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功業 第九十一章 洛陽城快空了

                      王允雙眼怒睜,氣的胸口起伏,一個字說不出來。筆神閣 m.bishenge。com

    他雖錄尚書事,可實權有限,並無足夠的威望壓制朝廷上下,一言九鼎。

    鍾繇見狀,抬起手,認真勸言道「王公,非是下官有私心,自陛下繼位那日起,殺戮驟起,風波不斷,朝野惶惶,人心不安,爭先恐後逃離洛陽,幾無人再敢入京。若是袁家一案再牽連無數,天下士人該如何看待朝廷,看待陛下?朝廷本就羸弱,豈能經得起這般折騰?」

    王允盯著他,神情冷漠,雙眸森然,道「那你可知,打蛇不死,必被所噬!袁家之勢大,聲望之隆,唯王莽可比!一朝翻身,天下搖晃,定會動搖我大漢根基,你可想清楚!」

    見王允將袁家與王莽做比,鍾繇心裡輕嘆,這位王公是打定主意了。

    鍾繇不能搬出宮裡那位陛下,神色越發嚴肅堅定,道「王公,此時清算袁家,才是動搖國本,請王公審慎斟酌!」

    王允平淡的五官變得極其冷漠,雙眼無情,道「我若是不答應你呢?」

    鍾繇十分不想與王允對上,王允畢竟是台閣,日後還得在他手底下討生活,但大事臨頭,也容不得鍾繇退縮,神情肅穆,道「下官非是有意與王公作對,事關社稷安危,請容下官放肆。按照『新制』,廷尉府不隸台閣,下官乃是廷尉,一應審斷皆由下官做主,王公不可干涉!」

    王允站了起來,走到鍾繇面前,表情不動分毫,看著他的眼睛,道「我若還是不答應呢?」

    鍾繇神情認真,堅毅,在胸前抬起手,道「下官只能請王公出府。」

    王允眼角狠狠一抽,微微低頭,目光冷漠如冰,強壓著胸口狂涌而上的怒火。

    鍾繇不想與王允走到這一步,但他沒有退路,躬身道「王公,請。」

    王允臉角繃直,甚至是微微顫抖,雙眼裡的怒恨與殺意掩飾不住。

    鍾繇感覺到了,雖不懼怕,卻也忐忑。

    若是王允堅持,他只能強行趕人,那就是真的撕破臉了。

    廷尉將錄尚書事趕出府,必是朝野譁然,鍾繇是沒辦法繼續在洛陽城待下去了。

    『先將眼前之事了結吧。』鍾繇神色如常,心裡已經準備好收拾細軟回鄉的準備。

    王允心裡憤怒難當,卻又十分冷靜,對眼前的情勢看的清清楚楚。

    他沒有辦法強制鍾繇應下他的命令,規制是一方面,他沒有足夠的威望與權力是另一方面。

    他不是何進,大權在握,手下一堆人。更不是袁隗,威望如山,一言既出,無人能反對。

    王允同樣不能被鍾繇趕出去,否則他也沒臉繼續待在朝廷。

    空曠的大堂內,兩人幾乎貼在一起。

    氣氛如冰,無聲對峙。

    安靜,落針可聞!

    「廷尉……」

    這時,一個小吏腳步匆匆進來,看到這個情形,猛的住口,目光怪異的看著兩人。

    鍾繇猛的驚醒,後退一步,抬著手道「下官請王公監審。」

    王允一腔怒氣發不得,陰沉的臉色注視著鍾繇慢慢變得無情,轉身就坐到一旁。

    鍾繇見王允沒有逼他撕破臉,心頭大鬆一口氣,連忙轉頭與那小吏道「即刻提審。」

    小吏進來,還在疑惑剛才的一幕,道「廷尉,提審哪些人?」

    抓的人太多了,袁家成年男子就三十多人,加上黨羽以及僕從、證人,大堂根本裝不下。

    鍾繇瞥了眼王允,思忖道「袁隗,袁基,還有王匡。」

    「是。」小吏應著,快步出去。

    鍾繇又看了眼王允,坐回他的位置上,俯視著大堂。

    一盞茶的功夫,眾多胥吏進來,擺放各種工具,而後分列兩排。

    王允坐在一旁,胸口的怒氣鬱結難消,心裡想的,仍舊是怎麼將袁家黨羽一網打盡,徹底誅滅,不留後患。

    鍾繇因為王允的到來,決定要更加快速的結案,不能給王允留機會。

    不多時,袁隗,袁基,王匡就被帶了上來。

    袁基一身囚衣,沾染著血跡,王匡一路顛簸,面黃肌瘦,兩人都帶著鐐銬。

    袁隗頭髮花白,已經走不動路,是獄吏攙扶著進來。

    王允看著三人,沒有絲毫同情,眼神里都是絲絲縷縷的殺機。

    鍾繇面色威嚴,等三人跪好,一拍驚堂木,喝道「袁隗,袁基,王匡,伱們認不認罪?!」

    王允轉向鍾繇,神情冷漠。

    有這麼審案的嗎?

