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白綾縊死了英布,祭拜完了項氏先祖,打發走了趙歇、臧荼和吳芮三個異姓諸侯王,首次出巡就遇到逆賊造反的項康自然是就坡下驢,理直氣壯的提前結束巡遊,領著三萬軍隊啟程返回關中。
至於項康原本計劃的巡遊雲夢澤——臨江和雲夢澤的父老鄉親,不是我大漢皇帝項康不想關愛你們,是英布那個該天殺的狗賊造反謀逆,他在臨江的黨羽幫凶眾多,隨時可能出現變故,朕為了天下蒼生,更為了你們能夠安居樂業不再受戰火塗炭,所以只能是優先派遣能臣幹吏接管臨江,逮捕和鎮壓英布逆賊的同黨走狗,穩定臨江國內秩序,待到恢復太平,朕才能親自到臨江關愛慰問你們啊!
在這個期間,項康事前的精心安排也收到了令人滿意的效果,甚至還沒等英布謀反的消息傳到他的一干黨羽耳中,漢廷使臣就已經拿著項康的詔書趕到了江陵,在漢廷任命的臨江地方官員幫助下,捕拿了英布的妻兒老小和幾個重要同黨下獄,同時項康親自任命的南陽郡守傅寬也在第一時間率軍南渡漢水,防範英布的黨羽舉兵作亂,還有就是接管臨江軍隊。
大勢所趨,見英布已經在陳縣被就地拿下處死,又見漢廷直屬的軍隊迅速入境,控制了包括臨江國都江陵在內的各處要害,絕大部分的英布部下還是選擇了果斷臣服,老實交出手中權力配合漢廷軍隊接管臨江,換取活命和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只有區區數名事先知情的英布親信選擇自殺或者逃跑,其中還只一個叫做王黃的臨江將領逃亡成功,讓漢廷以很小的代價徹底平定了英布叛亂,臨江本土也沒有出現任何大的變亂。
確認了這些情況後,項康的鑾駕也已經順利回到了關中平原,然後也就在這個時候,隨同項康出巡的典客婁敬突然提出了一個重要建議,建議項康在關中平原上選擇一處合適地點修築一座新城,將皇宮遷到新城定都,目的一是為了加強大漢國都的防衛力量,二是改善官吏百姓的居住條件,方便管理京畿事務,第三則是以此削弱消除關外百姓對咸陽的牴觸情緒。
以項康的性格和漢廷目前的財政情況,項康當然不願意勞師動眾修築新城,然而婁敬卻向項康明白指出,說是關外百姓上百年來飽受秦國東出的戰亂之苦,對秦都咸陽的怨恨極深,項康如果繼續定都咸陽,容易給關外百姓造成換湯不換藥的感覺,最好還是另建新都,才有新朝新皇的新氣象。
除此之外,婁敬還進言說項康遷都之後,可以騰出大量的土地房屋,然後乘機把關外六國的王室貴族之後遷到關中居住,如此既可以彰顯項康對關外六國之後的照顧體恤,又可以改變關中的人口結構,避免老秦人繼續一家獨大,另外把六國遺貴豪強遷到關中居住後,還可以就近監視管理,不給他們在關外興風作浪的機會,削弱地方勢力加強中央集權。
聽婁敬說得有理,再加上匈奴已經擴張到了河套地區,對沒有城牆保護的咸陽威脅相當不小,項康反覆盤算後,還是點了點頭,說道:「等回到了咸陽,朕馬上就和亞叔他們商量一下,看看在那裡修築新國都。」
拿定了這個主意後,為了儘量避免擾民,才剛抵達定秦,項康就特意派人先行返回咸陽,讓率領百官留守咸陽的周曾不要再組織百姓夾道相迎。然而讓項康意外的是,數日之後,他的御輦還沒有抵達霸上,竟然就已經有許多咸陽百姓跪在路上攔住了他的車駕,還不斷的大聲喊冤,請求項康為他們主持公道。
「陛下,請為我們做主啊!」
「陛下,草民們冤啊!請給我們主持公道啊!」
聽到咸陽百姓的這些喊冤聲音,第一次碰到這種事的項康在詫異之餘,當然是馬上就下令召見百姓代表,親自了解事情原委。然後不一刻,幾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就被領到了項康的面前,還一見到項康就伏地拜倒,無比委屈的大聲喊道:「陛下,請為草民們做主啊!丞相他太欺負人了,逼著我們把房屋良田賤價賣給他,還威脅說我們如果不賣,就要把我們抓進大牢治罪啊!」
「有這事?賤價強買房屋土地?不賣還要抓人?」
