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6年5月26日,阿姆斯特丹。
在歐洲大陸,若是論哪個國家最為重要和最有影響力,那絕對莫過於法蘭西王國。該國擁有歐洲最多的人口,數量規模達兩千多萬。他們還有歐洲最強大的陸軍,雖然在路易十四死了之後,囿於財政上的危機,將軍隊人數進行了一番裁剪,但其常備軍規模也在十萬人以上,冠絕整個歐洲。
說來也是奇怪,齊國駐歐總代表駐地卻並沒有設立在這麼一個重要國家境內,而是一直將聯合省的阿姆斯特丹作為常駐辦公地點。
不過考慮到齊國與聯合省之間長期的傳統友好關係以及雙方緊密的經貿聯繫,便很好解釋了此番舉止的重要意義。
是的,聯合省是齊國在歐洲最大的貿易夥伴,雙方直接和間接(主要是地中海轉口貿易)貿易總額超過六千萬元——嗯,大概折合4.5億荷蘭盾,這也使得聯合省成為歐洲最主要的東方商品中轉商,對其國內的貿易、金融和運輸業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讓其國內差不多有近五十多萬相關從業者於其中受益。
有人說,經濟是政治的最好潤滑劑,更是彼此之間的強力粘力膠。囿於兩國非常密切地經濟往來,雙方在政治、軍事、文化和科技上都保持著較為深度的合作態勢。
去年爆發的齊英戰爭,聯合省雖然在表面上保持了應有的中立,但實際上,卻在各個方面均傾向於齊國。
阿姆斯特丹、鹿特丹、霍倫等重要港口皆暗中為齊國遠征艦隊提供物資補給,荷屬黃金海岸(今加納)、荷屬奴隸海岸(今加納、貝寧、多哥和奈及利亞等沿海地區)的據點、堡壘,也對齊國海軍艦隊無償開放。
尼德蘭商人也會經常主動將有關英格蘭的情報提供給齊國人,以供他們更有針對性地對英格蘭海上力量展開持續不斷地打擊。
更有甚至,荷蘭的一些商人和船主會心安理得地將齊國掠來的英格蘭商船和貨物低價買下,然後稍微改頭換面,便成為他們合法的財產,有效分擔了齊國海外征戰所花費的資金。
上述種種行為,無異於是對齊國海軍的一種變相支持。英格蘭駐聯合省公使曾就此數度抗議,但都被尼德蘭人所無視了。
沒有趁機對你們英格蘭暗中下黑手,已經算是我們比較愛好和平了!
「英格蘭人對和談似乎沒有表現出應有的誠意,他們根本不願付出任何代價,便想輕易地結束這場戰爭。」
待僕人走出房間後,齊國駐聯合省公使閻秋輝端起几案上的茶杯,輕輕地品啄一口,隨即輕聲說道:「他們托荷蘭人帶話,只要我們齊國停止戰爭行為,他們將會與我們鄭重討論商品進出口關稅問題。至於茶葉、咖啡、棕櫚油,以及棉布、五金、工具等工業製成品的配額取消,也是可以考慮酌情削減的。」
「呵呵」潘廣峰輕輕地笑了笑,不以為意地說道:「將近一年的戰爭,英格蘭人雖然在海上損失連連,但並未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心中多少存了幾分僥倖。他們寄希望於我們齊國此次遠征師老兵疲,勢不能持久,在耗靡巨大的情況下,能見好就收,繼而與他們停戰和談。但他們恐怕尚不明白,這場戰爭,若是沒有將英格蘭打服,沒有震懾到歐洲各國,何能收兵?此戰乃是我齊國於歐洲立威之戰,不勝則謂之敗矣。」
潘廣峰乃是齊國第一任內閣總理潘其風之孫,曾在泰平帝身邊擔任了八年的政務侍從官,隨後歷任外交事務部歐洲司郎中、駐聯合省公使、法國公使,並在三年前升任駐歐總代表、掛外交部右尚書銜,代表皇帝陛下和內閣全權處理歐洲外交事務,位高而權重。
作為資歷深厚的外交官,潘廣峰自然是深諳陛下和內閣對歐洲事務的外交政策,那就是讓齊國成為左右歐洲局勢的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
此次對英戰爭,不僅僅是雙方積怨已久的經濟矛盾和殖民地衝突,更深層次的原因,則是藉助這場戰爭,打掉英格蘭桀驁不馴的性格,將這根歐洲「攪屎棍」握在齊國的手裡。
英法百年戰爭後,英格蘭退出歐洲大陸,從此不再謀求歐洲大陸領土,開始專注於「攪屎」--哦,不是,應該是竭力破壞歐陸各國的崛起和壯大,不讓歐陸出現統一大國。
