激起漣漪,也許會捲起風波,也許很快要平息下去。
「怎麼回事?」薛白上前問道。
元載轉頭見是他來了,當即有了主心骨,轉而向他救助道:「我們在灞橋遇襲了,快派人去,還能追到兇徒。」
薛白問道:「王節帥呢?」
「丈人他」元載喉頭滾動,道:「他,已經被刺殺了。」
薛白臉色一沉,想著此事對河東、乃至對天下局勢的影響,心中憂慮。但他這份憂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真正做到了先天下之憂而憂。
急促的馬蹄聲再次響起,這次卻是楊國忠策馬趕來。
見到薛白,楊國忠不由詫異,馬鞭都沒放下已問道:「阿白如何這般快就到了?」
薛白道:「我為中書舍人,為聖人擬旨。見有急報,便連忙趕來待命。」
這天子近臣的差事,倒是頗方便他打探朝堂機密大事。
楊國忠與元載已非常熟悉了,招元載上前,聽他述說了王忠嗣遇刺的大概經過,先是詫異,之後目光閃動,思忖此事對他的前程將有怎麼樣的影響。
南詔之戰,他與王忠嗣也算是共事了一場,加上薛白、元載可以調節他們之間的關係。楊國忠也是希望能得到王忠嗣的支持,如此才能與雄踞北方的安祿山達成平衡,否則他這個新任的右相手中兵權尚不如安祿山,何以宰執天下?但這只是預想中最好的情況,實則王忠嗣根本就看不起他,而且他要打壓太子,本就想除掉王忠嗣這個太子義兄。
偏是這個時候王忠嗣被刺殺了,若讓旁人以為是他做的,倒顯得他沒有手段。
~~
李隆基到了華清宮之後心情好了許多,昨夜在西繡嶺吹風飲酒,歡飲達旦,睡得很晚,到中午還未醒來。
直到高力士在門外連喚了好幾聲,他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進。」
「聖人,出事了。」高力士趨步入內,趕到御榻前卻沒有馬上開口,而是等了一會,待李隆基醒過神來、不至於太過猝不及防了,才開口道:「王忠嗣遇刺身亡了。」
語罷,他凝神屏氣,等待著聖人的反應。
開元二年,豐安軍使王海賓戰死,聖人收養了九歲的王忠嗣,至今已近三十八年。這麼多年的君臣、父子恩情,高力士很難想像,聖人聽聞王忠嗣之死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遇刺了?」李隆基喃喃著,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問道:「誰主使的?」
高力士沒能感受到他的情緒,恭謹地應道:「還不知道。楊國忠、薛白、元載正在宮門外候見,聖人是否召喚。」
「傳吧。」
「遵旨。」
高力士退下之後,李隆基獨自坐了一會兒,消化著這個消息,終於微微嘆了一口氣,臉上泛起一個輕鬆的表情。
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九歲的王忠嗣是什麼模樣了,他這輩子見過太多的孩子、臣子。如今對王忠嗣最深刻的印象反而是李林甫說過的那一句「早與忠王同養宮中,我欲尊奉太子」。
李隆基正體會著王忠嗣身死帶來的感受,有幾個俏麗的宮娥進了殿,在他面前萬福,柔聲問道:「聖人,更衣嗎?」
「你們可曾被魚刺卡過喉嚨?」
「奴婢,有過。」
「當那根刺被拔出來了,你們是何感受啊?」
幾個宮娥都低下頭,不知聖人為何問這個,想了想,答道:「應該是舒服。」
「舒服?」李隆基聽了,沒做太多反應,手在被褥上輕輕拍了拍,把綢緞上的一絲褶皺撫平,淡淡道:「更衣吧。」
他站了起來,張開雙臂,任她們為他披上皇袍,一股威嚴之氣油然而起。
等他擺駕到飛霜殿,楊國忠已領著薛白、元載正在恭候。
不等他們行禮說話,李隆基先開口了,聲音沉鬱,字字飽含憤怒。
「朕的養子、朕的兵部尚書、朕的太子右衛率大將軍被人害死了!」
「陛下節哀!」
楊國忠原本還在準備著說辭,沒想到聖人有這麼悲憤,連忙勸慰。