項康一聽大怒,也馬上把懷疑的目光轉向了旁邊的漢廷右丞相陳平——至於原因也很簡單,陳平在錢財方面是出了名的有些不乾淨。隨同項康出巡的陳平也是做賊心虛,趕緊向項康伏地拜倒,說道:「陛下恕罪,臣下真不知道這件事,請陛下放心,如果這些事情真是臣下的子侄或者門客打著臣下的旗號乾的,不消陛下過問,臣下馬上就把他們全部拿下,交給廷尉從重治罪。」
項康點了點頭,正想開口安慰那幾個百姓代表時,不曾想一個百姓代表又大聲嚷嚷了起來,「陛下,不是右丞相,不是右丞相的人幹的,是左丞相,是左丞相的親戚手下逼著我們賤賣房屋田地。」
「啥?左丞相?!」
項康和陳平一起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然後還飛快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驚呼道:「開什麼玩笑?亞叔能幹出這種事?」
太陽真的從西邊出來了,早在下相當縣令時就以清廉著稱的周曾這一次確實辜負了項康對他的信任,儘管項康和陳平等人都是說什麼都不肯相信周曾會腐敗貪婪到這個地步,可是幾個百姓代表呈上的控告文書上,卻清楚寫著周曾這次乘著項康出巡關外的機會,利用手中權勢縱容親眷部下胡作非為,以遠低於市場價的價格強行購買百姓的宅院良田,從中貪污巨款不說,還把二十幾個不肯賣田賣房的無辜百姓抓捕下獄,手段等同強搶豪奪。
「真的假的?亞叔真的會幹出這種事?」
雖然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但是當著咸陽百姓代表的面,項康仍然馬上答應會派人徹查這些事情,儘快還無辜的咸陽百姓一個公道,然後趕緊命令車駕出發,打算回到了咸陽宮後當面向周曾質問此事。可是逐漸回過神來了以後,項康卻又突然心中一動,暗道:「不對啊,這種情況,我好象是在那本書上或者電視電影上看到過啊?」
再仔細回憶了片刻,想起了歷史書上記載的類似相關的事情後,項康還又苦笑出聲,暗道:「還真是高處不勝寒啊,想不到亞叔也會給我來這一手,不行,必須得和亞叔單獨談一談心,叫他沒有必要這麼做。不然的話,如果就連他都和我離心離德,我就更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了。」
做出了這個決定,順利回到了咸陽宮後,走完了各種禮儀過場,項康當然是馬上就把為自己留守關中多年的周曾宣進了後殿,撇開外人和他單獨說話,然後還直接讓許季把咸陽百姓控告周曾的文書交給了他,說道:「亞叔,沒外人了,說吧,為了什麼要這麼做?」
周曾難得在項康面前裝模作樣了一把,先是故意滿臉驚訝的把控告自己強奪民財的文書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又趕緊離席向項康拜倒,誠惶誠恐的說道:「臣下有罪,臣下一時糊塗,想乘著現在手裡有一些閒錢,為子孫親眷多置一些產業,就讓人在咸陽民間購置田地產業,只是沒想到……。」
「亞叔!行了!」
項康極沒好氣的打斷周曾的解釋,無比直接的說道:「你這套說辭,用來去敷衍其他人吧,你是不是愛財的人,朕心裡比誰都清楚。朕現在只問你一句,你這麼做,是不是擔心朕會妒忌你的清廉名聲,更害怕朕會擔心你在關中深得民心,乘著朕離開關中的時候做出什麼大事?所以你才故意強占民財,自污名聲,讓朕對你放心?」
「臣下萬死不敢。」周曾趕緊矢口否認。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項康冷笑問道:「你如果只是想要錢財,用得著用這樣的手段強搶強奪?朕的朝廷雖然設了左右兩個丞相,但是右丞相陳平主要是為朕出謀劃策,監督百官,錢糧大權一直都在你的手裡,你只要把手指縫稍微漏一點,錢財想要多少有多少,何必要費這麼大的勁去做這麼顯眼還招人恨的事?」
