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三篇手稿夠不夠抵付我的學費?」露西安娜愉快地說。當馬迪甘被異端裁判所處死以後,他的大部分作品要麼被焚毀,要麼散軼民間。異端裁判所視之如同仇寇餘孽,一旦有人被查出私藏馬迪甘的作品,那麼他的餘生只可能在黑獄裡度過。但是非薩里昂籍的收藏者眼中,打上馬迪甘印記的物品都是無價之寶,菲爾茲威商會在揚維克朔的拍賣行曾經以二十萬第納爾的天價拍出一份疑似馬迪甘真跡的騎士草稿。但是這種所謂的真跡,在布羅謝特眼中——或者說在王立學院所有歷史學者的眼中——沒有任何收藏價值。馬迪甘的前半生不過是一名潦倒的吟遊詩人,靠著寫騎士博得了些許名氣。可在他短暫的後半生,他創作了預言長詩,狂妄地聲稱將會有人搖撼君主的御座,將兵戈無休的潘德再度整合成一個空前強盛的帝國。馬迪甘因為預言長詩而燦爛,也因為預言長詩而隕落,如同經過天穹的流星,雖然只有短暫地一瞬,但是那輝煌的軌跡已經永遠地刻在了觀測者的眼底。
王立學院便是馬迪甘最忠實的觀測者。早在馬迪甘被異端裁判所追捕,四處流亡的期間,那一任的院長便開始有意識地整理馬迪甘圍繞預言長詩所作的一系列宣傳演講。但是波因布魯的地理位置使得他可以動用的人力物力極其有限——抗擊迷霧山部落的入侵永遠是波因布魯的主旋律,哪怕是可以直接調動黑矛騎士團的王立學院院長,也不敢為了幾個雜音而將整座城市置於淪陷的風險之中。所以時至今日,王立學院與馬迪甘相關的藏品數量及其有限,最有價值的不過是幾篇當年在火場中,被一名有著王立學院背景的瑞斯頓間諜冒死搶救出來的演講稿,焚毀最嚴重的只剩下零碎的字。儘管如此,王立學院上下還是把這些在廢紙邊緣徘徊的演講稿當成傳世之寶。
然而,露西安娜隨隨便便地就將馬迪甘的真跡遞到了布羅謝特的面前,而且不是什麼毫無營養的手稿,亦或者是保留了隻言片語的碎紙,而是他親手撰寫的預言長詩通篇!布羅謝特聽到自己年邁的心臟正在猛烈地搏動著,將被欲望燒得滾燙的血液傳遞到身體各處。他轉過身看了一眼,奎格芬的信封放在書桌上,封口上那飄然的兩撇像是某人嘲弄的嘴角:「你怎麼得到的?」
「從一個薩里昂的行商手上買的,」露西安娜側著頭回憶,「大概花了五萬第納爾吧。」
「五萬」布羅謝特頭暈目眩,奎格芬當年的豪言在他的腦海里迴蕩:「別說是七十萬第納爾,就算是你把王立學院這塊地轉讓給我,再讓黑矛騎士團效忠我,也拿不走這三篇手稿!」
「那你想怎麼樣?」布羅謝特咬著牙說,「八十萬第納爾,這是王立學院的極限了!」
「黑矛騎士團的效忠,怎麼也不該八十萬吧?」奎格芬神秘地一笑,鬍子神氣活現地上翹起來,「別在這裡浪費我的好茶了,我已經給手稿敲定了一份買家——別急著生氣,遲早有一天你會得到它們,我敢擔保你甚至都不需要花費一個子兒。但那時候你敢不敢收就是另一回事了。愛麗絲,送客。」
這個老奸商,算計越來越深遠了啊,難不成露西安娜離家出走,千里迢迢奔赴王立學院也是他一手促成的?布羅謝特咬牙切齒地想。露西安娜的身份太過敏感,他不大樂意將她招收進王立學院,一旦她的身份曝光,且不說遠在南域的賈斯特斯執政官會作何反應,光是北境那一大堆不懷好意的狂蜂浪蝶就夠王立學院受了——瑞斯頓與帝國的關係仍處於升溫狀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待著一場足以震動大陸格局的跨國聯姻。露西安娜這時候出現在波因布魯,便是一朵脫離了溫室的無主名花,王立學院的門檻遲早要被野心勃勃的追求者踏平。
但是他又不可能眼睜睜地錯過這次將馬迪甘手稿納入王立學院藏品的唯一機會。布羅謝特緊緊捏著自己的鬍鬚,無意識地用手背將它盤起——這是極度失態的表現,上一次他如此姿態,是在奎格芬告訴他馬迪甘手稿另有買主的時候。
「布羅謝特先生,其實您沒必要如此糾結。」露西安娜認真地說,「我來到王立學院,只是因為它是學術交流的聖地。我在這裡是一名純粹的學生,而非執政官的女兒。如果你不說,我不說,」她瞥了一眼埃修,「他也不說的話,誰會知道我的身份呢?」
「這位是?」布羅謝特終於留意到站在露西安娜身旁的埃修。這名年輕人一口標準的諾多語其實在一開始留給了他很深的印象,但是隨後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露西安娜以及馬迪甘的手稿轉移了,「怎麼稱呼?」
「我是——」埃修剛剛開口,露西安娜冷不丁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隆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半神『喧鬧者』阿拉里克的弟子,大鬧帝國年祭的死囚,刺殺奈德格雷茲的狂徒;當然了,」她露出狡黠地笑容,在埃修反應過來之前如同一隻小鹿輕快地竄開,藏到布羅謝特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朝埃修做了個鬼臉,一字一頓:
「還是預言長詩中的主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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