李隆基叱道:「朕養了三十八年的兒子、為朕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在覲見朕的中途,在天子腳下遇刺,你還讓朕節哀,朕如何節哀?!」
「臣有罪,臣身為宰相,不能防範於未然,此事錯在臣。」楊國忠惶恐道。
李隆基以冷峻的目光打量著他,沉默不語,似在審視他。
楊國忠被叱罵了幾句之後,感覺到聖人似乎認為此事是他命人做的,不由大感冤枉。偏是聖人又沒明說,他根本不好解釋。
兵部侍郎韋見素已投靠了他,若王忠嗣上任兵部之後與他不對付,反而會降低他這個右相在軍中的權威,他確是有除掉王忠嗣的動機李隆基甚至也允許,但絕不允許用這種手段,會帶來很多不好的影響。
在天子的審視之下,楊國忠的心亂了,答話的節奏也亂了,搶先道:「臣必徹查此事,找出兇徒,給聖人一個交代。」
李隆基這才移開目光,道:「元載,你說。」
元載沒想到聖人竟知自己的名字,受寵若驚,應道:「回陛下,懇請陛下先派兵追上那些兇徒,既是為揪出主使,也是防止他們再禍亂京畿。」
難為他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做到口條清晰,應對得當。看似提了要求,卻沒讓天子為難,反而給出了初步決斷,把處理事情的進程推進到下一步。
李隆基對元載觀感甚佳,認為這是一個很不錯的臣子,當即批允了他的請求。
薛白則道:「稟陛下,王忠嗣南征前,留韓休琳為河東留後,權事河東節度事,如今他遇刺身亡。是否先傳旨河東,明確韓休琳節度使之職,以免出亂子?」
這就是在為難李隆基了,他對王忠嗣並不信任,對其舉薦的人選也毫無印象,更不認為河東會因為王忠嗣之死而出什麼亂子。
能出什麼亂子?河東是大唐天子的河東,還不是王忠嗣的河東。
但此時,李隆基並未表露出這種情緒,只道:「此軍國大事,非倉促可定,再議。薛白、元載,你們隨龍武軍一道去追。」
話到後來,他加重了語氣,擲地有聲道:「朕要將兇徒挫骨揚灰,以祭阿訓之英靈!」
「阿訓」是王忠嗣的小名,李隆基如此稱呼,使得這句話的份量又加重了不少。
元載聽得紅了眼,鄭重地行了禮,應道:「臣起誓,一定追拿到兇徒,為阿爺雪恨,不負聖人重託!」
薛白的反應稍平淡些,跟著道:「臣遵旨。」
他們告辭而出,匆匆趕往灞橋,準備去為王忠嗣討一個公道。
「楊卿,你留下。」
李隆基屏退左右,只留下兩個心腹內侍與楊國忠,淡淡道:「既有話想說,說吧。」
「聖人英明。」楊國忠道:「今日之事,臣並非毫無查覺。臣留意到,有一些南詔的蠻夷扮作商旅到了長安,意在奪回閣羅鳳的屍身,臣已命京兆尹鮮于仲通仔細防備,使他們無可趁之機。正打算於城外圍捕他們,卻未料到王忠嗣只帶少量護衛出城,被他們襲擊了。」
他這般一說,整件事給人的觀感便大不相同了。
但李隆基依舊責怪他道:「既知此事,為何不讓王忠嗣戒備,並派人保護他?」
「臣特意派人去探望了他。」楊國忠道,「據臣所知,他病得很重,無力起身,而府中守衛森嚴。臣屬實沒想到他這般情形,還能趕往驪山,是臣的疏忽。」
李隆基微眯起眼,問道:「蠻夷到了長安,你沒想到他們會行刺王忠嗣?」
「據臣所知,他們該是行刺鮮于仲通不成,才臨時換了目標。畢竟,太和城一戰,率主力破城者為鮮于仲通。王忠嗣雖名振塞北,但不熟悉雲南地勢,當時水土不服病倒了,功勞略小些。」
說著,楊國忠感受著李隆基的氣場,又補充了一句。
「臣並非推託,在此事上,臣確犯了大過錯。因王忠嗣脾氣不好,臣對他有怨氣,對他的保護也未太在意。」
這一句「脾氣不好」讓李隆基深以為然,但他卻不會如此輕易地就相信了楊國忠,並敏銳地察覺到此事還有隱情。
「朕不管是否蠻夷動的手,查清楚了再報朕。」
「遵旨,只是臣可否秘查?」楊國忠問了一句,擺出老成謀國的樣子,繼續道:「臣還認為,此事最好秘而不宣,對外只稱王忠嗣病逝了為宜。」
