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能活到八十歲,減去出生到成年的二十年,再減去進入社會磨練的十年,然後再減去養老的二十年,留給一個人真正去做事的時間也就只有短短三十年。人固有一死,這是自然規律,誰也不可能逃避。
劉福很幸運,作為後來者,他可以避免浪費二十年,可就算有五十年的時間可以做事,但劉福終究會死。劉福不希望自己死後留下的大漢還是躲不開王朝百年的宿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培養可以繼承他信念的人。而這個能夠有資格繼承劉福信念的人,當仁不讓的就是劉福的長子劉昊。
對於劉昊的培養,劉福很重視,而到目前為止,劉昊的表現也令劉福感到滿意。劉福不希望將自己的長子培養成一個謙謙君子。身份地位的不同,身為大漢未來的君王,如果是個君子,那對大漢來說將是一場災難。
君子是沒有辦法對付小人的。即便劉福能夠在有生之年一統全球,但如果劉昊是個君子,那大漢也將時刻面臨分崩離析的危機,更何況劉福是不可能一統全球的。交通的落後,即便大漢的軍隊將地盤打下來,也沒有辦法守住。想要達到全球一統的目的,除非交通運輸已經發展到從東半球到西半球不用一天的時間,那樣才有可能應付得了隨時會出現的叛亂。
山高皇帝遠這句話是非常有道理的,一旦超過了一個帝國的控制範圍,那範圍之外的地方獨立就是遲早的事情。所以對於科技的發展,劉福比誰都重視。詩詞歌賦對劉福的吸引力微乎其微,也因為如此,在科舉中,想憑一篇弘文獲得朝廷的認可幾乎就是不可能的。西漢的朝廷更注重實際,而對於那些有一技之長的人,破格錄用屢見不鮮。
在西漢,讀書並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你有一技之長,比別人出色,你就有可能出人頭地。因為這種不拘一格的人才選拔制度,劉福手下能人異士無數,隨便找出幾個都足以叫孫權、劉備流口水。而已經歸降的曹操在初步了解了西漢的底蘊以後,更是連連搖頭感慨自己不如劉福。
士農工商,這四民的地位在西漢是平等的,誰也不比誰高,誰也不能瞧不起誰。士雖然占的是頭一位,但也只是念起來習慣而已,你也可以念成農工商士或者工商士農,這都不是問題。
讀書人的地位在西漢遠遠沒有在其他地方要顯得高人一等。只有那些學以致用,用自己所學幫助了其他人的讀書人,才能受到尊重,而那些只知道讀書的讀書人,只能得到一個書呆子的稱呼。但即便如此,西漢的讀書人還是整個大漢人數最多的,因為劉福用人只重才德,不看出身。哪怕你九代為農為商,只要你有才德,就會得到朝廷的任命。
大漢世家林立,人才眾多,但與整個大漢相比,世家的人才也只是占了很少一部分。而且劉福並沒有去刻意打壓世家,只要認可西漢的正統地位,遵守西漢的漢律,那都可以憑藉自己的本事在西漢找到自己的地位。
荀家、鍾家、楊家、王家這類老牌的世家,在歸順了西漢以後,家族中的人才都得到了相應的安排,並不存在歧視打壓的現象。
如今的西漢各方面都在欣欣向榮的發展著,但維持這種良好局面的關鍵就是劉福。只要劉福活著,西漢就不會出現大的問題,一統天下只是時間問題,並不存在特殊情況。
老話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兮旦福,劉福如今雖然不到三十歲,但誰也不敢保證劉福就不會出意外,這世上英年早逝的人傑不少,劉福又怎麼可能就會比別人特殊。為了避免出現人死政息的情況,培養下一代也就成了必然。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劉昊自出生開始就背負了許多責任。比起自己的弟弟妹妹,劉昊要過得更辛苦。也因為如此,劉福對劉昊要比對其他子女更加關心。父子之間的感情深厚,劉昊從來不會對劉福隱瞞自己的想法,而劉福也會儘量為劉昊解惑。
