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景聽得了,根本沒有解釋的心思,只能黑沉著臉,急匆匆來到兵曹。
再晚來一點,皇甫堅壽就可能走了。
待等吳景到了皇甫堅壽的值房,皇甫堅壽看的發怔,道:「吳尚書,這是?」
吳景哪裡顧得了這些,直接問道:「皇甫尚書,徐州、豫州兵馬調動,你可知曉?」
皇甫堅壽沒想到吳景問的這麼直接,這種軍事調動,尚書台以及六曹等是無權過問的。
「吳尚書是從宮裡出來?」皇甫堅壽轉而問道。
吳景點點頭,道:「是,陛下要我寫信給烏程侯。敢問皇甫尚書,此番調動,是針對袁紹?」
皇甫堅壽已經明白吳景的用意了,稍作沉吟,道:「我確實接到了大司馬府的通報,之所以調動徐州、豫州兵馬,是因為袁紹向北移兵,有不軌企圖。」
吳景雙眸如電的盯著皇甫堅壽,道:「皇甫尚書,吳郡在徐、揚交界,關乎徐、豫二州的安全,而今寒冬臘月,徐、豫初定,既無錢糧,亦無冬衣……皇甫尚書,還請實言相告,朝廷,是否要對揚州動手?」
揚州,包含了吳郡!
吳景說的冠冕堂皇,義正言辭,實則還是擔心朝廷假道伐虢,真正目的是吳郡。
皇甫堅壽是個老實的讀書人,可也是個聰明的老實人,哪裡聽不出吳景的真實用意。
「只是防備袁紹,」
皇甫堅壽麵帶微笑,道:「吳尚書不用擔心,朝廷並無冬日用兵的打算,大司馬府以及陛下都只是防備,無意征討。現今的情形吳尚書也知道,朝廷上下,用心一致,推動『新政』落實,除弊安民為要。」
吳景的眼神一直在皇甫堅壽臉上,分明在他臉上看到了遲疑以及掩飾,心裡更加慌亂不安。
吳郡,是孫堅的起家之地,多年以來的基業,作為孫家的姻親,吳景自是希望孫策能繼承孫堅的基業,立足吳郡,在亂世之中,坐觀風雲變幻,以待時機。
自然,有孫策在外,吳景在朝中的地位也會變得重要。
吳景無法判斷朝廷到底要幹什麼,還是道:「皇甫尚書,朝廷已經擬定了未來三年的支出,不知,是否能夠準確兌現?」
皇甫堅壽微笑著道:「吳尚書放心,前不久,我親自去了太倉,驗收給禁軍大營的冬衣以及錢糧,足足五萬萬,已經悉數到賬了。」
吳景面露疑惑,道:「太倉,怎麼這麼有錢了?」
他好歹是工曹尚書,對朝廷國庫的情況一清二楚,可眨眼間朝廷好像暴富了一樣。
皇甫堅壽是知曉的,畢竟有那麼一個『不成器』的弟弟,笑容不變,道:「吳尚書,切莫想那麼多,身為人臣,奉命行事,千萬不要行差踏錯才是。」
吳景瞬間警醒,意識到莽撞了,連忙道:「皇甫尚書莫要誤會,我只是擔心朝廷缺少錢糧,寒冬臘月出兵,於國政不利。」
「那是自然。」皇甫堅壽道。
吳景暗自吸了口氣,回過神,頓時感覺小腿疼的厲害,掙扎著站起來,道:「皇甫尚書,打擾了。」
皇甫堅壽跟著起身,道:「吳尚書,過幾日,我要去一趟禁軍大營,正好有一條官道在修,是否一同前往?」
吳景苦笑著看了眼腿,道:「只怕,我短時間內是做不了什麼了。」
皇甫堅壽理解的道:「吳尚書辛苦了。」
吳景客套兩句,急匆匆出了兵曹。
從兵曹回到工曹,一路上不知道多少竊竊私語,可他是半點聽不進去。
他從皇甫堅壽得到了一點有用的,那就是——朝廷不差錢!
朝廷如果不缺錢了,那對吳郡動兵,就是合乎邏輯的了。
『我得儘快見一見孫權。』吳景心裡想著,卻又分外不安。
在這種時候見孫權,一旦被人發現,一個『圖謀不軌』的大帽子是逃不掉的。
天色漸黑,洛陽城裡的熱鬧卻並沒有停歇。
『丞相殺人』的謠言在洛陽城傳的是越演越烈,衍生出了各種版本,無一例外的是對荀彧極其不利。
三法司還在尋找破案線索,希望儘早將荀彧摘出來。
有些人已經惶恐不定,輾轉難眠。
荀彧是丞相,更是『潁川黨』的三魁首之一,一旦荀彧落罪、罷相,那勢必牽連『潁川黨』,這將會引起朝廷的劇烈震盪,甚至是崩潰!
