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功業 第三百八十九章 手段百出

    永漢五年在蹣跚中結束,建安元年如期到來。

    朝臣們結束了最後一天的公務,開始了一年一度的年假朝休。

    仿佛早已經養成了習慣,朝野上下不約而同的息兵止戈,放鬆身心的準備過年。

    宮裡先後舉辦了三場宴席,第一場,主要是宮裡的,何太后親自主持,劉辯以及宮裡的女人、皇子等,算不得多大,但很是熱鬧。

    第二場,主要是皇親國戚。由於靈帝是過繼而來,皇室宗親便極其稀少,倒是外戚不少,何家、蔡家,唐家等等,足足數十人。

    第三場,則是外廷的朝野大員,這一場最為熱鬧,多達上百人,擠滿了卻非殿。

    劉辯盡顯仁君風度,禮賢下士,親和溫潤,與朝臣們打成一片,拿著酒杯,在群臣之間穿梭不斷,氣氛十分熱烈。

    這場大宴,直到半夜才結束,幾乎所有人都罪了,搖搖晃晃的離開卻非殿。

    劉辯醉醺醺的回到嘉德殿,喝了一大口濃茶,稍微醒醒酒。

    皇甫堅長恭謹又正經的站在一旁,等劉辯抬頭看向他,連忙上前抬手道:「回稟陛下,經過臣的探查,尚未發現王朗有不軌之舉,近期與他多有聯絡之人,談論的幾乎都是關於廷尉府的『新政』,並未涉及其他。」

    劉辯拍了拍額頭,吐著酒氣,若有所思的道:「楊彪那封信是怎麼回事?」

    皇甫堅長似有遲疑,道:「皇城府多番探測,並未發現不妥。根據皇城府的推斷,或許,楊公只是為了顯示存在。」

    「存在感?」

    劉辯陡然若有醒悟,點點頭,笑著道:「說得通了。王朗也是在彰顯存在,是不甘心被『潁川黨』壓的無聲無息,只能從附隨。」

    皇甫堅長並沒有點評這些,他只是根據程昱的推斷,實事求是的回報,沒有一絲一毫的添油加醋,夾帶私貨。

    劉辯腦子有些昏沉,沉吟著道:「曹操呢?」

    皇甫堅長沉默片刻,道:「臣沒有查到什麼,曹司馬按時進出宮,回到府邸便足不出戶,也無人進入曹府。」

    劉辯抱著茶杯,笑了笑,道:「你怎麼看曹操?」

    皇甫堅長抬著手,道:「臣不知。」

    劉辯審視他片刻,沒有為難他,道:「王朗的事,你無須管了。接下來,你的主要任務有三個:第一,盯住曹操,『軍政分離』是朕定下的國策,不可更改,但最重要的前提——朕大漢的軍隊,要忠於朕!而不是大司馬府或者其他什麼人!」

    皇甫堅長保持恭謹的神色,道:「臣領旨。」

    「第二件事,」

    劉辯目光冷峻,道:「是關於境內的叛逆,袁紹,劉表,劉璋以及士家,還有三羌,伱要不斷滲透,朕要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用什麼手段朕不管,朕有什麼事情,朕給你兜底。」

