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郡尉丘安來到郡守府大堂的時候,秦廷從咸陽派來的援軍主將馬大廩已經搶先一步趕到了現場,還正在盤問戚鰓派來的信使,質問戚鰓為什麼會在昨天晚上把秦軍使者交給項康獻媚,今天晚上又派人來和秦軍聯繫。
「……將軍,我們戚都尉說了,他昨天晚上之所以把你們的使者交給項康狗賊,是因為他要先取得項康狗賊的信任,不然的話,他就算秘密歸降了大秦也沒有任何作用,不但報不了仇,還只會讓我們的全軍將士白白送命,所以我們戚都尉這才橫下了心,做出了對不起你們的事,將來我們戚都尉也一定會向呂郡尊和將軍你們當面請罪。」
「不過也好,將軍你們的使者也不是白白受罪,看到我們戚都尉主動交出了你們的勸降使者,我們戚都尉又昧著良心勸他女兒順從項康狗賊,項康狗賊就真以為我們怕了他,不敢有反叛的心思,對我們戚都尉不再懷疑,還允許我們移營到他的營地背後,不再逼著我們冒險獨守西門。我們戚都尉見項康狗賊上了當,也這才派小人秘密進城,來向你們說明實情,請求你們接納我們的投降,和我們聯手殺敗項康狗賊,救回我們戚都尉的女兒。」
戚鰓使者的介紹和丘安分析的差不多,但丘安並沒有急著表明態度,僅僅只是從呂齮面前討來了戚鰓的親筆書信,與同為強硬派的馬大廩一起共看,而書信前半部分的內容與戚鰓使者的口頭介紹大同小異,戚鰓除了表明自己痛恨項康入骨的態度外,就是解釋他昨天晚上為什麼會把秦軍使者獻給項康的原因,語氣恭敬的向南陽秦軍謝罪。
書信最重要的是後半部分,明確表達了希望立功贖罪的態度後,戚鰓邀請秦軍在明天晚上聯手偷襲少帥軍的營地,屆時戚鰓將利用他的軍隊距離少帥軍營地近在咫尺的機會,在三更時分突然偷襲少帥軍營地背後,殺入少帥軍後營縱火作亂,請秦軍提前做好接應準備,看到他得手就馬上出兵接應,前後夾擊少帥軍的營地,把欺人太甚的項康狗賊生擒活捉,車裂處死。
沒有上帝視角,只知道項康確實一再欺壓南陽的本地軍隊戚鰓所部,還無恥搶走了戚鰓的女兒淫辱,馬大廩當然是滿面喜色,丘安則是沉住了氣,先是把戚鰓的親筆書信仔細又看了一遍,確認沒有破綻,丘安這才向戚鰓信使問道:「你們戚都尉為什麼要請我們在明天晚上動手?今天晚上直接動手難道不行?」
「這個……。」戚鰓信使面露為難,說道:「將軍,小人不知道,戚都尉他沒說過這個原因,如果將軍一定要問的話,小人可以現在就回去,當面替你去問戚都尉這個問題。」
「丘郡尉,這有什麼可奇怪的?」馬大廩有些不解的說道:「平安度過了今天晚上,戚鰓他們肯定可以讓項康逆賊對他們更放心,明天晚上再動手,當然可以容易許多。再說了,我們出兵接應戚鰓他們,也需要時間準備,不然倉促之間,我們那能那麼做好出城夜戰的準備?」
丘安懶得理會過於心急的馬大廩,小心只是觀察著戚鰓使者的神情反應,見他的神情雖然緊張,目光卻不慌亂,不象是在行騙用詐,這才點了點頭,吩咐道:「你先下去休息吧,一會我們和呂郡尊商量好了,然後再給你答覆。」
戚鰓使者答應,卻並沒有立即隨著南陽郡守的衛士離去,又向呂齮和丘安等人雙膝跪下,頓首說道:「呂郡尊,兩位大秦將軍,請一定要相信我們戚都尉的歸降誠意,我們這些戚都尉的部下是真的恨透了項康狗賊,我們從酈縣主動來給他幫忙,他不但不謝我們,還看不起我們欺負我們,還把我們戚都尉的女兒也搶了,我們軍隊裡無數人都想和項康狗賊拼命,只是實在打不過他,所以只好是暫時忍氣吞聲,這些情況你們可以派人去打聽,如果小人有半句假話,你們就算把小人車裂碎屍,小人也絕對沒有半句怨言。」
重重頓首了幾下後,戚鰓使者又說道:「還有,小人還願意留在城裡做人質,如果我們戚都尉沒有兌現諾言,和你聯手偷襲項康狗賊,你們可以把小的宰了,小的也絕對沒有半句怨言,小人是真的太恨項康那個狗賊了。」
