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咸陽有著暢通的聯絡渠道,又可以通過驛站快馬光明正大的直接傳遞消息,統領咸陽中尉軍的秦廷中尉奚騰,當然比項康更早一步確認咸陽發生政變的消息。
得知胡亥被殺,對秦廷還算忠心的奚騰當然是天旋地轉,一度還想立即帶著中尉軍回師咸陽,幹掉一直讓自己被迫忍氣吞聲的趙高給胡亥報仇,可是冷靜下來後,奚騰卻果斷打消了回師念頭,下令嚴密封鎖消息,以免動搖軍心,影響士氣,葬送了中尉軍這支惟一還能保衛咸陽的秦軍主力。
暗恨趙高入骨的同時,奚騰也頗為慶幸秦始皇的侄子子嬰能夠繼承王位,因為此前在胡亥和趙高誅殺蒙括兄弟的時候,滿朝文武都不敢給蒙家兄弟說一句公道話,惟有子嬰挺身而出,極力勸阻和反對胡亥、趙高殺害勞苦功高的蒙家兄弟,最後子嬰的勸說雖然沒能成功,卻還是給奚騰和許多秦廷文武留下了深刻印象。
後來胡亥殺李斯時也一樣,畏懼趙高的淫威,秦廷之中依然只有子嬰站出來反對,讓奚騰等秦廷忠臣對他印象更好,所以這會奚騰也真心希望子嬰能夠順利繼位掌權,挽救大秦朝廷於大廈將傾。
也正因為如此,嚴密封鎖消息的同時,頗有政治頭腦的奚騰又派遣可靠心腹秘密趕回咸陽,設法與即將繼承王位的子嬰聯絡,暗中向子嬰表明忠心,請求接受子嬰的號令調遣。
奚騰的決定雖然果斷,無奈紙里包不住火,因為距離咸陽過近和一些特殊的原因,胡亥被殺的消息還是迅速在咸陽中尉軍之中傳開,很快就影響到了秦軍將士的軍心士氣,秦軍諸將和從武關一路敗逃到了藍田的秦軍大將李采也大為恐慌,還一起來到了奚騰的面前探聽消息的真假。
風聲已經走漏,奚騰也毫無辦法,只能是對秦軍眾將和李采等人說了實情,秦軍眾將聞聽大驚,紛紛說道:「趙高老賊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殺皇帝?朝廷里那些大官都是幹什麼吃的,怎麼會讓趙高幹出這種事?」
「趙高老賊瘋了?賊軍都已經打到藍田了,他居然還敢在咸陽弒君,就不怕我們中尉軍大亂,賊軍乘機發起進攻?」
「完了,大秦完了!大秦都已經亂到這個地步了,趙高老賊竟然還殺皇帝,大秦這次就是想不完都不行了。」
「都給我住口!」奚騰厲聲喝住秦軍眾將的七嘴八舌,神情嚴厲的說道:「咸陽的事,自然有朝廷百官和皇親國戚處理,我們這些當武將的不用去操心,也沒資格去操心!對我們武將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統領好軍隊,殺退項康逆賊保住咸陽,其他的事只能是等以後再說!」
喝住了眾將,奚騰又說道:「我把咸陽的事告訴你們,是讓你們心裡有一個底,但是你們到了下面,務必要告訴我們中尉軍的每一名士卒,說咸陽沒有出事,那些關於朝廷的傳言都是子虛烏有,一定要給我把軍心給穩定住,聽明白沒有?」
「諾。」秦軍眾將無奈抱拳答應,然後又有一名秦軍將領怯生生的說道:「可是中尉,我們這麼做肯定管不了多少作用啊,咸陽距離藍田這麼近,朝廷里出現的事,肯定還是會很快被我們的士卒知道啊?」
「能瞞一天是一天吧。」奚騰的語氣更加無奈,說道:「總之我們中尉軍絕對不能亂,如果我們中尉軍也亂了,大秦江山就真的徹底完了。」
秦軍眾將再次無奈答應的時候,帳外忽然有士卒入報,說是項康派遣秦廷叛徒叔孫通為使,攜帶項康的書信前來與奚騰聯繫,請求奚騰親自接見。認識叔孫通的奚騰一聽大怒,憤怒說道:「這個逆賊,當年幫趙高老賊蒙蔽皇帝,致使關外群賊坐大,今天竟然還敢來和老夫見面?不見!叫他滾回去告訴項康逆賊,有什麼事想和老夫聯繫,另外派其他使者來,但老夫不想見叔孫通這個無恥鼠輩!」