    皇甫堅長抬著手,道:「臣領旨。」

    劉辯對於皇甫堅長的反應還是很滿意的,微微點頭,道:「第三件事,是境外的。匈奴,烏桓,鮮卑以及羌人,拿出手段來,必要的時候,邊境的郡縣以及軍隊,你可以調用。」

    皇甫堅長這次動容了,但迅速歸於平靜,抬著手,道:「臣……領旨!」

    劉辯說完這三件事,又喝了口茶,道:「嗯,就這三件事。對了,朕聽說,周瑜最近與吳郡那邊通信頻繁?水師那邊有沒有動靜?」

    周瑜與孫策原本是孫堅送到洛陽為『質子』的,孫堅後來被偷襲,不久便重傷而死,孫策冒險逃出了禁軍大營,倒是周瑜被留了下來,一直安置在蓬萊水師。

    這蓬萊水師是原本的荊州水師,在袁術叛亂不久,便被劉辯調動到了蓬萊,一直不聲不響,潛藏到現在。

    皇甫堅長倒是沒想到劉辯突然問這個,仔細想了又想,道:「臣沒有接到回報,即刻回去探查明白,回稟陛下。」

    劉辯喝了口茶,道:「那個周瑜很重要,水師更重要。」

    皇甫堅長瞬間明悟,道:「臣領旨。」

    劉辯醉意再次襲來,強忍著疲憊,道:「這幾年不會讓你如前幾年那麼辛苦,但也不要掉以輕心,有什麼事情即刻上奏,去吧。」

    皇甫堅長抬著手,道:「臣領旨,告退!」

    劉辯目送他離去,這才放下茶杯,踉蹌的站起來,與不遠處的左栗淡淡道:「你的職責明白了嗎?」

    左栗以往瘦瘦弱弱,臉色雪白,現在頗顯富態,臉角圓潤,一雙小眼睛越發顯得陰冷。

    他連忙上前,道:「小人明白,盯著洛陽的朝野百官,監察不臣。」

    劉辯嗯了一聲,擺了擺手,道:「去吧。」

    左栗躬著身,等劉辯走出去,這才出門。

    劉辯出了後殿,直接來到永靖宮。

    相比於大喬,劉辯還是喜歡外表成熟,內心稚嫩的小喬。

    宮裡一片祥和,宮外也少見的安靜。

    朝臣們從宮裡出來,各自回府,有的呼呼大睡,有的與家人團聚,有的則相聚於摯友。

    在宮裡醉意上頭,昏沉欲睡的荀攸,這會兒精神奕奕的在與陳琳對弈。

    陳琳被荀攸叫到洛陽,便一直是『幕僚』的身份待在荀府,外面知道的人並不多。

    陳琳早年間是何進大將軍府的主簿,在何進一步步作死的時候,陳琳察覺到危險,先一步逃走了。

    而當時同為大將軍府幕僚,為何進舉薦為黃門侍郎的荀攸選擇了留下。

    這一去一留,造就了兩人現在天差地別的身份地位。

    陳琳當年還勸過荀攸一同離開,眼見著荀攸現在位極人臣,炙手可熱的當朝『公老』,心裡自是五味雜陳。

    不過,他臉上不露絲毫,下著棋,微笑著道:「荀公還在擔心那王朗與曹操合流?」

    荀攸身為右僕射,完全可以比擬以往的三公,稱一聲『公』完全不為過。

    荀攸在陳琳面前倒是沒有隱瞞,皺著眉道:「王朗不同於楊公,韜光養晦多年,我之前倒是忽略了他。現在他突然跳出來,又與曹操關係莫測……我在擔心,一著不慎,便是潑天大禍。」


    陳琳抬頭看著荀攸,道:「荀公的擔憂不無道理,但以荀公現在的地位與權力,壓制一個廷尉,應當不難才是。」

    荀攸聞言雙眉高高抬起,不由的長吐一口氣,與陳琳對視,道:「你不在朝,不懂其中的晦澀。我只告訴你一點,丞相進宮後,陛下直言警告:不可再起黨爭。」

    陳琳有些驚疑,道:「陛下……直言警告丞相?」

    這可不是小事情,宮裡如果對丞相起疑,那將是一個極其可怕的開始!

    荀攸搖了搖頭,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了解陛下,陛下說出口反而沒事,最可怕是什麼都沒說。」

    陳琳隱約會意,道:「荀攸,那不妨暫且看看,以王朗的情勢,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驟起的可能,『新政』離不開丞相與荀公,鍾公。」

    荀攸見陳琳要他罷手,淡淡一笑,道:「棋如官場,不進則退。你我攻守交錯,互有往來,方可尋機取勝,只守不攻,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陳琳不解,道:「陛下直言在前,荀公如果再出手,不怕引來陛下的盛怒之火嗎?」

    荀攸很欣賞陳琳的遠見以及才能,但對於他謹慎守身的性格不喜,道:「孔璋,要對付一個人,不止是明面上的刀槍劍戟,還有明面上的斧鉞鉤叉。」

    陳琳神情困疑,抬起手,道:「還請荀公解惑。」

    荀攸笑容自得,摸著鬍鬚,道:「其實也簡單,給那王朗事做,一件接著一件,我不需要做什麼,不需要設謀,只要等著他犯錯,一個接著一個。」

    陳琳心生驚恐,荀攸這是陽謀,只要正常的做事,便能令王朗深陷泥沼,不可自拔!

