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出了景福殿,狹長雙眼一片凝色。大筆趣 www.dabiqu.com
『天恩高厚!』
曹操心裡惶惶,當今陛下對他的恩典太重,這是他第六次犯事了,仍舊一點未做追究。
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我曹操,何以為報?』
曹操抬頭看天,神情多了一絲落寞,心中長嘆。
他空有一腔報君之心,卻屢戰屢敗,人到中年,毫無建樹。
「曹中郎將?」身旁領路的中黃門見曹操忽然停下來,低聲道。
曹操猛的驚醒,收斂情緒,大步向尚書台走去。
他是以『另調他用』為由進京的,還得前往尚書台交割印信。
到了尚書台,中黃門離開,曹操獨自進入王允的值房。
王允與曹操也是老熟人了,但他對於曹操,沒有半點熱情,一邊批文,一邊淡淡道「曹中郎將的這番際遇,怕是我朝第一人了。」
『另調他用』是說給朝廷其他人聽的,並不包括王允這樣的朝廷要員。
曹操這一年壞了多少事,打了多少敗仗,簡而言之,非但沒有拿得出手的,反而是罪責一個比一個嚴重。
換做是以前,早該下獄論死了。
曹操聽得出王允的冷嘲熱諷,卻是無法反駁,伸手準備接王允的批文。
王允抬頭看著他,道「我若是你,早就辭官了。」
曹操滿腔的不甘心,見王允再三譏諷,哪裡忍得住,接過批文,狹長雙眼十分淡漠,道「昔日大將軍府中人,而今皆已經貴不可言,獨曹操不堪,實乃能力不及,非賴天時。王公貴為輔國,坐鎮中樞,不知有何功業?」
王允臉色一沉,片刻,道「孟德還是好口舌,老夫望你能建功立業,不負陛下這般信重。」
「不勞王公費心了。」
曹操抬手,轉身大步離去。
王允注視著曹操的背影,心裡惱恨,低頭看著桌上的『冗官名錄二』,目光驟然凌厲,自語道「這就是我的功業!」
曹操出了尚書台,向著朱雀門走去。
有王允的譏諷,心頭更是沉重。
『我若繼續這般下去,即便是再重的恩眷也不可長久。』
不過瞬間,曹操驟然沉色堅定,目光如電,道「我曹操,必立不世功業,以報君恩,以堵悠悠之口!」
出了宮門,曹操沒有回府,而是開始拜訪京中的一些『智計者』。
想要建功立業,他一人不行,必須有足夠的臂膀!
曹操在滿洛陽的走動,並沒有察覺到,左栗與他擦肩而過,進了一處看似普通的宅院。
化名『宮城』的陳宮被左栗軟禁了幾個月,數次想要逃走都失敗,只能被拘在這處院中。
左栗坐在他對面,面露疑惑的道「先生,我發現朝中大小官吏,比以往時候走動的更加密切,我查了又查,還是沒查出什麼,但心裡總覺得不對勁。」
陳宮端坐著,故作的思索,並沒有答話。
實則上,他從左栗的幾句話就明白了。隨著朝廷裁減冗官的推進,很多人坐不住,這麼頻繁的走動,必然不是年尾熱鬧,而是在串連,密謀!
左栗一臉請教,道「先生怎麼看?」
陳宮看了他一眼,心裡厭惡,這個閹宦,表面謙遜,實則內心歹毒!
「貴人可從動作最多的人下手。」陳宮簡單點撥了一句。這種串連,知內情的必然很少,或許只有兩三人,謀於密室之中,不抓為首者,根本無法探到內情。
左栗對這個回答不滿意,這點道理他能不知道嗎?
左栗伸手給陳宮倒茶,雪白臉上一片陰翳笑容,道「先生,對王公怎麼看?」
看到左栗陡然變色,已經對他有所了解的陳宮心裡發冷,不動聲色的道「必不可久持。」
左栗誠懇討教道「還請先生細說。」
陳宮心中厭惡,可也得保命,故作沉思一陣,道「貴人,你可以想一想,現在的朝中,先帝時的重臣,從那十二常侍、大將軍,到那袁隗、三公,還剩下下幾人?一朝天子一朝臣。」
左栗神情微動,繼而有所恍然。
十二常侍、何進、袁隗都已敗亡,三公的丁宮,劉弘致仕,唯一的劉虞還去了幽州。
死的死,退的退!
楊彪,王允之流,當時要麼位卑,要麼遠離朝堂。
即便如此,左栗也清楚,楊彪、王允不得聖心!
只是宮裡陛下不得已的選擇。
他們,只是一種過渡!