家養的永遠沒有放養的要有生存力。不希望將劉昊培養成溫室里花朵的劉福在劉昊五歲的時候就給了劉昊一個小莊園讓其經營,當然是隱姓埋名,不會讓外人知曉。所以劉昊比起同齡人要更早的接觸一些必須要等同齡人成年以後才能明白的道理。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劉昊比起同齡人要更顯成熟,也更接地氣,所提出的問題往往就會難住負責平日裡教授劉昊等人學業的先生。有時候被問急眼了,先生就會採取武力鎮壓的措施,對此劉福從來不過問。
劉晴來找劉福求援,即便一來就跟劉福說,劉福也不會馬上趕過去。等到劉福帶著劉晴慢悠悠的來到學堂的時候,先生已經下課,學堂里的小子們正在胡鬧,見到劉福出現,這幫臭小子立刻作鳥獸散。
「手伸出來。」劉福走到兒子的面前說道。
「……」劉昊聽話的伸出了左手。
「另一隻。」看到劉昊的左手一點事都沒有,劉福又說道。
劉昊聞言猶豫了一下,伸出了右手,劉福一看,整隻手掌都是又紅又腫。
「疼嗎?」劉福有些心痛的問道。
「不疼……嘶……」劉昊剛說一個不疼就被劉福伸手指按了按右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疼不疼?」劉福又點了點兒子的手掌。
「疼~疼~疼~爹,你是來讓我傷勢加重的嗎?」劉昊連忙改口問道。
「臭小子,年紀不大嘴倒挺硬。」劉福笑了笑,拿出藥膏輕輕的為劉昊抹上。劉昊心安理得的享受著老爹的關心,趁著老爹為自己右手抹藥膏的機會,劉昊一臉不解的問道:「爹,你說是內聖外王好還是外聖內王好?」
「當然是內聖外王好,你老子我可是一直將這個作為自己的目標。」劉福隨口答道。
「那為什麼先生說外聖內王才是讓大漢永存的辦法?」
「唔?這是先生對你說的?」
「嗯,孩兒就是因為不認為先生說得對,先生才動了怒。」
「……小子,你是信爹還是信先生?」劉福沉默了片刻,問劉昊道。
劉昊毫不猶豫的答道:「孩兒信爹。」
「真乖,不枉爹平時疼你。」劉福很是欣慰的說道。
「還請爹為孩兒解惑。」劉昊懇求道。
「究竟是內聖外王好還是外聖內王好,首先我們要明白這兩個說法說的究竟是什麼人。其實說白了,就是君王對內及對外的態度,也就是君王對國人和對外族的態度。內聖外王,就是對國人要寬仁,而對外族則要嚴厲,而外聖內王的意思正好是與內聖外王的意思相反。」
劉福在對劉昊說話的時候,之前跑開的小孩子們聚攏了過來,劉福也沒在意,繼續對劉昊說道:「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今昊兒你已經是大漢的皇帝,晴兒代表的是國人,也就是漢人,而郭奕則代表外族。如今在大漢,晴兒與郭奕因為一件小事起了糾紛,這件事讓你來處理,你是準備幫晴兒還是幫郭奕?」
「當然是幫晴兒。」
「為什麼?」
「因為晴兒是自己人啊。孩兒是漢人的皇帝,當然要維護漢人。」劉昊理直氣壯的答道。
「可如果這件事晴兒不占理呢?也就是說晴兒故意欺負郭奕。」劉福又問道。
「唔……那我也幫晴兒,因為我是他哥。」劉昊想了想,堅持自己剛才的回答。
「好,這就是內聖的含義,不管自己人如何,能夠處置自己人的,只有自己。至於外族,誰敢欺負自己人就收拾誰。」
「哦,孩兒明白了。那外王呢?」劉昊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問道。
「這外王就好比郭奕這個外族想要帶人來劫掠我大漢了,這時昊兒應該這麼辦?」
「那還用問,來一個滅一個,來兩個滅一雙。」
「可如果有人勸你應該對外族顯示大漢的心胸,要儘量滿足這些外族的要求呢?」
「那給孩兒說這個建議的人不是一個迂腐的書呆子就是個賣國賊。」
