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內,虞妗妗背靠著軟墊,聽床尾抱著膝的年輕女孩一點點回憶
說起付清好的怪夢,要追溯到今年二月中旬。
春節剛過,她和父母去了鄉下外祖家走親戚,在村鎮住了一個多星期。
剛到外祖家的第一天晚上,她就夢到了自己來到一個灰濛濛的世界,遠遠看到個背對自己的人影,回過頭沖自己招手,似乎想讓她過去。
人影的臉模糊不清;
在夢中的付清好莫名生出想要靠近對方的念頭時,她醒了。
那天她明明睡足了時辰,可就是覺得睏乏無力,一整天都沒什麼精神。
她並未多想,也不認為和這個夢有什麼關聯,只以為是自己認床沒睡好。
可當她第三次在鄉下民房的床鋪上驚醒,她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連續三次夢境,付清好夢到的都是相同場景。
夢中總有個灰白人影在向她招手,有所不同的是那人影和她的距離在不斷縮短!
到這最後一次,她已能看出對方是個男人身形。
並且夢中的她開始克制不住地順著人影的招呼,朝它的方向走去。
就在付清好起了疑心、想把這事兒和告訴家裡人時,父母帶著她從鄉下離開,沒成想一回到家,她做怪夢的次數便大大減少。
只有剛到家的第一周又夢到一次,自此大半個月都沒有再做。
付清好本就不大相信鬼神之說,見自己不再做怪夢,更堅信是自己想多了,很快就把這事兒拋之腦後。
今年三月上旬寒假結束,華國各大高校先後開學。
付清好也從家回到了c大宿舍。
沒成想到了宿舍的當晚,久違的怪夢竟又一次纏上了她!
令付清好驚駭的是,這次夢境裡的人影已近到和她臉貼臉的地步!
她也第一次聽清了對方的聲音:
''跟我走!』
從夢中驚醒的付清好出了一身冷汗,渾身乏力的狀況更是比在鄉下更為嚴重。
接下的幾天她噩夢連連,每天晚上都會陷入夢魘;
最可怕的是夢境還在加速變化,人影不局限於靠近她,還能死死抓著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扯!
每每醒來,她都覺得那種掙脫不開的大力格外真實。
付清好心中的恐懼日增,實在受不了便慌忙給家中父母打電話,哭訴這一個月來的奇怪遭遇。
付家夫妻一聽女兒的情況也是無比擔心。
聽到這做噩夢的症狀,是從年後回鄉下老家開始的,付母便給老家的人打了個電話反應情況。
付清好的外婆得到消息,連忙上門拜訪了鎮上有名的『看事先生』。
那先生一通掐算,得出結論:
付清好是被陰魂給衝撞了!
纏上她的鬼就是本村的,是鎮尾一戶人家的兒子。
說起來那家人也可憐。
他家兒子外出打工,臨近春節開車回鄉過年,結果在高速路上出了車禍。
還不到三十歲的青年小伙直接喪命!
出了這一遭禍事,本來高高興興等著過大年的一家人悲痛欲絕,夜夜哭嚎。
又因正值春節日子特殊,別說鄉里親戚怕沾上晦氣、沒幾個願意去吃席,就連鎮子上專辦白事的司儀也得回家吃團圓飯,最終只能從簡辦了喪事。
以至於過年的那兩天,這家人門前冷冷清清。
村子裡住得近的鄉親都不好意思放鞭炮慶祝節日,大家飯桌上閒談時,也對那家人的遭遇唏噓不已。
付外婆一聽,心裡來火:『他家死了兒子,和我外孫女兒有什麼干係?!』
看事先生一臉高深莫測:『那家兒子死得慘,又是在春節這種大好日子橫死,定然心中有怨捨不得家裡親人,不甘心輪迴。』
''算算時間,你閨女一家三口回鄉的日子正值他頭七回魂,他的魂兒肯定在村里飄蕩。估計就是那時候衝撞了,被他纏上了。』
付外婆捶胸頓足:『真是好不講理!大師那現在咋辦?你幫幫忙把那個惡鬼敢走,可不能讓他再害我外孫了!』
''我看這事難辦。』看事先生連連咂舌,目露難色:
''橫死的鬼哪還有道理可講,只想害人泄恨,在村里纏著你孫女兒不夠,還跟她去了學校,這是非要把她折磨死呀!』
''這麼凶的鬼我若強行鎮壓,說不定還會損害自身道行。難辦!難辦!』
付外婆嚇得差點暈過去,一時間眼淚直淌、連連哀求。
許下重金後,看事先生勉為其難同意出山,『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就捨命為你孫女兒斗一斗惡鬼!』
再之後他在老家大作數場法事,又折騰一星期才說送走了作祟的陰魂:
''我給你畫一貼除鬼符,能鎮百鬼,讓你外孫女貼身佩戴。』
付家人千恩萬謝,付清好的母親專門取了符包,開車到c大看望女兒,並將符包交於付清好。
有了大師的寶符,付清好當晚再入夢境,夢中的惡鬼伸手來抓她時,剛剛碰到她的手腕就像被針扎了一下,猛然縮手。
真的有用!