這一點,李隆基亦認同,不論真相如何,他並不希望因這件事引得人心惶惶,或是影響到他這個天子的威望。
~~
薛白從北衙帶來的是郭千里及其麾下士卒。
他們從驪山策馬向西狂奔,顧不得愛惜馬力,終於在傍晚時趕到了灞橋。
遠遠地便看到了地上的屍體與血跡,可周圍已無旁人,只有一些行人與商販站得遠遠的,指指點點,小聲地議論著。
「娘子?」
元載未見到王韞秀,四下環顧著,高聲呼喊。
來的路上,他已向薛白訴說了當時的情形。那些兇徒擁上來,直撲王忠嗣的馬車,趁他們還來不及護衛,便往馬車裡劈了數刀,血濺得整個車廂都是紅的。
之後,兇徒們從容拉著馬車驅往南面的秦嶺,管崇嗣與王韞秀拼死殺敵,抵過了最初的攻勢之後聚齊起了剩下的部將,在明知人數少於對方的情況下還是追了上去,只讓元載回來報信。
此時,帶來了官兵,元載未在灞橋多作逗留,當即領人往南邊追去。
而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隱入山巒,道路漆黑,他們不得不放慢速度,點起火把,查看著地上的車轍尋找方向,漸漸進了洪慶山。
找到後半夜,前方終於有了動靜,趕上前一看,赫然見十餘人正在圍殺數人,而被圍殺的數人中,正有管崇嗣與王韞秀。
「唐軍來了!走!」
一見官兵趕到,兇徒中有人便以蠻語喊了一句。
郭千里二話不說,當即張弓搭箭,一箭射在一個兇徒的膝彎處,方才喝令禁軍們殺上去。
兇徒們先是搠死了倒地的傷者,方才迅速竄進山林,動作迅捷,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郭千里手下的士卒個個人高馬大,披著威風凜凜的盔甲,遠不如對方靈活。
「啖狗腸,南蠻子跑得真快,繼續追!」
元載上前一把抱住王韞秀,問道:「伱沒事吧?」
「沒事。」
王韞秀還算冷靜,只是渾身浴血,殺氣四溢。她與丈夫稍抱了一下立即便推開他,還要繼續去追。
「不行,阿爺的屍骨還未搶回來。」
薛白趕上前阻住她,道:「禁軍會追。我問你,王節帥真遇刺了?公輔兄說兇徒們砍了他,帶走馬車,並未實際確認王節帥已經斷氣了。」
王韞秀似因薛白這句話而有了希望,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後卻還是低下頭道:「活不了的,阿爺重病之中,連挨數刀,血流不止,又被帶走顛簸了一整日我只盼能搶回他的屍骨。」
到了這地步,她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柔軟之態,手中提著的刀都還在往地上滴血。
「找到了!」
忽然,遠處有龍武軍士卒高聲喊道。
王韞秀當即一箭步竄出,除了管崇嗣便屬她跑得最快,穿過崎嶇的山路,前方已沒了供馬車通行的地方,故而那些兇徒在此拋了馬車。
龍武軍士卒們舉著火把,趕到那倒在地上的車廂前,打開門。
一具血淋淋的無頭屍體便呈現在了眾人面前。
「丈丈人?」元載吃了一驚,不敢相認。
「將軍!」管崇嗣如被抽乾了力氣,手中的刀掉落,緊接著人也跪在地上,以頭磕地,像是丟了魂。
「阿爺?」王韞秀喃喃著,想要衝上前,卻被元載一把抱住。
「啖狗腸。」郭千里大怒不已,喝道:「兇徒帶走了王節帥的首級,都給我追!」
薛白接過一根火把,走上前,照著那具屍體,無言地觀察著。
過了一會,有人在他背上拍了拍,卻是郭千里,示意他到一旁談談。
「薛郎,那真是王節帥?」
「身量沒錯,身上的疤痕也沒錯。」薛白道:「當不會錯了。」
「那王節帥的頭被南蠻子割走了,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郭千里道:「我看著是傻,但也知道聖人斬首了閣羅鳳立威,若是被南蠻報復回來,可就不妥當嘍。」
「郭將軍不傻,就是嘴快。這些話本不該說的。」