見那使者說得真誠,丘安倒也點頭,又揮了揮手讓他下去,然後還是在戚鰓使者被衛士領走後,丘安才轉向呂齮問道:「呂郡尊,你的意思如何?戚鰓的降意是否可信?」
「老夫有些拿捏不准。」呂齮如實說道:「雖說戚鰓主動請降的動機合情合理,他的書信和他的使者也很象是真的,但戚鰓畢竟也是反叛朝廷的逆賊,他的話是否可靠,老夫實在不敢做出定論。」
「郡尊,小人覺得戚鰓的書信應該不假。」旁邊的呂齮心腹陳恢插口,說道:「此前項康逆賊逼著他獨自立營宛城西門,擺明了是不肯相信他,還有意拿他的軍隊當誘餌,引我們出城交戰,昨天項康逆賊又色迷心竅,強搶了戚鰓的女兒回營淫辱,這樣的奇恥大辱,試問天下那一個父親能夠忍受?戚鰓逆賊因此生出棄暗投明的心思毫不奇怪,我們應該相信他的話。」
看了一眼自己最信得過的陳恢,呂齮不吭聲,只是點了點頭,那邊馬大廩則是迫不及待,立即附議道:「陳舍人這話說得對,親生女兒被別人搶走欺負,天下那一個當父親能忍受得了?戚鰓的話絕對不假,我們也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和他聯手偷襲項康逆賊的營地,爭取一戰擊敗賊軍,徹底扭轉戰局。」
呂齮再度點頭,然後才向丘安反問道:「丘郡尉,你怎麼看?」
「下官也覺得戚鰓的請降應該不假,不過下官又覺得,我們未必需要如此冒險。」丘安盤算著回答道:「宛城城池堅固,城高壕深,城裡的糧食也十分豐足,可以長期久守,我們倘若採取穩守策略,完全有希望堅持到項康逆賊糧儘自退。但如果冒險出城,戰事又不順利的話,後果就肯定很難預料了。」
「丘郡尉,戰機難得,倘若錯過,我們恐怕就再沒有這樣的破敵機會了。」陳恢再次插口,說道:「而且就算堅持到了項康逆賊被迫退走,到時候他去攻打南陽的其他城池,我們又當任何是好?出兵去救,很可能是白白送死,不救的話,眼睜睜看著城池淪陷,朝廷追究下來,郡尉你和郡尊如何交代?」
丘安閉上嘴巴,因為陳恢這話確實很有道理,即便宛城最終能夠守住,項康只需要帶著軍隊去打南陽的其他城池,南陽秦軍主力照樣會陷入兩難境地,救的話很可能是白白送死,不救的話肯定沒辦法向大秦朝廷交代,到時候朝廷追究下來,雖說做為郡守的呂齮肯定要擔主要責任,但是做為南陽郡尉,丘安也肯定逃脫不了一定責任。
也正因為有這層顧慮,盤算了許久後,丘安只能是把皮球踢回呂齮的面前,說道:「請郡尊決斷吧,如果郡尊決定冒險一試,我們就出城博上一把,如果郡尊覺得應該以謹慎為上,我們就繼續忍耐。」
呂齮盤算著偷偷去看自己心腹陳恢,見陳恢向自己連使眼色,示意自己答應,呂齮又猶豫了片刻,這才一拍案幾,說道:「戰機難得,我們必須得賭上一把!不然的話,我們就算守住了宛城,丟掉了南陽的其他城池,照樣沒辦法向朝廷交代!就這麼定了,答應戚鰓,明天晚上出兵配合他偷襲項康逆賊的營地!」
見呂齮拍板定案,相信呂齮請降不假的丘安也不再多說什麼,趕緊和呂齮、馬大廩一起商量了一個出戰計劃,然後又寫好了一道答覆戚鰓的書信,傳來戚鰓的使者,讓他帶著書信返回戚軍營地,去讓戚鰓做好配合作戰的準備。
折騰了不少時間,這些該做的事才全都做完,然後還是在丘安和馬大廩先後告辭離去,回到了後堂時,呂齮才撇開旁人,單獨向陳恢問道:「先生為何堅持要冒險出戰?」
「因為對郡尊來說,這已經是你惟一的機會了。」陳恢低聲答道:「朝廷已有明文,要郡尊你務必把項康賊軍殲滅在南陽境內,不然就要兩罪並罰,將郡尊你問罪乃至問斬,正面作戰,郡尊你絕對沒有任何可能達成朝廷的要求,惟有冒險一博,才有希望創造奇蹟。所以戚鰓逆賊主動請降,給我們創造破敵機會,別人倒是可以不用考慮冒險,但郡尊你必須冒險一博。」