傳令兵答應,正要轉身回去傳令時,奚騰卻心中一動,忙喝道:「站住,不要傳令了,老夫要親自去迎接叔孫通!」
傳令兵愕然,秦軍眾將也是個個莫名其妙,都說道:「中尉,叔孫通這個叛賊蒙蔽皇帝,又賣國求榮給賊軍助紂為虐,你怎麼還要親自去迎接他?」
「不要多問,你們先下去穩定軍心。」奚騰不動聲色的吩咐道:「等老夫把叔孫通匹夫給打發走了,再找你們來商議軍情。」
長年統領中尉軍的奚騰在軍中頗有威望,秦軍眾將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乖乖下去暫時穩定軍心,奚騰則迅速整理衣冠,真的領著親兵親自到大營門前迎接叔孫先生,結果看到秦廷重臣奚騰竟然親自過來迎接自己,被項康逼著來勸降的叔孫先生當然是受寵若驚,慌忙向奚騰行禮道謝,奚騰則是神情失落,親手攙起叔孫先生,語氣沉重的說道:「叔孫先生不必多禮,老夫知道你的來意,有什麼事進去再說吧。」
見奚騰神情愁悶,叔孫先生心中更喜,暗道:「好,看模樣這個老匹夫肯定知道咸陽的事了,還肯定在為咸陽的事犯愁,勸降的事搞不好有門。」
叔孫先生這次或許真有希望立下大功,被奚騰請進了中軍大帳落座後,叔孫先生很快就對奚騰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呈上了項康的親筆書信,又鼓動如簧之舌,勸說已經失去了效忠對象的奚騰易幟投降,帶著中尉軍和少帥軍一起殺進咸陽,幹掉逆臣趙高為胡亥報仇。奚騰則明顯的態度動搖,盤算了許久後才說道:「右將軍好意,老夫感激不盡,但老夫身為秦臣,世受國恩,不能為了個人的榮華富貴做那背主忘恩之事,所以右將軍的好意,老夫只能是心領了。」
「老將軍,自古良禽擇木棲,賢臣擇主而侍。」叔孫先生趕緊又勸道:「況且二世皇帝已經被趙高逆賊殺害,老將軍你就算想為大秦朝廷效忠,現在也已經是無主可忠,反倒是易幟投降我軍,老將軍你才可以有機會手刃趙高逆賊,為二世皇帝報仇盡忠,而且還可以保住老將軍你的麾下士卒,還有關中的父老桑梓,一舉兩得,豈不妙哉?」
奚騰明顯被叔孫先生的話打動,又沉吟了一段時間,奚騰答道:「叔孫先生,給老夫一些時間考慮,這樣吧,你先回去告訴右將軍,請他給幾天時間考慮,老夫會儘快給他滿意答覆。」
叔孫先生不肯死心,又極力勸說奚騰立即就下定決心,可惜奚騰的態度雖然明顯動搖,卻始終沒能當場決定投降,一再表示需要時間考慮,叔孫先生無奈,也只好是留下了項康送給奚騰的禮物,告辭回營去向項康稟報出使情況。
親自把叔孫先生送出大營後,奚騰本想立即下令召集秦軍眾將到中軍大帳議事,不料親兵搶先報告,說是奚騰此前派回咸陽與子嬰聯絡的密使已經回營,奚騰聞報大喜,趕緊快步沖回大帳,首先召見自己派回咸陽的心腹家人,還一見面就向心腹家人問道:「怎麼樣?見到了子嬰公子沒有?」
「回稟老將軍,趙高派人守住了子嬰公子的府邸,小人沒能與他見面。」心腹家人答道:「不過小人買通了子嬰公子府里一個出門辦差的下人,讓他把老將軍你的口信帶進了子嬰公子府,後來子嬰公子又派那個下人出門,給小人帶來了一個口信。」
「說什麼?」奚騰趕緊問道。
「子嬰公子說,咸陽之事,老將軍你可以不必擔心,只請老將軍你務必擋住賊軍,給大秦朝廷東山再起留下希望。」心腹家人如實答道。
「咸陽的事,老夫可以不必擔心,要老夫務必擋住賊軍,給大秦朝廷留下東山再起的希望?」奚騰複述子嬰的口信,心裡也很快就有了底,猜到子嬰肯定有辦法對付趙高,不用自己幫忙就可以擺平咸陽的事,而自己只要在藍田擋住了項康,大秦朝廷就一定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明白了子嬰的態度,奚騰當然更不遲疑,馬上就讓家人下去休息,又立即召集秦軍眾將,把項康派遣叔孫通勸說自己投降的事告訴給了眾人,秦軍眾將聞言當然無不大罵,已經吃夠了苦頭的李采更是怒不可遏,憤怒說道:「無恥狗賊,每到一地仗還沒打,都先是派人收買勸降,這次竟然還敢把主意打到奚老將軍你的頭上,簡直就是白日做夢,痴心妄想?」