    袁隗無動於衷,漠然的看著地面。

    袁基披頭散髮,冷笑一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鍾繇沉聲道「袁家勾結亂匪,圖謀不軌,證據確鑿,你要狡辯嗎?」

    袁基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

    袁家被查抄,暴露了太多證據,爭辯是沒用的。

    王匡卻抬起頭,道「廷尉,不知本官所犯何罪?」

    鍾繇見袁家不吭聲,順勢就看向他,道「王匡,抗命不尊,率兵拒捕,貪贓不法,與袁家勾連,證據確鑿,有何面目饒舌!」

    王匡直起身,神色凜然,道「貪贓不法,與袁家勾連,有何證據?汝南之錢財,皆是士紳所捐納,以為剿匪之用,何時成了是我貪瀆?與袁家勾連,我與袁家勾連了何事?」

    王匡說著,底氣更足,道「袁家四世三公,名望著於天下,士人無不爭相交納,我與袁家親近,不過是仰慕其聲名,何曾有不法之舉?」

    旋即,他雙眸炯炯,更加大聲道「抗命不尊,率兵拒捕……我抗了什麼命?那曹操率兵殺入汝南,奉了誰人之命,可有旨意?我為汝南太守,理當守城安民,過錯在何處?」

    「奸逆!」王允脫口而出,看著王匡,目光冷漠如刀兵。明明事實就擺在眼前,還口舌尖利,詭辯不認!

    『當誅!』

    王允眼角微抽,心裡越發篤定了將袁家一黨誅滅的心思。

    鍾繇餘光看了眼王允,繼續道「郡丞,中尉等等皆已招供,你還要拒不認罪嗎?」

    王匡不理會王允,挺直腰板,義正言辭的道「無非是諉過於上,以減輕罪責,於我並無實證,還請廷尉明辨。」

    鍾繇哪裡有時間跟他虛耗,直接一拍驚堂木,呵斥道「證據確鑿,豈容你信口狡辯!本案即刻判決,袁隗、袁基等人,斬立決!黨羽王匡眾人,斬立決!明日執行!」

    袁隗,袁基早有預料,雖然有所變色,卻並無爭辯,情知是徒勞。

    倒是王匡驚恐萬狀,掙扎要站起來,怒聲道「鍾繇,你這是亂法!你這是什麼判決,根本不合我大漢律,我要見陛下!」

    鍾繇一擺手,當即有胥吏衝過來,將三人給拖走。

    王允見狀,站起來,面無表情的向外走。

    鍾繇連忙繞過桌子,追上去,道「王公,事已結束,不如一同去尚書台定案,將判詞明發十三州,以定人心?」

    王允根本不理會,徑直離開。

    鍾繇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不安,急急的對著手下吩咐一陣,快速出府入宮。

    他要找荀攸商議對策,不能任由王允將事情擴大,以至無法收場。

    王允出了廷尉府,坐進馬車,這才雙眼緊閉,咬牙切齒,低低咒罵。


    他滿腔怒火無處發泄!

    鍾繇幾近與他撕破臉,迫使他後退,這對他這個『宰相』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車夫了解他的主人,不敢多嘴,馬車緩緩起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裡的王允才睜開眼,長吐一口氣,臉上的猙獰怒容仍是難以消散。