「嗯,昊兒你說的非常好,爹很滿意你的回答,也希望你能記住,內外有別,不管什麼時候,你都絕對不能去做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劉福說到最後表情已經變得嚴肅。
劉昊同樣鄭重的點頭答允道:「孩兒記住了。」
劉福在學堂對劉昊所說的話不知被誰給傳了出去,立刻就在興漢學院內掀起軒然大波,究竟一國君主是內聖外王好還是外聖內王好,兩種不同的觀點各有支持者。
西漢從來沒有過因言治罪的例子出現,這也導致興漢學院內的討論很是興盛,就是比起眼前這個話題更敏感的話題都曾經在興漢學院出現過,此時興漢學院內出現的爭論,並沒有出現讓那些初來乍到者感到不安的情況。
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這次關於內聖外王還是外聖內王的話題,興漢學院邀請了劉福旁聽。盧植跟蔡邕的面子不能不給,而且劉福也想要知道學院裡的學子對這兩個觀點的支持度。不過在去的時候,劉福不僅自己去了,更把自己的子女盡數帶去。
這個舉動讓興漢學院裡的學子很是激動,劉福攜帶家小駕臨學院,說明了劉福對學院的重視,而對學院的重視,就等於是對學子的重視。
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一個人肯埋頭苦學的目的大多是為了滿足自己需求,然後才是一展抱負。而想要達到目的的最快捷方法,就是得到帝王家的認可。在興漢學院內,求學的學子都是天子門生,既然是天子門生,那劉福這個師長來見見自己的學生,不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
沒有讓虎衛軍跟著進入學院,劉福只帶著幾名親隨步入學院,這個決定也讓學子們很是感動,被人信任,尤其是被皇帝信任,這讓學子們心中生出一股自豪感,同時學子們也開始相互監視,以免出現一兩個混賬破壞了他們與皇帝之間的這種信任。
演講台是半圓劇場式的結構,參與辯論的雙方站在演講台兩邊,旁聽的人則隨意找地方坐下。劉福是皇帝,自然是坐在第一排,作為學院文武院正的盧植跟蔡邕分座兩邊。
「開始吧。」劉福見人到的差不多了,揮手宣布辯論會開始。
以崔琰、楊修為首的學子首先向觀眾闡述了自己的觀點,認為一國君主應該做到外聖內王,而作為反方的曹植、荀惲則在崔琰、楊修發言完畢以後逐一反駁對方的論點。雙方引經據典,辯論激烈,聽得觀眾們也是左右搖擺,不知應該支持哪一方。
「不知陛下支持哪種論點?」盧植忽然小聲問劉福道。
劉福聞言毫不猶豫的小聲答道:「曹植、荀惲果然是人才,有他們兩個字,曹家、荀家可以再繁榮一代人。」
雖然劉福沒有明言,但盧植跟蔡邕都聽明白了。蔡邕忽然說道:「最近多年不見的老友多番聯繫,子干是否也遇到了相同的情況?」
「呵呵……是啊,看來有些人已經等不及了。」盧植聞言笑道。
「兩位恩師,靜觀其變就好,自有人會為您二老排憂解難。」劉福一臉笑容的看著辯論台上口沫橫飛的學子說道。
「最好不要見血。」蔡邕只是低聲說了一句,盧植則是一言不發。
「朕儘量吧,只要他們沒有做出必死之事,網開一面也不是不可以的。」劉福輕聲答道。蔡邕也知道不能奢求太多,作為劉福的老師,劉福是個什麼性子蔡邕自問還是清楚的,能夠給出自己這個承諾,說明劉福已經很給面子了。
能夠得到劉福的尊重是一回事,如果恃寵而驕則是另外一回事,這裡面的分寸把握無論是蔡邕還是盧植都很清楚。即便一開始不明白,但隨著那些交好的世家紛紛示好,蔡邕跟盧植都已經明白今日的辯論遠遠不是一次辯論那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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