付清好欣喜若狂,緊接著又害怕起來。
因為夢境並未結束。
那惡鬼陰測測站在原地,朦朧的五官仿佛在惡狠狠盯著她,半晌冷笑一聲消失了。
從那天起,付清好又恢復了正常睡眠,身體和精神也逐步好轉。
家裡人知道後都非常高興,大鬆一口氣。
就在所有人——包括付清好本人都認為,那個莫名纏上她的髒東西已被老家大師送走了,4月11日晚上,付清好卻再一次陷入夢魘。
這次夢中的世界比過往都要清晰,甚至於那影子的五官都能看清!
夢中鬼是個臉色青白,神情陰冷的青年,單眼皮下三白。
他不是被大師送走了麼?!付清好無比驚駭。
夢中鬼笑得邪佞又得意,用充滿惡意的語氣說:
『你以為帶個符就能打發了我?』
''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醒後付清好焦慮又害怕,她不明白為什麼消失的鬼魂又重返。
怕家人擔心,她沒有第一時間打電話告訴家裡。
一是她以為夢中鬼沒有靠近自己,是懼怕大師給她的除鬼符;
二是鎮上先生收費太貴了,家裡前前後後花了近十萬,她捨不得父母再為自己的事花那麼多錢。
自認為擁有保命法寶的付清好壓著憂慮,在網上發帖求助。
經網友指點,她了解到本市的天辰寺香火旺還靈驗,寺廟外頭還有一整街的算命師父。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從學校坐車去天辰寺上香,試圖藉助佛法威力,把那可惡的夢中鬼驅散。
誰成想她下午才拜了佛,晚上就遭遇了人生中最可怕詭異的事情。
付清好可以確定,自己就是被夢裡的影子鬼弄到城郊半山的。!
講述完這兩個月經歷的付清好耷拉著眉眼,可憐兮兮:
「寺外的師父們明明告訴我,纏著我的東西被已經受了重傷成不了氣候,根本沒法從夢裡出來害我。只要再貼上他們的繪製的寶符,一定能讓那惡鬼灰飛煙滅,保我日後再也不會被他糾纏。」
「還說這是我命里的坎兒,跨過去之後便前途坦蕩,運勢變好。」
雖連做了兩個月噩夢,但付清好並未受過多少實際傷害,儘管怕鬼,可要說多麼恐懼、甚至到了擔心自己的安危是沒有的。
再被天辰寺外幾個看著就仙風道骨、道行高深的老頭忽悠一通,更覺得那夢中鬼不足為懼。
因此她才不信虞妗妗說自己要三日橫死。
聞言虞妗妗輕嗤:「天橋上的假道士向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就你這種心眼淺的,被騙了還得千恩萬謝把騙子當恩人。」
她入世不久,但在橋邊浸淫了幾日,深知那些人騙人的功力。
見面不說錢只談緣,三兩句話間就能摸出來往香客的性格和底細——
面容舒展者說明心寬,便往吉祥話引,若是精神萎靡有愁容者,說明他本身就遇事有疑心。
再以行內套話講講香客的『妻財子祿壽』,若講到某處對方神色動容,就說明猜中了痛處癢處,沿著此處多忽悠幾句,十個人里八個都得上當!