    「王公!王公!」

    忽然間,馬車旁傳來呼喚聲。

    「停車!」王允立即向前喊道,而後撩開窗簾,就看到李儒在追著他的馬車。

    李儒見馬車停了,快步靠近,瞥了眼四周,低聲道「王公,抓了四個。」

    「沒人知道吧?關在哪裡?」王允語氣有些急。

    李儒道「王公放心,關在太學裡,沒人知道。」

    王允神情變得平靜,目中思索色,片刻就道「廷尉府那邊已經宣判了袁隗等人,還未結案,你抓緊拿到口供,老夫要迫使廷尉再審!」

    李儒心裡一驚,沒想到事情變化這麼快,稍稍一想,湊近低聲道「王公,這麼大案子,鍾廷尉未必敢擅端,會不會是宮裡……」

    王允看著前面晃動的帘子,不甘都寫在臉上,道「不管是不是陛下的意思,袁家一案不能這麼虎頭蛇尾,我隨你一起去太學!」

    李儒見王允這麼堅定,道「好。」

    景福殿內。

    劉辯已經好了不少,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偶爾還咳嗽一聲。

    他批閱著一道道奏本,這些奏本下面都有王允的意見,只是稍稍一看,就節省了劉辯大量的精力。

    「王卿家確實是有能力的。」劉辯見身前的盤子就要見底,笑著說道。

    身前不遠的潘隱沒有說話,心裡卻想著尚書台該怎麼辦。

    原本應該有五個人的,結果司徒丁宮,司空劉弘,太尉董卓,太中大夫楊彪以各種理由,不約而同的齊齊告假,只留下一個王允。

    作為劉辯的近臣,潘隱有著清晰的直覺,丁宮,劉弘即將辭官,董卓,楊彪則說不清楚。

    左栗悄步進來,行禮道「陛下,鄭泰等人被抓了。」

    鄭泰,也就是鄭太。

    劉辯批完最後一道,拿起熱茶喝了口,好整以暇的看向他道「什麼人抓的?」

    左栗道「是北部都尉,人關在太學裡。」有了王允的名單,左栗早就派人盯著那些人,一有人被抓,左栗立刻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劉辯有些意外的唔了一聲,點頭道「王卿家還是能力的。」

    劉辯收了王允刑曹的五個侍郎,結果王允不聲不響的就動用了北部都尉,要不是早有布置,還真能瞞過劉辯。

    左栗躬著身,心裡卻記得,劉辯之前還說過王允『目光短淺』。

    劉辯雙手抱著茶杯,目光看向門外,道「廷尉府斷了?」

    潘隱道「是。當時王公也在,據說之前與鍾廷尉有過爭吵。」

    劉辯不在意這些,道「那就是結案了,鍾繇做的不錯。」

    說著,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笑著道「現在,該是朕收尾的時候了,傳王允入宮。」

    「是,小人這就去通傳。」潘隱道。

    劉辯活動了下身體,又與左栗,道「讓你找的地找好了嗎?」

    左栗連忙道「回陛下,小人找好了,在洛陽以東百里,不到河東,是一個空曠,隱蔽之地。」

    劉辯嗯了一聲,道「將勘察的輿圖做好。」

    「是。」左栗道。

    劉辯感覺渾身舒泰,看著外面天色不早了,道「走,去芳林園。」

    芳林園,即御花園。

    左栗帶著一群人,護衛在劉辯身前身後。

    劉辯一邊走,一邊思索。

    袁家一案了結,朝廷基本上穩定了,是時候著手他的一系列計劃。

    但大漢朝千瘡百孔,漏風漏雨,而大風大雨不斷,須要做的事情是千頭萬緒,複雜難明。

    劉辯一時間想了很多,不知不覺就到了芳林園。

    他漫無目的的閒逛著,心裡各種想法在慢慢歸攏,梳理。

    「裱糊匠是做不得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劉辯忽然抬頭看天,不自覺的感慨了一句。

    身後的左栗聽著一怔,有些不太懂。

    「陛下,王公到了。」一個中黃門來到近前低聲道。

    劉辯揉了揉臉,找了個小亭子坐下,道「讓他進來吧。」

    沒用多久,王允就來了,五官平平,身形不高不大,不合群又寡言少語,像極一個老實人。

    王允到了近前,見劉辯臉色還有些蒼白,明顯病體初愈,心裡警惕稍減,抬手見禮道。「臣王允參見陛下。」

    劉辯看著他,微笑道「卿家坐。」

    「謝陛下。」王允收回手,跪坐到劉辯對面。躬身,低頭,垂著眼帘。

    劉辯沒有兜圈子,開門見山道「卿家認為,應當對袁家以及黨羽,斬草除根?」

    王允立即抬手,道「陛下,袁黨太過龐大,今日不除,他日必為禍患!」

    見平日不言不語的王允展露鋒芒,劉辯道「繼續說。」

    王允抬著手,道「陛下,袁家居心叵測,並非一日,到底做了多少,有多少人參與,只有袁家人清楚。袁家黨羽不同於閹黨,袁家即除,他們心懷憂懼、怨憤,今日不趁機斬殺乾淨,日後定會禍亂朝綱,甚至勾結匪徒作亂,動搖我大漢國本!」

    劉辯看著王允,神情不動,慢慢說道「卿家說的……有理。」

    王允說的確實有道理,歷史上也是這麼發展的。

    若不是袁紹、袁術被曹操擊敗,袁家代漢立國,幾乎是順理成章,順時應命。

    王允見劉辯贊同,伏地沉聲道「臣請陛下下旨,臣,願為前驅,為陛下斬盡賊寇!」

    劉辯眉頭挑了挑,這位的殺性真不小。

    說起來,好像這個時候的人,殺性都很大,動輒就屠家滅族,不帶半點猶豫的。

    劉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王卿,自朕繼位以來,宮變,殺戮,驚天大案一個接著一個,沒完沒了,是死的死,逃的逃,躲的躲,觀望的觀望……這洛陽城,都快要空了。」

    「朕,快成孤家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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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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