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時剛過,除了趙四海那隊兵,其餘各隊兵都由隊正領著出了城,除了隊正和伍長外,士兵們並不知道他們要去哪。
周士相是希望太平營的每個士兵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要幹什麼,可現實卻不容許他這麼做,因為他們本質上還不是兵。一旦告訴這些新兵他們是要去和德慶的清軍打仗,恐怕士氣會在瞬間降至冰點,到了地頭跑掉的怕能有一半,畢竟對清軍的恐懼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消解的,想要消除士兵對敵人的恐懼,只有讓士兵變得比對方更可怕,除此,別無他法。
所以為了預防士兵因為恐懼而大量逃亡,周士相只有瞞著他們,在他的計劃中,這些新兵也不是取得戰鬥勝利的關鍵,帶上他們的目的除了虛張聲勢外就是讓他們見識一下真正場斗的場面,至於能有多少人活下來,就要看計劃是否成功了。
戰爭就會死人,世上沒有不死人的戰爭,前世就是一名士兵的周士相不會有婦人之仁,經歷父母妻兒慘死的他,已經無法再保持前世的道德觀和價值觀。
殘忍才是這個時代軍人應該有的本色,也是可以成功的本錢。
滿州人為何能夠入主中原奪取漢人的江山?因為他們比漢人殘忍,殘忍得近乎禽.獸般存在!
周士相當然不是想將自己變成禽.獸,他只要能讓敵人感受到恐懼就可。
........
如同周士相事前所擔心的那樣,隊伍出城沒多久,聞訊趕來的後營老弱婦孺就擠滿了城門洞子,有的直接爬上城牆,望著遠去的親人背影滿是憂慮之色,有年輕的婦人更是擔心得哭出了聲。而隊伍中的新兵在出城以後也變得驚慌起來,若不是耳畔不斷傳來長官的喝罵和隨時落下來的鞭子,他們恐怕沒有一個肯繼續前進的。
東城老弱婦孺的哭泣很快驚動了那些沒有參加太平營的羅定居民,他們紛紛從家中跑過來看熱鬧,有的在猜測明軍出城的目的,有的則是幸災樂禍的對著後營的老弱婦孺指指點點,大概以為太平營也是帶著她們家中的男人跑了。在幸災樂禍的同時更是慶幸自己沒有被太平營的小利所騙,不然拉夫子的命運就落在自個頭上了。
本來後營那些老弱婦孺只是擔心自家的男人,雖然也哭泣,可沒有亂,但聽到那些沒有參軍居民的幸災樂禍的話後,立時大亂起來,哭著喊著要找男人回來,場面幾度失控。
事先和周士相針對老弱婦孺反應做過預估的宋襄公在事件發生後做出了最快的反應,他一邊以知州大人的名義安撫這些婦孺,一面命趙四海帶兵將人趕回營去,同時又從牢中放出那些沒有隨軍的俘虜,對他們交待一番便讓他們拿著棍棒、刀槍滿大街的恐嚇居民,更不時在那幾家大戶門口叫嚷幾嗓子,如此一來,局面才算是被控制。
面對那些明軍放出來「凶人」手中的刀槍,城中居民都是寒噤,乖乖的躲回家中栓好門,唯恐大火之夜搶劫殺人的混亂局面再演。後營的老弱婦孺也意識到事情並非他們想像的那樣,因為知州大人還在城中,也有一隊青壯沒有出城,看來宋大人說得沒錯,自家的男人是隨軍隊去高州運糧,而不是被當夫子給拉跑了。
宋襄公為了徹底安定後營人心,更是一整天呆在後營,不時叫來營中老者與他對上一手棋,或是飲上幾壺茶。外有刀槍,內有懷柔,雙管齊心,城中局面遂又安靜下來。
明面上城中是平靜下來,可私底下的暗流卻是涌動,宋襄公手中可用的人力太少,加上知州衙門調配的小吏差役都是原先的人,而這些人恰恰也是心懷鬼胎的那類人,所以無法依靠他們監控城中每一個角落,導致幾家大戶還是私下通了風,陸長遠更是偷偷派人叫了幾個衙門小吏到他家密談,所談何事,卻是不為外人知了。
「大人,你這象是不能走日的?」
「噢,噢,錯了,錯了,呵呵。」
心不在焉的宋襄公在眾人面前強作笑容,心卻是忐忑得很:卻不知此戰能否打贏?
.............