「先生果然高見,老夫受教了。」呂齮醒悟點頭,說道:「不錯,戚鰓請降不管是真是假,老夫都只能是冒險賭上一把。」
醒悟過後,呂齮卻並沒有問起孤注一擲賭輸了以後怎麼辦,陳恢也沒有為呂齮盤算賭輸了以後的下一步該如何走,賓主二人心有靈犀,都故意迴避了這個重要問題。
一夜時間很快過去,到了第二天時,呂齮早早就召集南陽諸將,著手安排夜戰準備,秦軍諸將中雖然也有人擔心夜間出戰太過弄險,建議繼續穩守為上,呂齮卻根本不去理會,堅持冒險賭博,加上郡尉丘安和咸陽來的馬大廩也站在呂齮一邊,個別反對者也沒敢堅持,秦軍諸將也很快就奉命返回各自營地,組織軍隊準備夜戰。
同一天的白天,戚鰓的軍隊還被迫出動了兩千炮灰,在少帥軍的弓弩掩護下開始填塞護城河,秦軍果斷以弓弩壓制,還派兵出城進入羊馬牆陣地,用弓弩直射,給搬運土石的戚鰓軍將士造成了不小死傷,讓至今還蒙在鼓裡的戚軍將士對少帥軍怨氣更深,也讓丘安和馬大廩等秦軍強硬派更是歡喜萬分,知道戚軍將士肯定會因此更加痛恨少帥軍,聯手作戰時也肯定會更加賣命。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色微黑,勉強填塞了一些護城河後,戚軍炮灰這才鳴金收兵,準備在夜間出戰的秦軍將士也抓緊時間吃飯和領取火把乾糧,在城裡的街道小巷中集結成軍。然而快到二更初刻的時候,準備親自率軍出戰的丘安卻突然有些心中不安,向前來送行的呂齮說道:「呂郡尊,下官左思右想,我們是不是太弄險了?是否需要再商量一下?」
「丘郡尉如果後悔,當然可以商量。」呂齮的語氣輕描淡寫,又說道:「不過老夫有言在先,我們花費了這麼多時間和精力準備,突然半途而廢的話,只能是請你出面給我們將士一個交代。還有,如果戚鰓他們今天晚上按照約定動手,我們錯過了這個機會,將來朝廷追究,責任也只能請你承擔。」
不願在所有的秦軍將士面前丟臉,更不敢承擔錯失戰機的責任,丘安猶豫了半晌,還是無可奈何的說道:「不必商量了,還是去賭一把吧。」
二更初刻,宛城的北門和西門同時打開,萬餘秦軍在丘安、馬大廩和宋漾等秦軍將領的率領下,借著夜色掩護兵分兩路秘密出城,人銜枚,馬包蹄,迅速在城外完成了集結,然後悄悄無聲息的趕到了少帥軍的營外潛伏,耐心等待戚鰓所部動手。
戚鰓兌現了他的諾言,三更才剛到時,少帥軍的後營處就突然殺聲震天,還有無數的火把晃動。見此情景,丘安再不猶豫,馬上就發出信號,命令秦軍前隊衝擊少帥軍前營,結果讓丘安更加喜出望外的是,馬大廩率領的秦軍前隊竟然十分順利的衝進了少帥軍前營,還在轉眼間就點燃了許多少帥軍的營帳,丘安見機不可失,命令士卒敲響戰鼓,催動軍隊點燃火把發起總攻。
與此同時,在宛城的北門城上,遠遠看到少帥軍的營地前後火起,南陽郡守呂齮也是大喜過望,還脫口說道:「好!看來老夫的首級和官職都有希望保得住了!」
秦軍的勝利曙光當然只是稍縱即逝,秦軍前隊才剛直接衝到少帥軍的中軍營地附近,兩旁的黑暗中就是殺聲大起,各有一支軍隊直衝殺出,兩面夾擊秦軍前隊,秦軍前隊大驚,明白是中計後趕緊掉頭逃命,少帥軍將士奮勇追殺,將秦軍前隊殺得大敗,又追著秦軍敗兵直接殺出了營外。
與此同時,少帥軍的營地四門也一起大開,東西北三處營門都有一支軍隊殺出,吶喊著殺向已經暴露了位置的秦軍主力,之前在營外做戲的戚鰓軍則迅速退回自軍營前,準備在秦軍大敗後去揀小魚揀便宜。
突然殺出的少帥軍伏兵讓秦軍軍心大慌,明白是中計了之後,秦軍上下更是一片大亂,丘安率先掉轉馬頭逃命,秦軍士卒也象潮水一般向後退卻,少帥軍將士則是緊追不捨,把倉促逃命的秦軍殺得丟盔卸甲,潰不成軍,還在混戰中成功斬殺了秦廷從關中派來的秦軍大將馬大廩,又態度明確,直接沖往宛城城門,盡最大力量阻止秦軍回城。