英格蘭不想歐陸統一,自然是為了經濟利益,因為統一的歐洲大國,將會對英格蘭的海外貿易形成競爭,破壞英格蘭的貿易生命線。而且歐洲越分裂,就越不會形成統一的內部市場,英格蘭的逐漸崛起的工業品就不會遇到強大的貿易壁壘,可以輕易賣到歐洲各國。
搞歐陸是要搞的,重點的是怎麼省錢搞,還要搞出效果。在這方面,英格蘭也是對西班牙戰爭時期,慢慢摸出一點門道。路易十四在歐陸風雲再起時,英格蘭與其聯合削弱哈布斯堡王朝,但法國人是出力出人頭,拳打西班牙,腳踢神羅,英格蘭則在一旁吶喊助威。
後來,眼見著荷蘭滿世界圈地,將海外貿易做得風生水起,賺的盆滿缽滿,同時也建立了海上霸權,引得英格蘭人羨慕嫉妒恨,遂先後挑起了三次英荷戰爭,試圖取而代之,將荷蘭人的錢袋子給摟過來。
待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二世掛了後,法國人又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想謀奪西班牙、建立歐洲霸權時,英格蘭人又夥同歐洲眾多小夥伴開始圍毆法國,以阻止其獨霸歐陸。哦,對了,這次我們齊國也親自下場了,參與這場浩大而綿長的戰爭,並籍此正式介入歐洲事務。
憑藉特殊的地理優勢,英格蘭一直對歐陸各國上下其手,分化瓦解,進行相應的制衡,而自己躲在島上坐收漁翁之利,甚至還有機會去經略全球,在美洲和加勒比海建立大片海外殖民領地。
相似的地緣特徵,相同的制衡策略,以及同樣的海洋戰略,這就使齊國格外看英格蘭不順眼,尋摸機會想要削它一頓。
全球攪屎,哦,不是,全球制衡、維持全球海洋霸權只能由一個國家來實施,這個國家只能是齊國,而且最終獲益的也必須是齊國。
你們英格蘭算什麼,小胳膊小腿的,手裡拿的攪屎棍握得住嗎?
「以後英格蘭人再找上門來,若是沒有實質性的讓步,可以對其置之不理。」潘廣峰說道:「我們齊國想要獲得什麼,靠嘴皮子是談不下來的。唯有憑藉我齊國海軍的艦炮,才能讓英格蘭人重新認識到自己的實力和地位。算算時間,海軍的支援艦隊也該來了,屆時,我海軍主力艦隊與英格蘭海軍堂堂正正地做一場,給他們以最為沉重的打擊。如此,我們這些外交官員方能氣定神閒地向英格蘭人開出我們的條件。」
「明白。」閻秋輝點了點頭,隨即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其實,荷蘭人也不希望我們與英格蘭之間的戰爭這麼快結束。他們想藉助我們的力量最大限度地削弱英格蘭人的實力。我們可能誰都沒想到,荷蘭人通過這場戰爭,已獲得了相當大商業利益,他們的東印度公司、西印度公司、地中海聯合公司、西非商業公司等眾多海外貿易公司,貿易額和利潤在去年均實現了30%以上的增長。」
「荷蘭本身並不創造多少財富,他們主要的財富來自於貿易以及由此衍生出的金融霸權。雖然賺起錢來異常輕鬆,也籍此發展成為一個繁榮、富庶的國家。但他們所獲得的一切,不過是空中樓閣,禁不起任何風吹雨打。自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後,不僅他們的陸軍廢了,就連他們賴以為憑的海軍也就此衰落,不復昔日雄風。可你再瞧瞧荷蘭周遭都是些什麼鄰居?虎視眈眈的法蘭西,窮橫能打的普魯士,不懷好意的神聖羅馬帝國,還有心懷不滿的丹麥-挪威王國,就連他們當年的御用打手瑞典也與其漸行漸遠。更不要說,海峽對岸的英格蘭,無時無刻地想搶占他們的商業市場,奪取他們所擁有的金融地位。未來,一旦歐洲再次爆發一場大規模的戰爭,荷蘭人要是站錯了位置,必然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是呀,荷蘭人一門心思就想著賺錢,國民貪圖享樂,靠著優勢的商業地位和豐厚的金融利息,就能過上不錯的生活。他們如今安於現狀,已經喪失了先輩們當年為擺脫西班牙殖民統治時所擁有的戰鬥欲望和進取精神。」閻秋輝點頭附和道:「再加上荷蘭自身沒有豐富的資源,也沒有廣袤的國土和眾多的人口,只是抓住了世界貿易大發展的紅利,憑藉海運業煊赫一時。如今,歐陸各國相繼崛起,尤其是英格蘭和法國的日漸強大,使得他們在激烈的競爭中已漸落下風。當然,在過去的數十年裡,荷蘭人捲入了太多的戰爭,將他們多年的積累消耗一空,也將他們的精氣神給打沒了。說來,也是感慨呀,昔日歐陸強國,竟淪落至此。短短數十年,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讓人唏噓不已呀!」