而『潁川黨』同樣沒閒著,幾乎動用了一切資源與人脈,想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御街上的小茶館。
荀彧埋頭處理著手裡的公文,身邊的燭火已經延燒過半,一點光亮,大部分處於幽暗之中。
荀攸坐在他對面,沉著臉道:「幕後之人準備的十分充足,手段很乾淨,三法司沒查到什麼蛛絲馬跡。」
荀彧頭也不抬,道:「我跟你說了,不用過來,這麼多事情,我估計要忙到天亮。」
荀攸神色越沉,道:「你真的這麼沉得住氣?明天中午,要是沒有找到什麼證據,伱這個丞相還能做得下去?我與元常,既不能為你說情,說不得還得自請辭官!這個後果,你知道有多嚴重嗎?」
大漢朝廷屢經波折,以前靠楊彪的威望撐著,後來逐漸穩固,便是『潁川黨』在撐著,尚書台沒了荀彧,荀攸,鍾繇三人,大漢朝廷將瞬間崩潰!
荀彧仿若未聞,拿起手裡的一道公文,遞給荀攸,道:「陳留郡這個殺人案,為什麼久拖不決?」
「那是陳留王的家僕,案情有些複雜,還羈押在刑曹,並沒有過堂。」
荀攸根本不看就知道荀彧說的什麼,簡單回答又道:「你還有心關心這些?王朗等人表面上在幫忙,實則上就在等著坐實這個案子。你別忘了,楊彪是有復起之心的,一旦我們明天落罪,楊彪後天就能再登相位!」
「不可能。」
荀彧收回奏本,拿起筆,一邊批示一邊道:「即便我出事了,楊公也不會再任丞相,這種時候,朝廷需要的是一個果決有力的尚書台,而不是無為丞相。」
「你倒是說話!」荀攸對於荀彧這種淡定從容的態度十分不滿,他們忙忙碌碌一天,全是為了荀彧,到了這會兒,反而像是他們一廂情願,不知所謂!
荀彧在這道奏本上批示完,拿起下一本,語氣尋常的道:「你冷靜一點。陛下是不會允許我出事的,宮裡到現在這麼安靜,就說明沒有你們預想的那麼嚴重。」
荀攸對荀彧這個解釋很不滿,心裡怒火湧起,雙眼銳利的盯著荀彧,但旋即忽的消散,反而疑惑的道:「你,是不是已經有解決的辦法了?」
荀彧嗯了一聲,道:「這一次冒頭的,我打算都送走。」
荀攸懸著一顆心回到肚子裡,頓又更加惱火,一甩起身,大步離去。
他們忐忑擔憂了半天,還真是一廂情願,自以為是!
荀彧也沒留他,在幽暗的燈光下,處理著他的公務。
司馬懿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樓下上來,抬手舉著一道公文道:「回丞相,名單已經擬定好了。」
荀彧伸手接過來,仔細審視一遍,稍一沉吟,道:「事關廷尉、刑曹、御史台以及太倉,皇家錢莊,交趾、荊州的全數剔除。」
司馬懿頓了下,道:「丞相,剔除這些,等於剔除大半。」
荀彧將這份名單放下,道:「照做吧。」
「是。」司馬懿恭謹的抬手,悄步後退。
來到門口,向來謹慎小心的司馬懿緩緩抬起頭,注視著幽暗燈光下的丞相。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以往溫和謙讓的丞相,臉角輪廓分明,雙眸炯炯有神。
好像不太一樣了。
司馬懿沒敢多停留,無聲的下樓。
司馬懿心有戚戚,出了茶樓,快速的返回司馬家府邸。
司馬家在洛陽是住了一個大院,並沒有分家。
在路過鴻臚寺的時候,司馬懿有些意外,向來喧鬧的鴻臚寺外,居然漆黑一片,安靜無聲,連個路人都沒有。
「出什麼事情了嗎?」司馬懿暗自低語,但以他的性格,並不會多管,任由馬車穿梭而過。
牆角一個黑暗處,皇甫堅抬頭看著不見的月色,默默估算時間。
程昱走過來,低聲道:「二公子,可以封路了,以免橫生枝節。」
皇甫堅長點頭,看著身前的史阿道:「老史,動作一定要快,儘可能不引起其他的注意。那袁譚,審配一定要活口!其他人不論。」
史阿將臉上的黑面罩拉起來,雙眼凌厲如劍,道:「放心吧。」