左栗心中瞬間通暢,看向陳宮的目光變得熾熱,道「先生,那我,收集楊彪,王允等人的罪證?」
陳宮搖頭,道「丞相、王允,皆是朝廷重臣,非陛下明確之意,任何人不能動,否則必有雷霆!」
左栗皺眉,道「那我應該怎麼做?」
陳宮覺得,他已經說得夠多了,再多將會引火燒身,便道「貴人,陛下聖光燭照,洞徹萬里,切不可魯莽行事,一切須依旨意,不可步那十二常侍後塵。」
左栗越發不滿,淡淡道「還請先生明示。」
見左栗又威脅他,陳宮心裡怒恨,面色如常的道「那河南尹的案子,貴人可儘早查清,上報陛下。不過,在其中,貴人一定要犯一些微不足道的過錯,讓陛下知曉。」
左栗面露狐疑,道「先生的意思是?」
陳宮暗自搖頭,這左栗沒讀過書,又見識淺薄,孺子不可教!
但他在左栗手上,臉上不得不多了一絲認真的道「貴人,陛下自幼深受閹黨迫害,對閹黨十分忌憚,若是是貴人做事滴水不漏,陛下怎能放心?既有大功又有過錯,方能令聖心安穩,是為長久之道。」
左栗心中大動,猛的起身,抬手道「多謝先生賜教!」
一直以來,困惑於怎麼討好劉辯的左栗,恍然大悟,如遇明燈。
不等陳宮反應,左栗一招手,不遠處進來了五個妙齡少女,還有一個大箱子。
左栗笑容滿面,道「區區財物,不成敬意,還請先生笑納。」
陳宮心裡不斷搖頭,這左栗拉攏人心的手段還真是粗暴。
左栗沒有管陳宮怎麼想,心中躊躇滿志,什麼楊彪,王允已經不在眼裡了。
此時,太尉董卓府。
後院之中,董卓坐在爐火前,撕扯著羊肉,隨口的道「伱是司徒府從令史?」
他身前跪坐著一個中年人,這人一臉自信微笑,道「是,小人姜恢。那王允上書,要求朝廷裁減所謂冗官,三公府罷黜,不止是我等小吏前途盡毀,董公更是無處容身。」
董卓抬起眼皮掃了一眼,道「老夫身為太尉,何處不能容身?」
姜恢搖頭,道「太尉太尉,太尉府不存,何以有太尉?」
董卓雙眼一瞪,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姜恢見別無他人,坐直身體,神情嚴肅,道「董公,王允之奸佞,堪比閹黨,鏟奸除邪,立不世之功,就在今日!」
董卓看著他,忽的起身,拔出邊上的寶劍,直接架在姜恢的脖子上,道「你要試試我寶劍鋒利否?」
姜恢嚇的渾身冰冷,面露恐懼,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董卓冷哼一聲,道「趕出去!」
豪仆衝進來,拖著姜恢,扔出了董府。
董卓坐回去,繼續撕扯他的烤全羊,冷哼一聲,道「老夫豈是你等可利用的愚蠢之輩!」
……
中平六年,十二月中。
劉辯近來忙的一塌糊塗,越是接近年底,政務越多,各處奏本堆積如山。
一直到傍晚,劉辯才清理完桌上的,簡單吃了一口氣,又審視著尚書台送來的『施政綱要』。
劉辯一字一句的看著,極其專注。
楊彪將『施政綱要』列為六塊,分別為『政務』、『農事』、『兵務』、『匪患』、『賦稅』、『吏治』。
雖然還不夠明確,但基本上逃不開『士農工商』四個字,條理清晰,句句都是大道理,具體的施政方式方法卻十分籠統,含糊其辭,沿襲的還是靈帝時的那一套。
劉辯拿著筆,一邊看,一邊進行修改、補充。
很多問題,楊彪以及尚書台根本不敢提及,更不敢去觸碰,需要他來打破這個僵局。
潘隱從外面悄步進來,看了眼,又退了回去。
徐衍站在他身前,低聲道「大長秋,陛下還是沒空嗎?」
潘隱也壓低聲音,道「你看到了,陛下這幾天幾乎沒睡多少時間,剛才晚膳只吃了幾口。」
徐衍端著盤子,上面是三十多奏本,猶豫著道「這些,不能耽擱啊。」
潘隱皺了皺眉,左思右想,道「先放在這,我抽空拿給陛下。」
徐衍應著,又道「小人聽說京城裡近來處處大擺宴席,一個人一天要趕好幾戶人家。」
潘隱自然知道,他私底下收到了不少,只是假裝不知道,沒有去參加罷了。
「你想說什麼?」潘隱意有所會的問。
徐衍又瞥了眼書房內,見劉辯埋頭書寫,湊近一點,更加低聲的道「有一些人,得注意一下。」
潘隱看著他,神情平淡,道「不需要你多言,小心做事。」
徐衍雖然是潘隱的『前輩』,但這種資歷在官場毫無作用,連忙應著道「是,小人告退。」
潘隱見他走了,轉頭又瞥了眼書房內,剛轉頭回來就嚇一跳,一個中黃門堵在了他眼前。
中黃門連忙陪著笑,舉著一道奏本道「大長秋,尚書台送來的。」
潘隱面色冷漠,伸手接過來,一眼看過,登時擰眉。
這是一道原司空府長史橋正彈劾王允的奏本。
一個司空長史自然不算重要,但這道奏本後面,還有二十多個署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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