「當年太祖皇帝曾言,這個時期,正值全球大爭之世,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若是不思進取,終究被洶湧的時代浪潮所湮沒,要麼淪為大國爭霸的棋子,任人擺布,要麼被強國武力所征服或殖民,成為卑賤而可憐的奴僕,永世不得翻身。」潘廣峰將擺在案几上的地球儀輕輕地轉動著,神情中帶著幾分激昂。
「可以預見,在未來數百年,國與國之間的競爭,民族與民族之間的搏殺,最終會演變成文明與文明之間的激烈碰撞。我華夏文明源自農耕文化,我們的祖先,從來都是通過辛勤耕作來保證自身的收穫、通過興修水利提高作物的產量、通過興建城池保護我們民族的家園。」
「故而,我們華夏文明是典型的內生性文明,也是開放性文明,除了包容交匯、兼收並蓄、不斷吸納世界各國文明的成果外,更多的是自力更生、自強不息、不斷發掘自身潛力,這是我們綿延血脈、賡續傳承的唯一方式。如今,我大齊國勢鼎盛、經濟繁榮、兵甲犀利,自當引領諸夏文明,擊敗並壓倒世界其他文明,使我華夏文明矗立於世界之巔。」
「潘尚書之言,使人震耳發聵,又讓人醍醐灌頂呀!」閻秋輝頷首說道:「此番敲打英格蘭,就是齊國進一步介入歐洲事務,從而發揮我華夏文明影響力的契機。若是戰後能將英格蘭收服,並給它套上一個馬嚼子的話,那對我們齊國制衡整個歐洲大陸,掌控北大西洋海域,具有積極的戰略意義。」
「我們就算收服了英格蘭,短時間內最多只能遙制歐洲大陸,尚不具備徹底改變歐陸地緣政治的實力。」潘廣峰嘆了一口氣,說道:「相較於歐陸其他國家,法國的實力還是過於強大了點,目前,僅憑神羅和幾個德意志邦國根本無法阻止它進一步擴張。奧地利人在巴爾幹與奧斯曼帝國打得難分難解,無力他顧之時,法國人又開始意圖染指洛林公國和南尼德蘭地區。同時,他們還不忘將手伸向義大利,繼續施加他們法國的影響力。太陽王雖然已不在,但法國人的擴張雄心依舊不減呀!」
「是呀,奧地利人與奧斯曼人在巴爾幹地區陷入苦戰,普魯士又跟薩克森、漢諾威和波蘭劍拔弩張,丹麥對瑞典的軍事動員也是緊張以對,位於北義大利地區的薩伏伊囿於實力的差距,只能暗暗積聚實力而選擇蟄伏不動,西班牙儘管有幾分力量,但卻財力匱乏、兵疲民弱,而且還是法國的波旁親戚,這個時候更是陷於與英格蘭之間的直布羅陀爭端。荷蘭人,不說也罷,早就被法國人打出陰影了,若是沒有人牽頭組織,他們是根本不敢對法國人的行動說三道四。在這個時候,法國人要是挑起事端,環顧四周,還真的無人能制。」
「所以,我們與英格蘭的戰爭必須要儘早結束了。」潘廣峰搖頭說道:「要是因為這場戰爭的影響,讓法國人趁勢坐大,繼而實現當年路易十四未能完成的稱霸歐洲的目的,那咱們可就是空忙活一場,為他人作嫁衣裳了。」
「說到法國,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閻秋輝輕撫額頭,笑著說道:「半個月前,摩洛哥人派了一個使團抵達馬賽,並前往巴黎覲見路易十五。」
「摩洛哥人去法國做什麼?」潘廣峰驚訝地問道。
「據說是他們的素丹想為自己的孫子求娶一位法國公主。」
「摩洛哥人瘋了嗎?數十年前,他們素丹也曾向法國求娶一位公主,為此遭到路易十四和他的宮廷大臣們的極盡羞辱和嘲笑。怎麼著,還要來自討沒趣?不對,他們此舉,一定是國內政局出現某些變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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