見項康已經識破了自己的用心,周曾只能是閉上嘴巴,項康則是先嘆了口氣,然後站起身來,在後殿上慢步走動著說道:「亞叔,你以為你這麼做,朕就會高興嗎?你錯了,你這麼做,朕只會傷心!因為你這麼做,等於是在懷疑朕是那種鳥盡弓藏過河拆橋的卑鄙小人,兔死狗烹卸磨殺驢的無道暴君,朕象是那樣的人嗎?」
周曾還是不吭聲,項康也沒有勉強他說話,只是自言自語的繼續說道:「不錯,朕是剛剛才殺了立了大功的英布,但是他冤枉嗎?他在臨江做的那些事情,那一樁那一件不該治罪?就這樣,朕在巡遊陳縣之前,都還決定只要他能乖乖認罪伏法,就可以饒他不死,把他改封為侯,繼續讓他享受榮華富貴,是他要造反,要殺朕,朕才不得不殺了他!在這件事上,朕有沒有做錯?」
「陛下當然沒有做錯,英布逆臣罪該萬死,陛下賜他全屍,對他來說已經是如天之恩了。」周曾終於開口,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那亞叔你為什麼還要自污名節?故意做這樣的事?」
項康馬上接過話頭,一句話把周曾問得再次啞口無言,項康等了片刻不見周曾說話,便又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亞叔,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朕還一直都以為,別人或許會信不過朕,擔心朕是鳥盡弓藏卸磨殺驢的人,但是亞叔你肯定不會這麼信不過朕,也肯定能夠與朕君臣同心,成為永遠被後人景仰的明君賢相楷模。但是朕今天才知道,朕相信你,亞叔你卻不相信朕,甚至還有可能從來沒有相信過朕。」
「亞叔,你放心,朕沒有怪你的意思。」項康又說道:「朕只能怪自己天真,朕也是直到今天才明白,既然已經稱孤道寡,那就得必須做好成為一個孤家寡人的準備,不能再有任何信得過的人,那怕是朕歷來敬重的長輩,是朕的朋友,是朕的親戚兄弟,也那怕朕恨不得把心挖出來給他看,他也永遠不會再和朕是一條心……。」
發自肺腑的話說得動情,項康的聲音還不由變得有些沙啞,臉上的神情更是充滿落寞,周曾則是愧疚萬分,忙頓首打斷項康的話,說道:「陛下,不要說了,臣下有罪,臣下承認,賤價強買民田的事情,確實是臣下為了自毀名節故意做的,但是臣下可以對天發誓,臣下之所以這麼做,絕對不是信不過陛下你,更不是害怕陛下你把臣下鳥盡弓藏。臣下這麼做,是有其他原因。」
「那麼亞叔,你告訴朕,是什麼原因?」項康立即問道。
「陛下,不知道你可還記得上林苑的事?」周曾不答反問,又接著說道:「陛下你入主關中之後,為了節約錢糧和減輕黎庶的負擔,採納了臣下的進諫,放走了所有圈養在上林苑裡的珍禽異獸,封存了上林苑。去年秋收後,陛下你又准了臣下的懇請,重新開放一部分上林苑的園林,讓我們立功將士和陣亡將士的家眷妻小進園耕種開荒,僅僅只是在今年春耕時,就開墾出了二十多萬畝土地。」
「蒙陛下信任,這件事是臣下一手操辦的。」周曾的神情也變得有些苦澀,說道:「因為這件事,臣下得罪了許多想要乘機侵占上林苑土地的同僚,也因為這件事,關中的黎庶黔首為臣下修建了六座生祠,臣下一時不查,沒能及時阻止,所以等臣下知道的時候,生祠已經建起來了。」
「亞叔是怕那些被你得罪的同僚乘機進讒,污衊亞叔你存有異心?」項康立即明白了周曾的意思。
周曾坦然點頭,說道:「陛下,臣知道你不是嫉妒的人,肯定不會介意這種事情,但是三人成虎,如果向陛下你進讒的人多了,難保不會出現什麼意外。而且這件事情還涉及到了我們的軍隊將士,臣下如果不趕緊撇清關係,將來恐怕更有可能百口莫辯。」
項康又嘆了一口氣,點頭說道:「亞叔,你不用說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朕如果信不過你,也不會一直讓你留守關中,所以不管任何人在這件事上做文章,對你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多謝陛下。」周曾重重頓首,又說道:「陛下,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臣下也不想再隱瞞了。其實旁人建議臣下這麼做的時候,臣下也考慮過是否有必要這麼做,但是臣下冒昧替陛下權衡了一下利弊後,又覺得很有必要這麼做。」