這時候,遠遠看到秦軍大敗逃回,剛才還滿心歡喜的呂齮在傻眼之餘,不由又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沒辦法,看來只能是爭取當楚國的順民了。」
話雖如此,出於職責,良心沒有黑到項康那個地步的呂齮還是很快就下令打開城門,讓自軍敗兵可以回城逃命,可是秦軍敗兵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人潮才剛衝到宛城北門附近,護城河那邊就馬上出現了自相踐踏的情況,無數的秦軍將士你推我搡,掉進河中無數,被自軍士卒踩死壓死無數,完全是踩著自軍士卒的血肉才能衝過護城河,徹底混亂之下,護城河橋樑屍體層層疊疊,屍骸累累,真正能夠衝過橋樑逃回城內的士卒反而寥寥無幾。
更糟糕的還在後面,早就做好了充足準備的少帥軍追兵又很快追來,強行在秦軍敗兵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拿下了護城河橋頭的控制權,秦軍敗兵不敢硬沖,只能是哭著喊著逃向西門回城,可惜西門這邊情況卻更糟糕,少帥軍騎兵早就已經衝到了護城河的橋頭,逼得城裡的秦軍連門都不敢開,同時少帥軍的其他幾路追兵也已經先後趕到,秦軍敗兵人潮被迫徹底四散,星星散散逃得到處都是,少帥軍將士則一邊高喊著投降不殺的口號,一邊奮力追殺敵人,拼命擴大戰果,也拼命削弱秦軍的可戰力量。
這時候,率先逃命的丘安僥倖從北門逃回城裡後,又跌跌撞撞的衝上了北門城頭,向正在北門城上指揮守城的呂齮大喊大叫,「都是你!都是你!本官說了,不要冒險不要冒險,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我們中埋伏了,死傷肯定無比慘重了!接下來我們這宛城還怎麼守?怎麼守?」
「丘郡尉,你不要血口噴人好不好?」呂齮聽得滿肚子火氣,憤怒說道:「冒險一搏,這點是你也同意了的,有陳舍人和咸陽來的馬將軍可以做證,怎麼現在我們中了埋伏,吃了敗仗,你又要把責任全都推到老夫的頭上了?」
「出發的時候,我後悔了,是你逼著我一定要去冒險的!」丘安也是徹底的氣急敗壞,大吼道:「姓呂的,你給我等著,這件事我一定要向朝廷奏報,一定要向朝廷原原本本的奏報!」
秦朝官制,郡一級的郡守、郡尉和監御史互不統屬,都由朝廷直轄,丘安確實有這個資格可以直接上表,向秦廷奏明事情的原委,所以丘安在徹底氣急敗壞之下,才敢說出這樣的話。結果也正是因為如此,呂齮的臉色也馬上變得鐵青無比,陰沉的目光看向張牙舞爪的丘安間,還隱隱透出了一股殺氣……
同一時間的少帥軍營內,聽到巨大的喊殺聲逐漸遠去變弱,還有少帥軍營中不斷傳來的歡呼聲音,一直藏在侍女懷裡的戚閩才小心翼翼的把頭探了出來,問道:「我們是不是已經贏了?」
「玉姝放心,我們已經贏了,不用再怕什麼了。」
摟著戚閩的侍女柔聲安慰,戚閩點點頭,卻不肯離開侍女的懷抱,還突然想到,假如此刻是那個幫項康把自己搶來的那個英俊青年,取代自己侍女的位置,把自己摟在懷裡……
「羞死人了!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老是忘不了他?」戚閩臉蛋滾燙的埋怨自己,又悄悄有些遺憾,「那人,怎麼前天晚上來看過我一次,就再沒有出現過?他該不會,是從沒關心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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