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三日廷尉
雲琅最近很忙,因為廷尉趙禹被貶到朔方郡當太守去了,原本由趙禹正在辦理的衛青大軍考功事宜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劉徹不喜歡雲琅,一點都不喜歡,可是,就算是再不喜歡,他也必須承認一點,但凡是交給雲琅的事情,他基本上都能處理得很好。
衛青大軍在龍城外與匈奴一戰,雖然戰功赫赫,卻也死傷慘重,功罪兩難說。
趙禹調查了足足兩個月也沒有多少頭緒,至今還是一團亂麻,胥吏把卷宗抱來的時候,雲琅就看的頭大,因為兩個胥吏跑了三趟才把趙禹兩個個月的辛苦成績送過來。
這可不是以前常用的竹簡木牘,而是雲氏出產的紙張,不說別的,們只是看這些字,就知道趙禹其實算得上夙夜奉公了。
翻看了一些卷宗,雲琅就沒有什麼興趣看下去了,如果按照趙禹的做法,逐條清理完畢這些軍功,至少換需要半年時間。
而軍功審核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拖延過久的,一旦時間長了,就會在軍中生出事端。
畢竟,大家都在靠軍功吃飯呢,誰耐煩被查來查去的,更重要的是,不信任的情緒會在軍中漫延。
說趙禹是酷吏,其實有些冤枉他,他就是一個死摳法律條文的人,一個將士的功勞必須符合軍中法度才會被承認。
而身為廷尉的他更不惜將自己揣摩人性本惡的限度提到最高,每一條軍功,他都是以先假定不存在為前提,然後再去找證據證明這條軍功是真實存在的。
如此一來,效率就低下的令人髮指,也會弄出很多冤案來。
雲琅其實不擔心讓矇騙軍功的人成功十次,可是,只要冤枉了一個有功之臣,就會讓所有將士寒心。
大漢軍隊之所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其根本就在於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一軍中獎懲條例。
兩軍陣前的很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從勝利到潰敗往往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軍卒上了戰場很少有人的腦袋是清醒的,要嘛被上官身先士卒的行為刺激的雙目通紅,要嘛被洶湧的敵人大潮嚇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或者被身邊的同袍簇擁著一路向前……
臨機應變?
有選擇的攻擊敵人?
那是軍中老兵,或者悍卒才能做到的事情。
劉徹之所以換掉趙禹,讓熟悉軍陣,地位較高,持身比較客觀的雲琅來暫攝廷尉這個位置,目的就是要讓雲琅快刀斬亂麻處理完這件事。
皇帝看的出來,軍中將士對軍功遲遲不能兌現,已經心生怨言了。
三天,僅僅三天,雲琅就下令斬首四十一級,這些人的罪名只有一個,那就是冒功!
這些人都是趙禹辛苦查出來的,每一樁案子都能經得起考驗,幾乎就是傳說中的鐵案。
就在所有人等待雲琅還有更多的決殺令下達的時候,雲琅下達的卻是軍功獎勵。
他甚至沒有去查趙禹沒有來得及清查的那些軍功,直接就按照功勞簿上的記錄,給出了相應的獎勵。
雲琅的文書送到皇帝案頭的時候,皇帝僅僅是看了一遍,就批紅通過了。
這讓軍中的很多人,在擦拭一下額頭的汗水之後,終於放心了。
這也是廷尉府第一次誅殺如此多的軍中猛士之後,軍隊難得的保持了沉默。
這可能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一個局面。
霍去病跟曹襄李敢來廷尉衙門找雲琅說話的時候,平遮已經在替雲琅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廷尉府了。
曹襄把身子丟在雲琅帶來的椅子上笑道:「這是我來廷尉府這麼多次,感覺最舒服的一次。
平日,這裡都陰森森的,好像陽光都照不進來。」
雲琅笑道:「那就好好的享受這片刻的好光陰吧,王溫舒到來之後,這裡依舊會變成地獄。」
李敢有些可惜的道:「你怎麼就不能常駐這裡呢?」
霍去病瞅著廷尉府官廳道:「等我們解甲歸田了,阿琅坐什麼位置都是可以的。」
曹襄挑起大拇指道:「厲害啊,三天連發四十一道決殺令,趙禹都沒有這個膽子。」
雲琅沒好氣的道:「我下令殺人,就代表著是軍方的人下令殺的人,而且我也只殺了四十一個,如果讓趙禹繼續追查,我覺得殺掉四百一十個人都不算多。
軍中的那些大佬其實都明白,我看似殺的人多,實際上已經是在幫軍隊遮羞了。
而且,那四十一個人已經被趙禹辦成鐵案了,不殺怎麼可能?