「我與你還客氣什麼。」郭千里問道:「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他似乎又把薛白當成幕僚了。
「未必就是南詔動的手。」薛白道,「容我查查,此事或有別的隱情。」
「那你查。」
薛白遂去看了留下的幾具屍體,見那些兇徒都是商旅打扮,其中一人懷中有通關文牒,看上面的蓋章,確實是從安寧城一路北上,經拓東城、斜州、益州、梁州等大小州縣到的長安。
一切痕跡都表示這些人確是南詔來的,連薛白都沒找到破綻。
他甚至想過,若這些人真是南詔來的,那會是誰派來的?段儉魏嗎?不太可能,南詔的世家大族也是世家,必定以家族利益為重,不該對鳳羅鳳有這等忠心。
他走向了被郭千里射中的那個受傷的兇徒,問道:「誰指使你們的?」
對方緊緊抿著嘴不答,像是聽不懂他說的漢話。
薛白想了想,俯下身,低聲道:「你們已經露出破綻了,若真是南詔來的死士,根本不會在撤離前滅口。」
那傷者還是沒有說話,可薛白直視著他的眼神,卻很明顯地感受到他眼裡情緒有了些許變化。
薛白瞭然,道:「你再隱瞞也無用,倒不如與我談談你想要什麼。」
回應他的,始終是沉默。
王韞秀忍無可忍,持著刀上前,道:「若不想說,讓我將他千刀萬剮,為阿爺報仇!」
「不急著用刑,我已試探出了他背後有人指使。」薛白道,「此事水深,但我們可以看看,能否為王節帥討一個公道。」
「薛郎是說不是南蠻子做的?」
「有可能。」
王韞秀道:「是有人害阿爺?我絕不放過他。」
「你放心。」元載亦上前,攬著王韞秀的肩,安慰道:「聖人已下了旨,勢必要為丈人報仇雪恨,割兇徒首級祭奠丈人在天之靈。」
話音方落,山林那邊有喊聲傳來。
有人大喊著問道:「郭將軍可在前方?!」
「誰啊?!」郭千里當即回應。
須臾,一名將領趕上前來,抱拳道:「金吾衛郎將,鮮于昊,見過郭將軍。」
「你來得正好。」郭千里見這麼快就有支援,大喜,指著東南方向道:「你帶你的人包抄過去。夜裡黑,不必細搜,但莫讓他們逃了」
「郭將軍,我是來傳話的。」
鮮于昊願意參與到追捕當中,奈何有旨意在身,不得不打斷郭千里說話,先傳旨要緊。
郭千里道:「傳話也不妨礙你增援啊,你帶了不少人哩,那你快傳話。」
「聖諭,王忠嗣乃大唐棟樑,干係甚大。今日事涉重國機要,必不可外傳。」
「我當然知道。」郭千里一拍胸口,道:「我就不是多嘴的人,一定不會亂說,你快讓人追。」
「郭將軍只怕未明白末將的意思。」鮮于昊不得不再次提醒道:「聖人之意,是不得把王節帥遇刺的消息傳出去,對外只能說他是病逝的。追兇可以,卻不可大張旗鼓。」
郭千里一愣,喃喃道:「病逝的?可」
他倒也聽旨,壓低了聲音,附到鮮于昊耳邊,道:「可首級都讓人割走了,這又是什麼病?」
鮮于昊也不知這算是什麼病,只好默然以對。
末了,他一抱拳,道:「末將這就帶人追捕,但只說是追捕盜賊。」
「唉,去吧去吧。」
郭千里不由熱情大減,雖同樣是追捕,但追捕襲擊重臣的大逆不道者與追捕普通盜賊當然是不同感受。
而天子旨意,最是能左右他的感受。
鮮于昊卻還沒馬上走,而是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以及那個受傷的俘虜,道:「郭將軍見諒,這些人我也得帶走。」
站在一旁的薛白、元載、王韞秀、管崇嗣等人看著這一幕,心情各異。
「阿爺若是病逝的。」王韞秀開口向元載問道:「那,還如何重懲兇徒,祭奠他在天之英靈?」
元載猶豫了一會,道:「只是不大張旗鼓而已,這也是為了丈人的聲名。」
「阿爺又不是逆賊,為社稷而死,有何見不得人的?為何要刻意遮掩?」
「這」
元載答不上來,沉默不語,與面聖時擲地有聲的態度全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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