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外。一筆閣 www.yibige.com
蘭馬洛克鉗著達姆士的手臂,將他往營地外拖,達姆士也很配合,亦步亦趨地緊跟著蘭馬洛克的腳步。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兩雙厚底皮鞋此起彼落,將積雪踩得「嘎吱」作響。
到了營地門外,達姆士微微掙了掙,發現蘭馬洛克仍沒鬆開手,沒好氣地說:「我已經冷靜下來了,長官。你不用擔心你一鬆手我就撲回去。」
「你說王立學院上下那麼多醫學者,為什麼只有你這個半吊子的醫師願意來做波因布魯的隨軍醫生呢?」蘭馬洛克鬆開手,無奈地說,「我叮囑過你,不能在士兵面前暴露自己毒藥學者身份的吧?那些愣頭青可不管什麼手術成功率與存活率的,自己身體出了什麼事肯定第一個賴到你頭上,說是你身上帶了不乾淨的東西,感染了他們。」
「嗨嗨!說什麼呢!什么半吊子醫師?」達姆士抗議,「首先,我在醫學領域斬獲的石珠數量遠多過,也遠早過毒藥學,第二,王立學院的醫學系中,毒藥學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分支,幾乎所有從醫的學者都會在毒藥學上進行鑽研,我起步得比較晚,只在『毒物分類與辨識』一門上有所建樹。」他捋起袖子,朝蘭馬洛克炫耀自己手臂上的學術之環,十來顆圓潤的白色石珠串在一起,猶如一條倒懸的飛虹。「這是『草藥綜合應用』,這是『外科手術理論及應用,這是……」他一顆一顆,如數家珍。正如他所言,大部分都是他在醫學領域的輝煌戰果。在數到倒數第二顆石珠時,達姆士微微一頓,手指悄悄滑開,指向最後一顆石珠,「這個,才是『毒物分類與辨識』。」
「你鑽研了十五年毒藥學,才拿了一顆珠子?」蘭馬洛克一句話就把達姆士嗆住了。他有些尷尬地別過頭:「這個……十五年裡也在鑽研別的嘛。」
「得得得,」蘭馬洛克連連擺手,「我對你們那一套學術體系不感興趣,更不可能關注你的學術成果,我只記得我們約法三章過,絕對不能暴露自己毒藥學者的身份。」
「人家都問了,我自然得回答啊。而且他們也不像你手下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愣頭青,那個引我進帳篷的年輕人——他應該是那支小隊的頭領吧?談吐得體,看得出受過良好的貴族教育,而且還有一定的醫學底子,更難得的是他的知識面居然寬泛到連『藍星』的特性都清楚。」達姆士不以為意,「那伙人應該是外來的傭兵吧?不是說這半個月城外是危險區域嗎,他們是怎麼進城的?」
蘭馬洛克神情一凝:「這是絕密,你怎麼知道的?」
「黑矛騎士團有好幾個精銳小隊都加入了你組織的搜救隊,結果失聯至今。達哈爾大尉嘴上都急出了幾個水泡,他沒來跟你要人?」
「這你別問了,軍事機密。」蘭馬洛克不耐煩地說,「你還晾在這裡幹嘛?是不是要我雇個馬車把你送回王立學院?」
「哈哈,這就走,這就走。」達姆士邁開腳步,卻又生生收了回來,他轉過頭看著蘭馬洛克,鏡片後面閃出猶疑的光。蘭馬洛克面對著那張遮掩面容的烏鴉面具,心裡突兀地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此時的達姆士,像極了一隻報喪的烏鴉,災厄的讖語可能就會在下一秒從那根細而長的鳥喙中啼鳴出來。
「長官,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聲。『藍星』是一種調和難度極高,且成本極其高昂的劇毒。異教徒只會用在他們所謂的『高風險名單』上。目前為止,有記載的受害者大多都是橫跨各個行業的赫赫有名之輩,最近的記錄是薩里昂商人工會的骨幹『火狐』傑弗里。我不知道那個中了『藍星』的病人跟異教徒有什麼瓜葛,但他,包括他所在的傭兵隊伍的來歷一定非同尋常,長官最好多關注他們。」達姆士輕聲說。
蘭馬洛克沉默了一會,點點頭:「我明白。」
……
漆黑的天幕無聲無息地籠罩了波因布魯,北境的夜晚總來得比其他地方要早些,持續得也要長些。似乎這裡的嚴寒與積雪也讓陽光唯恐避之不及。而波因布魯又是北境中最不受陽光垂青的城鎮——即使開春,一天的光照時間也不會超過六個小時。黑夜來得靜默,也來得突然,天穹之間的光線仿佛在一瞬間全部遁走奔逃,而後墨色從亂石一般堆疊的烏雲中逸散出來,淋漓地覆蓋住了波因布魯。這座古老而滄桑的城鎮垂死在無光的夜色中。
「這也太暗了。」薩拉曼舉起火把,但是火光被牢牢地收束在五步之內,他甚至看不見自己握著火把的手。薩拉曼抬起頭,視野內只有嚴實的黑暗。
不遠處一點火光朝薩拉曼飄蕩過來,而後才是起落的腳步聲。基亞握著火把,站到薩拉曼身邊,不住地搓揉著自己的眉心。兩支火把的照明區域並在一起,光芒便厚實了許多,絲絲暖意升騰起來。薩拉曼跟基亞都沒出聲,兩人只是繃著臉,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黑暗。
「頭兒情況怎麼樣?」薩拉曼突然開口,聲音很輕。
「死不了。」基亞的聲音同樣很輕,「但你也看到了,就算是王立學院的博士也對他的病症束手無策。」
「那個混賬!」一提到達姆士薩拉曼就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我們在場他恐怕能就地把頭兒大卸八塊。」
「你是想說『解剖』?」
薩拉曼用力點頭:「對,解剖!」
「王立學院的學者一向如此,他們是最狂熱的知識分子,某種程度上,他們可以算是知識最虔誠的信徒。那名博士如此反應並不奇怪——雖然確實讓人心裡不爽。只是今後在北境少不了跟他們打交道,早點習慣吧。」基亞嘆了口氣,心裡苦笑一聲,今後?如果埃修今後不能恢復,落下終身的殘疾,他們在北境哪裡還有什麼今後?他突然感覺周圍的溫度突然又升高了些許,後背隱隱地有些灼痛。他下意識地轉頭,卻撞上了一雙冰冷的眸子。
肯瑞科的貼身女僕,正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基亞。她站得離基亞很近,幾乎要頂到他的身上。她的手裡舉著一支火把,火苗在頂端狂烈地舞動著,發出「噼啪」的爆響。
基亞倒退了一步,偏過頭,避開與女僕對視,也避開那幾乎要燎到他臉上的火苗,可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神已經印在了他的臉上,像是極度的深寒炙烤著他。基亞閉上眼,又嘆了一口氣:「薩拉曼,我有事先離開一下。」
「怎麼了?」
「肯瑞科覺得今天那場戰場搏擊十分精彩,想跟這位先生聊聊。」女僕說,她的聲音清脆如山泉流響,語氣里卻聽不出一絲一毫的熱情,「請跟我來。」
她轉過身,擎著火把遁入黑暗中。基亞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兩點搖曳的火光漸行漸遠,周圍的寒氣一瞬間加重了,薩拉曼狠狠地打了個寒噤,用力裹緊了身上的棉袍。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61s 3.685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