皇甫堅長對史阿自然放心的很,只不過事關重大,他也不得不再三叮囑,道:「這裡面住了不少人,一定要小心,不能傷到他們。要是被他們發現什麼了,也不理會,做你們的事情。」
鴻臚寺里,住著都是『客賓』,有的來自塞外的異族,也有袁紹,劉表,三羌,孫策等反叛勢力送到洛陽的質子。
史阿應了一聲,招過幾個手下,低聲囑咐幾句,而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悄然翻過不高的牆壁,躍入了鴻臚寺內。
程昱站在皇甫堅長身後側,警惕著四周,低聲道:「宮裡,真的不需要擔心嗎?」
皇甫堅長先是愣了下,回過頭與程昱對視一眼,忽然醒悟,道:「你是說太后娘娘?」
前不久袁譚進宮給何太后獻禮,不知道嘴皮一翻,搗鼓了什麼,居然令何太后生了一場大病,還前所未有的強烈要求劉辯殺了劉協,以絕後患。
程昱點頭,道:「太后娘娘雖然不怎麼理會朝政,但她要是插手,陛下也無可奈何。」
大漢朝向來崇孝,何太后如果當眾要做些什麼,劉辯著實不能公然相抗。
皇甫堅長直接搖頭,道:「那是陛下的事,咱們不管。最重要的事,還是要還丞相清白,確保朝廷穩固。」
「什麼……唔……」
突然間,牆內傳出一聲驚呼,旋即又悶哼一聲,然後再無聲音。
皇甫堅長,程昱豎著耳朵聽,但後面便沒有半點聲音了。
程昱伸手招來邊上的軍侯,低聲道:「路都封好了?」
那軍侯道:「是,絕對不會放一個人進出!」
皇甫堅長摸著下巴,擺了擺手,道:「別慌,且看著。」
程昱學著他,抬頭看著不高的牆,等著裡面的動靜。
史阿帶著黑衣皇城府衛士,從各處湧入,在黑暗中潛行,穿牆過屋,來到了袁譚的小院。
「中郎將,都解決了。」一個衛士來到史阿身後,低聲道。
史阿目光緊盯著不遠處袁譚的臥房,那裡燈火通明,兩個人影似乎在對弈。而在門外,站著四個彪形大漢,明顯是袁家家僕,來保護袁譚的。
史阿靜靜觀察一陣,悄悄揮手。
身後的黑衣衛士迅速行動,無聲的在牆底下穿梭。
「什麼人!?」
哪怕再隱蔽,還是引起了四個袁家家僕的注意,噹噹拔刀,神色警惕。
咻咻咻
不等他們反應,暗中有短劍飛速射來。
「啊…啊啊…」
四人身形一顫,只來得及叫了一聲便緩緩倒地。
暗中的黑衣衛士蜂擁而出,前面的幾人抬著右手,短弓直對著四人。
吱呀
這時,袁譚房門打開,袁譚站在門口,與衝過來的黑衣衛士面面相窺。
砰
袁譚神色驚變,猛的關門,急聲大吼道:「老師快走!」
跟過來的審配還沒來得及反應,拉著審配就要往裡面跑。
咻咻咻
黑衣衛士跟著追了進去,速度迅疾如風。
「你們是什麼人?」審配眼見著黑衣人追過來,神情驚駭的喝道。
誰能想到,在洛陽里,天子腳下的鴻臚寺里,居然有刺客!
「好大的膽子!」袁譚怒喝,拔出劍,往身後的窗戶退去。
咻咻咻
皇城府的黑衣衛士根本不廢話,手裡的短弓直接按射而出。
雖然袁譚拼命揮劍,可還是中招了。
這些是浸泡了麻藥的箭矢,袁譚沒撐幾息便緩緩倒地。
審配就更不如了,倒在了袁譚邊上。
史阿進來,仔細確認兩人身份後,低喝道:「帶走!其他人,搜!」
皇城府衛士在這方面十分熟練,幾個人抗走審配,袁譚,其他人則翻箱倒櫃的搜查。
不足半刻鐘,皇城府的衛士如同潮水,悄然離去。
臨走之前,不忘熄燈關門。
鴻臚寺,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足足又過了一刻鐘,孫權站在漆黑的房間內,從窗戶縫隙望著天際,輕聲道:「這洛陽,果然是龍潭虎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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