    到了一定時候,只要稍稍用力一推,王朗以及背後的人,將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陳琳面上不露,故作憂色的道:「荀公,王朗一倒,兔死狐悲之下,丞相與荀公,怕是也有危險。」

    陳琳的話已經夠直接明了了,一旦王朗真的覆滅,宮裡肯定會懷疑,即便不會懷疑,一家獨大的『潁川黨』,同樣難有善局。

    荀攸從容自如,道:「我不是十二常侍那些閹貨,更不會像大將軍那樣自大,我自有辦法讓宮裡安心。」

    「那下官便祝荀公如願以償。」陳琳微笑著掩飾著內心的不安,心裡出現了強烈的去意。

    荀攸也笑了笑,道:「孔璋你胸懷錦繡,才華驚世,永漢初,陛下還曾特旨徵召,只是未曾找到。」

    陳琳面露慚愧,道:「當年為了著書,離開大將軍府後便一直藏於山中枯廟,避世苦研,錯過了陛下的詔書。」

    當前這種時候,避世而居,躲避紛亂的士人非常多,俗稱『隱士』,但凡遇到不能接受的事情,往往以此藉口躲避。

    「禮曹侍郎空缺,孔璋有意否?」

    荀攸也知道是信與不信,微笑著說道。

    已經有了去意的陳琳,哪敢接受,連忙抬手道:「荀公抬愛,下官閒雲野鶴,不堪重任,多謝荀公美意。」

    荀攸擺了擺手,道:「有我在,有什麼事情是重任?就這麼定了,陛下那麼也准了,年後到任,一同參與改元儀典。」

    陳琳萬萬沒想到,荀攸居然已經為他安排好了!

    就這樣被綁死在『潁川黨』的船上,陳琳心生寒意,面色不動,抬著手道:「荀公,那,下官只好勉為其難了。」

    荀攸見陳琳應承下來,哈哈一笑,起身拉過陳琳,道:「好,今日高興,孔璋,走,隨我去丞相府,今日,不醉不歸!」

    陳琳心裡苦澀不已,又不能掙脫,只能跟著荀攸去丞相荀彧府邸。

    這一去,便徹底坐實了陳琳『潁川黨』的身份,再難更改了。

    而這會兒,曹操府邸異常的冷清。

    曹操在外漂泊多年,加上性格問題,與家人並不親近,曹操吃完飯,便一人在院子裡溜達。

    不知不覺,便來到了以往郭嘉的小院。

    站在院門口,曹操下意識的拿起腰間的酒壺,長長的灌了一口。

    等涼酒下肚,曹操睜大雙眼,不由得仰天長嘆。

    自從郭嘉死後,曹操不知不覺的也好酒了,酒壺不離身,每次喝酒,眼前都能浮現郭嘉的音容笑貌。

    「奉孝……」曹操看著漆黑的天色,心裡堵的難受。

    原本以為平滅董卓後,他曹操能夠揚名立威,至少封侯不在話下,可還是被郭嘉料到了,非但無功,反而差點落罪入獄。

    而今,他的軍隊被收走,部將被打散,往日嬉鬧的院子,而今淒冷的就剩下他一人。

    茫然無措,內心挫敗。

    「將軍,何故一人飲酒,對月長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身白衣的賈詡出現在曹操身前。

    曹操看著賈詡,這才想起來,原本郭嘉的院子,是給了賈詡。

    曹操面不改色,神情恍惚,道:「前路渺渺,無立足之地,是以長嘆。」

    賈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道:「將軍為有司馬,不久便是大司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下誰人不慕?而今叛逆環繞,蠻夷寇邊,正是將軍用武之地,何以不知前路,何以無立足之地?」

    曹操皺眉,看著賈詡道:「文和的意思,將來我還有代表出征之日?」

    賈詡面露不解,道:「怎會沒有?那袁紹,劉表,劉璋,三羌以及烏桓,鮮卑,除去將軍,還有何人能夠平定?陛下命將軍為右司馬,厲行『軍政分離』,不是委以重任,待等時機?」

    曹操瞬間酒醒了,剛才的茫然無措消散一空,雙眼微微眯起,與賈詡對視,道:「文和之言……甚是有理。只是,我擔心未必能活著等到那個時候。」

    賈詡搖頭,道:「陛下唯能是舉,以將軍之能,怎會無故夭亡?只是小錯,將軍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曹操從賈詡話里清晰的感覺到話裡有話,雙眸閃過一絲精芒,道:「文和,有何助我?」

    賈詡道:「將軍貪贓之事,若是被家僕舉告,想來很多人會高興的過個好年。」

    曹操聞言,頓時哈哈大笑,道:「小智大慧,文和高才。今日,當痛飲十壇!」

    賈詡微笑一對,想起了郭嘉臨走前的話:曹操性堅,力不可催,成大事者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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