付清好苦著臉。
昨日天橋腳下,她一看那算命老頭的穿著氣質,便對其多了三分信任,越聊越覺得對方神乎其神。
現在想想,很多信息的確是對方引導著她自己說出來的。
「我明白了!」付清好咬牙猜測:「飯桌上我外婆講過那家人死掉的兒子才二十七歲,連婚都沒結,肯定是他們家壞心眼想把我害死,和他們的鬼兒子綁一起!」
虞妗妗:
她神情有些一言難盡:「別瞎猜了,你老家那個看事兒的也是個騙子。」
付清好不可置信:「不會吧?!他在我外婆鎮上很有名!」
「就算一般人瞧不出『奠契』婚命,但只要他正兒八經地給你排上八字四柱,對應流年運細看十神,一定會發現你命格出了問題。」虞妗妗涼涼道:「連這一點都沒看出,他憑什麼斷定糾纏你的小鬼就是他口中的那個?」
「那人給你的符呢?拿給我看看。」
付清好伸手在頸前摸索,手指勾著一根紅繩,扯出個貼身帶著的物件,取下來遞給虞妗妗。
「就是這個。」
此物是個比拇指稍微大些的符包。
符身不是紙,而是一塊暗紅色的錦布,布帛表面印著符紋,符腹鼓鼓囊囊顯然裡頭塞了東西,頂部用細線紮緊。
虞妗妗拿在手裡看了一眼,便把細線扯斷,露出內里——符包里竟是一些黑褐色的粉末。
付清好湊過來看:「這裡面的是什麼?」
虞妗妗捻了一撮在指腹,揉搓後在鼻尖嗅了嗅:「混了廟土廟灰,底料是」
「墳頭土。」
付清好:?!
「就是你想的那個——埋死人的墳包上的土。」虞妗妗瞥她一眼,繼續說:「這騙子有點良心,但不多。」
廟土廟灰顧名思義,前者是寺廟外頭挖的土,經千萬香客來往踩踏,敦實厚重,有『千斤頂』之稱;
後者一般是廟裡佛前的供奉燃盡後的香灰,染過佛光聽過經。
這兩種灰土都是屬陽鎮陰的驅邪物品。
至於墳頭土,很多人一聽是從墳包中取的便認為很晦氣,實則不然。
首先墳頭土分新土和舊土。
新土為清明掃墓時,為祖宗墳墓添的土;
舊土就是下葬時跟著屍身往墳坑裡動的土。
新土屬陰,幾乎沒什麼實際性的功效。
舊墳土則大不相同,一是製作引魂香的主要材質,二是可以繪製屬陰性的符籙或作為特殊藥引;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鎮鬼。
墳墓的作用是埋葬屍體,墳土對殭屍、厲鬼一類都有鎮壓作用。
要取舊墳土,首先要探明墳內所埋之人的身份,根據黃曆對照墓主的八字、避開相衝的日子。
選好動土良辰後還要帶著酒水香火、元寶紙錢燒給墓主,作為借土的酬勞。
祭拜完畢,如若有清風將香灰聚攏在墳前,便說明墓主人已同意借土,這樣的墳頭土就是過了陰陽兩路之物,才能發揮作用。
香火要是不僅不聚,還被風吹地揚起散開,則說明墓主人不同意借土。
這種情況下若是不管不顧、強行動土,取出來的墳頭土不僅沒有效力,反而會染上墓主人的陰煞,變成的害人的東西。
那假大師給虞妗妗的符包里,主要包裹的就是舊墳土,歪打正著地鎮退了一次夢中鬼。
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只有真正找到付清好撞邪的原因、揪出作祟惡鬼,才能徹底解決她的死劫。
聽完虞妗妗的解釋,付清好受到的打擊更大了。
一想到家裡人為她的事又花精力又花錢,足足給了那假大師十萬元,她心裡就難受!
虞妗妗不會說安慰的話,一時間房間裡沉寂下來,只能聽到女孩兒細微的啜泣聲。
片刻之後,付清好抬起手臂一抹眼角,吸著鼻子道:
「錢都花出去了,總不能把我人也搭裡頭,我一定不能如了那個鬼的心意!」
「妗妗你幫幫我吧!」
虞妗妗頷首:「這才像點樣子,哭哭啼啼是沒用的。」
「徐勝灰飛煙滅,沒留下一丁點線索,我也無法斷言究竟是誰要你死。」她面露正色,貓眼微眯:「但好在我摸出了你的命格變化,要揪出背後的鬼並不難。」
付清好眼睛亮了:「怎麼說?!」
「溯本求源,對面要你死,就是要拘你的魂去配成『奠婚』,之所以在昨天買兇殺你,也是因為4月12日本是個百無禁忌的大吉之日,適宜一切紅白喜事。」虞妗妗說:
「配陰婚對黃道吉日要求極高,對面又弄出這麼多彎彎繞繞,更說明他們在乎這些。既然在乎,就不會隨便找個日子弄死你,否則這樁『婚事』就染上了不吉。」
「你的下一道死劫,就在下一個百無禁忌的好日子。」
「而徹底破劫之日,也在那天。」
付清好不由自主吞咽:「哪天?」
虞妗妗掐指算了算日期,說:「四天之後,4月17日。」
「屆時我便當一次『下陰人』,親自替你走一趟陰,解了這樁『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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