殺了這些人,陛下震懾軍隊中那些枉法之徒的目的已經達到,我不過是順水推舟。
給陛下當了一次人形圖章罷了。」
曹襄砸吧一下嘴巴道:「:你就該去當宰相,李蔡那個老糊塗,越看越像公孫弘。」
雲琅笑道:「我要是當上了宰相,你看著我的時候,就會發現我就是公孫弘。」
霍光點點頭道:「在陛下手下當宰相,能得善終確實是一門本事。
現如今的朝堂,變成了陛下發號施令的工具,陛下做對了,宰相就顯得很無能,陛下做錯了,宰相就是一個最好的替罪羊,里外不是人的宰相,不做也罷。」
「司馬大將軍沒有怪罪我?」雲琅問道。
曹襄笑道:「不就殺了他的兩個親衛,一個老部下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背著我亞父冒領部屬軍功,殺了都不解恨。
平日裡貪點錢糧也就算了,別人用命換來的軍功也敢冒領,死有餘辜。
亞父要我專門來感謝你,還問你要有問題的人的名單,看樣子準備下狠手清理門戶了。」
霍光道:「我軍中如果有這樣的人,也一併交給我。」
雲琅搖頭道:「都省省吧,懷疑名單在我來廷尉府之前,已經被送到陛下手中了。
這件事讓陛下來做,你跟司馬大將軍作壁上觀最好,愛兵如子的名聲你們能有,大義滅親,不徇私情的名聲你們就不背了,容易被部下放冷箭。」
霍光搖頭道:「在軍中老好人當不得,沒有殺伐決斷,將帥就無威,這樣做的後果更可怕。」
雲琅笑了一下,就把準備好的名單遞給了霍去病跟曹襄,又道:「這些人都是趙禹懷疑徇私,冒功的人,你們自己最好做一下調查,別回去就把人給弄死,冤枉一兩個不打緊,要是冤枉的範圍大了,就會有麻煩。」
霍去病道:「我不會冤枉一個人的。」
見霍去病如此自信,雲琅就不好說什麼了,倒是李敢在一邊道:「我們自己的老兄弟還是信得過的!」
霍去病搖頭道:「不然,還是需要篩查一遍的,火藥這東西馬上就要入軍伍,茲事體大,還是嚴查一番比較好。」
曹襄道:「聽聞蜀中有奇人,研製了一種發火藥,能發出霹靂之聲,驅趕山中猛獸最是有效。
據說,已經有捕奴團開始使用這東西了,效果不錯。」
李敢道:「跟我上次見到的東西相比如何?」
曹襄笑道:「煙大,聲音響。」
李敢點頭道:「不敢泄露出去。」
曹襄笑道:「我們都不知道配方,怎麼泄露?」
霍去病聞言笑了,站起身道:「既然在廷尉府當不了主人,還是早點走為好,我們來的時候,已經看到王溫舒的馬車停在外邊。」
沒人願意留在廷尉府里,雲琅更加不喜歡這個暴虐的國家機器,在這裡喝水,他都能喝出一股子血腥味來。
王溫舒的馬車就在廷尉府外邊,雲琅等人出來的時候,他沒有下馬車,而是掀開馬車帘子朝雲琅抱拳施禮。
雲琅報以一聲大笑,而後,就跨上遊春馬,隨霍去病一行人離開了廷尉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路過角斗場的時候,雲琅有意無意的多看了一眼角斗場。
就在今夜,金日磾將結束他的角斗生涯。
雲琅相信,角斗六場的金日磾,一定會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而這種不一樣的感覺,將會伴隨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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