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辰時剛過,便有弟子將任天行從湖心閣接回了他的住處。
很難想像,一名實力已達洞玄大成,只差一個契機便能感悟知命的大修行者,居然會有如此奄奄一息的時候。
如果他真是自殘成這樣的話,這齣苦肉戲也未免太過了點。
易川和他足足差了兩輩,但一同在明理座下學習煉丹之道,關係倒還算挺近,所以他隨著一行人離開了湖心閣樓,前往任天行住處。
西西似乎永遠是那樣,無論走到哪兒都不會太過顯眼,往往卻又能讓人印象極深,更為奇特的一點便是:無論多突兀的事物,若是出現在她身上的話,似乎總是讓人矛盾不起來。
所以她和易川一道前往任天行住處,沒有人覺得不應該;她肩上挎著一個小布包,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作為四名執事長當中一員,任天行的住處自然頗為幽靜別致,這座藏於某片小樹林中的簡苑距離湖心閣也不甚遠,沒過多久,一行人便來到這裡。
除了表現出來的關懷之外,易川還帶著明理交予的任務而來:負責照顧重傷的任天行,直到他傷勢復原為止。
跟著煉藥大師三個月,雖然還談不上有什麼造詣,煉不出救死扶傷的奇妙丹丸,但僅僅是照料的話,卻也沒有任何問題。
所以那幾名應該是任天行關門弟子的人將他送到這裡,悉心照顧打理一番,再將這裡一應事物向易川交待後,便小心翼翼告辭離去。
於是這座僻靜的小苑,就只剩下了三人。
…………
…………
午時,易川給任天行換藥餵藥後,又很細心的熬了點稀粥,餵粥的同時陪他說了會兒話,顯得很融洽。
未時,虛弱的任天行睡下,閒得沒什麼事的易川,和西西在附近逛了一遍。
申時,任天行醒了過來,於是易川便坐於榻前陪他說話解悶。
酉時,太陽開始西垂,易川熱藥熬粥,然後仔細給任天行餵服。西西頗為生疏的在那間很少會用到的廚房裡炒了一大盤青菜,再加上易川特意多熬的粥,便成了兩人的晚飯。
戌時,兩人來到院子,易川沉默看著天邊將要落下去的夕陽,兩人神情都顯得有些不安。
隨著這一天下來,兩人越發越覺得怪異失常,因為……太正常太順利了。
如果任天行是演苦肉計,故意自己弄成這樣,那便說明對易川出手的人是他。既然如此,他為何還能從容面對兩人?難道是不知道自己已經露了相?
不,這絕不可能,一個歷經風雨的大修行者,不會犯這種糊塗。
如果真有「第二個」任天行,在地池的時候故意露相,故意把劍射偏,從而栽贓嫁禍於他,置他於死地,那這麼做的動機又是什麼?又有什麼意義?
因為任天行的傷若並非苦肉計,那「第二個」任天行完全有能力在山下便除掉他,所以這一步完全多餘。
除非有人知道他要殺任天行,除非有人要他殺任天行……
夜幕漸臨,院子裡的少年少女依然一言不發,神情漸漸變得凝重——雖然沒有言語,也無法有眼神之間的交匯,但他們就是能知道此時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時間在兩人內心的反覆琢磨糾結中消逝。
虛弱的咳嗽聲忽然從屋內傳來,將沉默的少年少女喚醒,然後兩人會心一笑,往微弱燈光散發處走去。
此時已是亥時。
這些問題之前就已經考慮過,此時雖愈發覺得奇怪,但也尚在預料之中,所以目的自然不會變。
易川忽然感覺很不安。
不安的源頭,便是因為西西在這兒。
他不想帶著她來,可是卻不行。這些年每當有危險靠近時,兩人都不會分開,哪怕是上街買個菜,去隔壁鄰居家串個門,所以這次固然非比尋常,但他也拗不過她。不過話說回來,他也不可能、不放心西西一個人。
榻上的任天行又醒了過來,顯得很是虛弱。見兩人並肩走進來,他勉力一笑,隨即身體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坐起來,卻沒能成功。
易川走上前微笑說道:「師叔還是不要亂動的好,萬一再牽動到傷口,那明理大師這兩天便算是白忙活了。」
任天行和明理同屬一輩,所以即使他跟了明理學煉藥,卻也不能稱呼其為老師,一來他已經有了觀主作為師父,二來是這樣會亂了輩分。
其實本就已經有些亂。然而在這一點上,卻絲毫不能亂。明理明沖在觀里的地位,對易川來說仍然是個謎。
任天行微微一笑:「你這小傢伙,這段時間倒是和老師學得不錯。」
易川回以一笑,心卻砰然跳動了一下。
「想當年我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有機會和老師研習丹藥之道。沒想到,老師居然這麼輕易便收了你,你的機緣倒是不錯。」任天行停頓了一下,略微苦澀笑道:「說起來有些慚愧,我這把老骨頭……還真有些嫉妒你呢。」
「師叔這般說,可讓弟子有些汗顏了。」易川笑著回答道。
任天行咳嗽了幾聲,才接著道:「不用再以弟子自稱了吧,這兒又沒外人。」
易川點了點頭。
費力偏過頭,任天行望向一旁沉默的西西,片刻後說道:「如果還有機會,倒真想看到這天資聰穎的小丫頭能像常人一樣生活時,會是什麼樣。」
兩人同時楞了一下。
任天行沒有在這句似乎隱含深意的話語上停留,說完便讓易川扶著他坐起身,溫和與兩人開始說話。
西西言語神態皆很恭敬禮貌,但話卻很少,似乎並不願意多說。不僅她如此,就連易川這一刻心裡也有些古怪。
不得不說,如果不是因為有無法抹去的仇恨,如果不是隱藏得極好的身份恰好被兩人看穿,任天行便是一個溫和慈祥的老人,雖然他有些其貌不揚。
然而如果始終只是如果。
似乎沒感覺到兩人略微尷尬,或者說不大情願。任天行話異常的有點多,說到某些地方時,也毫不遮掩的向兩人投去讚賞青睞目光。
這般說了不知多久後,他似乎終於累了。
於是氣氛便完全沉默了下來……
漸漸地,時間來到了子時。
一直保持微笑的易川忽然站起聲,神情變得肅穆,盯著似乎愈發虛弱的任天行片刻後問道:「弟子想問師叔一個問題。」
「都說了不用再這般拘禮。」閉目沉思的任天行睜開眼睛,微笑說道:「你問吧。」
易川面無表情道:「不知師叔……可否還記得一個叫蕭騰的人?」
任天行盡顯無神的雙眸先是浮現一絲惘然,然後面色猛然一變!
一直很平靜的他,在想起這個名字的瞬間,終於心神大變!
西西不知什麼時候拿過了放在某角落的布帶,取出了裡邊的黑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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