邵九公如願以償被周士相授予前營先鋒官之職,領著四十多個後背傷勢不重的江西兵充為全營頭陣。
這些江西兵背上都刻了字,和宋襄公一樣也知道回不了頭,若是不能打敗清軍,他們的命運比明軍更加不如,因此倒也賣力。只是讓他們疑惑的是,怎麼太平營就這麼點人,前前後後加一塊也不過三百來人,還儘是從羅定新征的青壯,這麼點人手真能和張麻子的綠營兵交手?
邵九公也隱隱感到不對,奈何騎虎難下,這會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為了讓手下這幫兵安心,他又將當年對張大德使過的計策說了起來,眉飛色舞的連說帶劃,這才讓士兵們安下心來,一個個都道若是那張麻子真是個蠢豬,那這仗就好打了,到時大夥殺豬吃肉!
走在全營前頭的宋二牛是全營長得最人高馬大的,他家六口人全投了太平營,這會扛著一面宋襄公連夜讓人趕製的繡有「太平營」三字的大旗,走得虎虎生風,一臉自豪。
各隊配備的兵器基本都是從江西清軍繳獲,刀槍劍矛、鉤刀、盾牌什麼都有。全營上下,包括胡老大和周士相都沒有盔甲,棉甲也不多,只有六件,還是從孔國良親兵身上扒下的,胡老大和周士相一人穿了一件,其餘四件給了葛五、葛六、彭大柱和禿子。
繳獲的七匹駑馬給了邵九公,好方便他們誘敵,周士相自己那匹蒙古大青馬原是要給胡老大騎的,胡老大卻怎麼也不肯要,說是君子不奪人所好。無奈,周士相只能牽著,畢竟胡老大這個主將都沒馬,他這前營統制又如何好意思騎馬。
羅定離德慶有一百多里路,前營的行軍速度一日只能走上四十里不到,因此直到第三天才到達距離德慶七里地的西河渡口。沿途打了清軍的一處兵驛,抓了裡面的七個綠營兵和二十多名夫子,統統綁了跟在後面。
新兵們雖然不知道長官帶著自己做什麼,但方向還是能識別出來,加上又打了清軍的兵驛,漸漸也知道他們是要幹什麼了。這時周士相也不瞞他們,告訴他們即將和德慶的綠營打仗,這仗若是打輸了,不但他們的性命不在,他們留在羅定的妻兒老小也統統沒命。
在新兵們驚慌的同時,胡老大讓葛五和葛六押著那七個綠營俘虜跪到渡口上,然後當著新兵們的面統統砍了頭。
「誰要是敢跑,這就是下場!」
葛五凶神惡煞的將一顆斬下的首級扔到了士兵面前,一眾新兵頓時失聲叫喊起來。
邵九公認為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他一拍胯下那駑馬的屁股,領著手下衝到新兵們面前,惡狠狠道:「德慶綠營沒什麼可怕的,他們的守備當年就是我手下敗將,如今我都反正歸明了,你們怕個球!」
「我們邵大人就是那張麻子的克星,弟兄們別怕,等砍了張麻子腦袋,大人請咱們喝酒吃肉!」
「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一眾無奈當了明軍的江西兵哪裡能讓這些羅定新兵膽怯,一個個在那大聲呼喝為新兵們鼓氣打勁。
在這番又是威嚇又是利誘下,新兵們膽氣這才大了起來,看著地上那幾具清軍的屍體,再望望那些前幾天還是清軍的江西兵,想想羅定的親人,想跑的心思便淡了下來,個別膽大的甚至開始拔刀出來擦拭。
胡老大下令全營過河,和周士相爬上渡口北面一處高坡上四下看去,最終選定就以這西河渡口為伏擊之地。
伏擊之地確定下來,下面就是選定各隊伏擊位置,這西河倒也不寬,河兩岸都是丘陵,植被比較茂盛,因此藏人的地方很多,關鍵是邵九公能不能把張大德引過來,又引過來多少人。
人多了肯定不行,最好的情況就是張大德只帶著為數不多的親兵攆過來,只要能幹掉張大德和他的親兵,剩下的綠營兵就不足為慮了。
胡老大還是有些不放心邵九公和他手下的江西兵,和周士相說他帶一隊兵和他們一塊去,周士相卻勸胡老大留在這裡指揮全局,他帶人和邵九公他們一起去誘敵。
胡老大哪裡肯讓周士相去冒險,周士相卻執意要去,說自己有大青馬,就是事情有變,仗著這大青馬他也能安全脫身,反而此地離不開胡全這個主將,有他在,新兵們就能安心不少,不然,一見主將不在,這些新兵說不得就會自潰。
胡老大說不過周士相,便再三叮囑周士相要小心,千囑咐萬囑咐的目送他和邵九公帶人往德慶城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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