「為什麼?」項康好奇問道。
「河內侯龍且,嗜酒放縱,已經幾次在酒醉後濫殺他的家中奴僕。」周曾背誦著說道:「宛侯鍾離昧,私下收容不法賓客,飲食起居奢華,直追王公。櫟陽侯丁疾好色,妻妾已有四十餘人,其中還有一些是他在民間強買的美妾。博陽侯朱雞石也是同一個毛病,妻妾數量雖然沒有丁疾那麼多,但其中有兩個是本應該押來咸陽由朝廷處置的齊王田廣嬪妃。晉陽侯鄭布,侵占汾水河畔的無主良田近兩萬畝,妻妾數量也是比陛下你的嬪妃還多。」
「臣下不知道陛下你是否知道這些事。」周曾也是嘆了口氣,然後說道:「臣下只知道,就算陛下你知道這些事情,也不忍心不願意追究這些陛下你的股肱之臣,但是如果不給這些人提一個醒,他們以後恐怕只會更加的橫行不法,在已經走錯的路上越走越遠。」
「提醒他們的最好辦法當然是殺雞儆猴。」周曾的笑容重新變得苦澀,說道:「臣下是陛下你的亞叔,長年留守關中的大漢左丞相,百官之首位列三公,當然是最合適那一隻雞。另外借著這個機會,還可以讓陛下你對臣下更加放心,一石二鳥,所以臣下就故意做出了強買民田的事情。」
項康再不言語,只是親手攙起了周曾,然後向周曾作揖下拜,無比誠懇的說道:「亞叔,是小侄錯怪你了,小侄現在才真正明白你的良苦用心,讓你受委屈了。」
「陛下不必客氣,這些都是臣應該做的。」周曾趕緊還禮,微笑說道:「陛下放心,臣下明天就自己去向關中的黎庶黔首謝罪,歸還他們的宅院田地,至於如何處罰臣下,陛下你隨意決定吧,總之一定要借著臣下這隻雞,好生提醒一下我們大漢的那些有功之臣。」
項康拍拍周曾的肩膀,說道:「亞叔放心,你主動犧牲的東西,朕將來一定會加倍還你。」
事還沒完,又和周曾說了一些掏心窩子的話,還有商量了一下如何警醒已經逐漸開始腐化墮落的功臣元勛後,項康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忙問道:「亞叔,聽你剛才的口氣,你故意賤價強買民田,好象是其他人給你出的主意,這人是誰?」
「回稟陛下,是臣下的一個賓客,叫邵平。」周曾如實回答道:「這個邵平在前朝的時候,曾經被暴秦皇帝嬴政封為過東陵侯,專門為嬴政的生母趙姬守墓。陛下你入主關中後,他淪落為布衣,在霸上以種瓜為生,後來被臣下收為了門客,聽說關中黔首為臣下修了生祠,他就向臣下進言獻計,勸臣下故意自污預防萬一。」
言罷,誤會了項康意思的周曾又趕緊補充道:「陛下,這個邵平向臣下進言獻計,只是為了不讓臣下被推到風口浪尖,絕對沒有任何挑撥之意,陛下如果不喜歡他這麼做,臣下回去就給他一筆錢,打發他回家去繼續種瓜。」
「亞叔你誤會了,朕沒有怪他的意思,朕只是對這個邵平有點感興趣。」
項康搖頭,又在心裡盤算道:「這個匹夫不簡單,有頭腦目光也長遠,能夠早早就看出亞叔可能會遇到的危險,還能說服亞叔這麼愛惜羽毛的清官做出自污的事,說明他的口才也肯定差不到那裡,這樣的人如果用好了,用在了適合他施展身手的地方,說不定可以收到奇效啊?」
盤算到這裡,又想起自己目前的第一緊要大事,項康很快就在心裡拿定了主意,又暗暗心道:「試一試吧,雖說未必能成功,但就算失敗也無所謂,大不了就是按照我原來打算的繼續行事就是了。」
在心裡說完了這句話,項康馬上就向周曾吩咐道:「這樣吧,亞叔,過了這個風頭,你帶那個邵平來見一見朕,朕有個差使想安排給他,看他有沒有膽量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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