「誰說項康逆賊是在白日做夢,痴心妄想?」奚騰語出驚人,微笑說道:「實話告訴你們吧,因為咸陽大亂,皇帝被殺,老夫已經答應了叔孫通那個匹夫,說我準備考慮一段時間再決定是否投降項康逆賊!」
「什麼?」秦軍眾將無不大驚,李采更是驚叫出聲,說道:「老將軍,你答應考慮?!」
奚騰笑笑,然後忽然收起笑容,大聲說道:「眾將聽令!」
被奚騰呼喝弄了一個措手不及,秦軍眾將立即下意識的站直身體,奚騰卻是神情鄭重,飛快說道:「即刻傳令全軍,立即趕造火把乾糧等夜戰之物,今夜二更出兵,三更動手,偷襲賊軍營地!此戰干係重大,關係到我們大秦朝廷的生死存亡,望各位將軍務必奮勇當先,捨命作戰,一戰破敵,保住我大秦國都,也保住我大秦朝廷的江山社稷!」
「諾!」秦軍眾將一起抱拳,大聲唱諾,李采也慌忙抱拳答應,又無比歡喜的說道:「老將軍,原來你故意裝做動搖,是想麻痹項康小兒,讓他疏虞防備,然後乘機偷襲破敵啊。」
奚騰又笑了笑,說道:「這是我們的惟一機會,我們咸陽中尉軍雖然裝備精良,士卒訓練嚴格,但是太過缺少實戰經驗,與身經百戰的項康賊軍正面而戰,取勝把握非常之小,惟有突出奇兵,殺賊軍一個措手不及,我們才有希望以弱勝強,一舉扭轉戰局,保住我大秦的關中之地,明白了沒有?」
「末將明白!」李采慌忙抱拳,又無比激動的說道:「請老將軍放心,末將今夜定當率軍死戰,不惜一切代價殺入敵營,絕不讓老將軍在賊軍使者面前白白的忍辱負重!」
…………
同一時間的咸陽,被五百秦宮郎中保衛的子嬰府中,突然跑出來了一個小宦官,慌慌張張的向率領郎中守衛子嬰府的趙成親信中郎說道:「將軍,不好了,我們公子他突然得了急病,疼得滿榻打滾,請你快進去看一看。」
「公子得了急病?」
帶隊的中郎一聽大驚,忙隨著小宦官匆匆進門,直接趕來子嬰的臥室查看情況,到得現場後,那中郎也馬上看到,子嬰果然正躺在榻上翻滾慘叫,還不管子嬰的家人如何安慰都毫無作用,模樣甚是悽慘。趙成派來的中郎見了大急,忙向在一旁和醫工說話的子嬰親信太監韓談問道:「黃門,查出是什麼病沒有?」
「中郎,還沒查出來。」韓談慌慌張張的答道:「不過醫工懷疑,公子他可能是中了毒?」
「公子中了毒?」中郎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向那醫工問道:「確認了沒有?公子中了什麼毒?」
「回稟將軍,還不確認。」醫工答道:「不過從症狀來看,很象是中了鶴頂紅(砒霜)的毒。」
「鶴頂紅?」那中郎又被嚇了一跳,忙向韓談問道:「黃門,公子他今天吃了些什麼,喝了些什麼?那些東西都是從那裡來的?」
還沒等韓談回答,子嬰就已經滾動著聲嘶力竭的大喊了起來,「快!快去請丞相!我要馬上見丞相!我要馬上見丞相!哎喲,痛死我了,快去請丞相,我有話要對他說,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他說!」
韓談慌忙安慰子嬰,可是子嬰卻根本不聽,慘叫著只是要馬上見趙高,韓談無奈,只能是向那中郎說道:「將軍,公子一定要馬上見丞相,只能是辛苦你親自跑一趟,替我們公子去請丞相過來見面,公子飲食的事,小人自會安排人手去查,很快就會有結果。」
見子嬰的情況危急,那中郎也不敢怠慢,只能是趕緊出門替子嬰來請趙高,好在子嬰府距離趙高的府邸不是很遠,那中郎很快就來到趙高府邸的門前說明了情況,也很快就被引領到了趙高的面前,結果聽說子嬰中了劇毒,趙高也是大吃一驚,失聲說道:「誰幹的?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對未來的大王下毒?」
「稟丞相,下毒的事還在查,但子嬰公子請你一定要馬上過去見他,說是有十分重要的事要當面對你說。」中郎如實答道。
趙高轉了轉眼睛,發現自己如果不趕緊應邀過去,子嬰又毒發身亡,別人肯定會懷疑自己就是給子嬰下毒的人,惟有自己趕緊到現場去查明真相,組織人手揪出幕後元兇,自己才可以洗清嫌疑,還可以憑藉這點收買人心。所以趙高也不遲疑,馬上就命令下人給自己準備車馬,更衣後立即乘車趕來子嬰府查看情況。
事情太急,趙高也來不及派人去叫自己的弟弟或者女婿帶人趕來,到了子嬰府後立即下車,僅帶了那中郎一人就直接進了子嬰府,大步趕到了子嬰臥室門外,守在門前的子嬰府下人慌忙讓路開門,趙高也直接奔到了子嬰的榻前,向已經奄奄一息的子嬰問道:「公子,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感覺好受些?」
「丞相……。」
子嬰呻吟著伸出雙手,握住了趙高的手,然後突然發力,緊緊握住了趙高的雙手手腕,趙高一驚,下意識問道:「公子,你要幹什麼?」
這也是趙高人生中的最後一句話,侍侯在榻旁的子嬰心腹韓談突然從床榻的席下抽出一把利刃,乘著趙高雙手被子嬰抓住的機會,直接一刀捅進了趙高的心窩,趙高口中荷荷,難以置信的去看韓談,韓談面無表情,回手抽出利刃,趙高的鮮血也頓時潑灑在了子嬰的臉上和被子上。
事發突然,趙高惟一帶來的中郎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子嬰兩個已經成年的兒子就一起拔出了劍,用劍指住了他咽喉,同時還搶走了他的腰間武器,韓談則一把推倒還在搖晃的趙高屍體,提刀走到那中郎面前,面無表情的問道:「想死?還是想活?」
「小人想活。」那中郎滿頭大汗的回答道。
「想活容易。」韓談吩咐道:「到大門前去傳令,叫你的人,去把趙成和閻樂馬上請來,就說這是趙高的意思。」
那中郎將慌忙點頭,然後在子嬰的心腹下人監視下,走到了子嬰府的門前,大聲命令自己的手下去請趙成和閻樂,還說這是趙高的命令,那中郎的手下郎中不敢怠慢,趕緊依令而行,然後很快的,趙成和閻樂二人就先後被騙進了子嬰府,也立即就被韓談率領的子嬰府下人分別幹掉,到死都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再接著,子嬰又馬上命令韓談代理郎中令,拿著趙成的印綬接管自家門外的郎中衛隊指揮權,帶著這支郎中衛隊入宮接管宮城衛隊,同時派人帶著趙高的首級聯繫衛尉軍,命令秦廷衛尉出兵保護自己入宮,結果在看到了趙高的腦袋後,衛尉也沒敢遲疑,趕緊親自帶著三千衛尉軍過來保護子嬰入宮掌權,並且敲鐘召集百官上朝。
秦廷百官進到咸陽宮城時,天色已然全黑,宮城裡的趙成親信也已經全部束手就擒,結果也是得道多助,看到作惡多端的趙高、趙成和閻樂三人授首,秦廷百官不但歡聲如雷,還有許多人直接痛哭出聲,匍匐在了子嬰的面前連連頓首,放聲大哭,「大王英明!大王英明!大王在彈指之間剷除趙高國賊!大秦有救!大秦有救了!」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子嬰嚴肅的臉上才露出一點微笑,喃喃自語道:「大秦確實還有救,只要奚騰能夠擋住賊軍,保住關中,大秦就一定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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