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談話

    住在林家的這幾日，吳三省其實並不開心，而且不開心的緣由，還是他這輩子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葩事。

    他一直認為這世上蠢人不多，事實上，愚蠢的人其實很多，比如他這樣的聰明人才是真的很少。

    林月月也不開心，從回到家第二日開始，就一直繃著張小臉。一夜之間，曾經那個蠻不講理的大小姐仿佛又回來了，甚至變本加厲——離家出走前，她只是剛邁進修行門檻不久的念師，所以即便不講理，也只能是嘴上不講理，偶爾動手也沒有什麼殺傷力。然而此番回來，她已經進入了不惑境界，即便沒有本命武器也有一定戰力，在林家後輩中無人能敵。於是……以往的心動現在終於變成了行動。

    短短數日，她已經出手教訓過好幾個人。其中包括大伯的兒子林蕭，二伯的兒子林晨，親二叔的兒子林璐，親三叔的兒子林浩……這些人，在之前都是林家天賦最優秀的後輩，此時都無一例外的躺在病榻上。

    當然能將這些人全部打倒，根本原因還是因為這些人都沒有還手。但她不惑小成的境界，卻也使得整個林家上下欣喜不已，那些個叔叔伯伯也沒有半點怨言。

    因為這意味著，用不了幾年時間，林家便會多出一個洞玄念師。

    知命那種巔峰強者自然不敢想，能有這種人坐鎮的，幾乎都是帝國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但是洞玄大修行者，卻是無數中小修行世家不可或缺的尖端力量，若擁有的大修行者數量不菲，同樣也屬於大型家族，雄踞一方。要知道即便在洛水縣境內極具話語權，甚至就連相鄰幾個縣也舉足輕重的林家，算上林立在內，也只不過擁有兩名大修行者罷了。而那些沒有洞玄大修行者坐鎮的家族，一般都不會敢說自己是修行世家。

    所以多一名年輕的大修行者，而且還是念師，對林家來說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不過林月月可不管包括父親在內的族人們喜從何來，她只知道自己很不高興，並且一度放出狠話：若誰再背後說西西的壞話，便打折他的狗腿。可惜不知為何，即便是打折了好幾個人的腿腳，這些在她看來混賬至極的聲音卻也仍舊打不下去。

    這種聲音便是：易川和西西霸占了林家的名額，若當初不把他們送入道天觀，現在道天觀大弟子當中，就有兩人出自林家。

    很可笑的一個冷笑話。

    所以吳三省這幾日看林家上上下下的眼神，仿佛就是在看一頭頭無可救藥的豬——作為局外人，他自然能一眼看穿這些話，其實都是那些長輩人的心聲，只是藉由那些晚輩的嘴說了出來而已。

    這個家族上上下下都是一群蠢蛋。

    這便是他對林家的評價。所以冷眼旁觀的同時，道天觀大弟子的威嚴也開始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除了對林立之外，對任何人都甚少搭理，更不給什麼好臉色。

    隨著一聲磬響從大小姐的小院子裡傳將出來，林家上下很快便知道大小姐又生氣了，於是紛紛退避，不敢在這時候觸霉頭。

    原因是先前她和西西兩人在花園散步時，有幾個人看西西的眼神不對。

    一進門便將一個前朝名貴花瓶扔進院子，林月月狠狠往小廳軟榻上一座，小臉氣得有些鐵青。

    西西無奈的笑了笑，略作沉吟後，給她倒了一杯茶，反過來開解道：「他們都不知道真正原因，所以這麼認為也很正常，你為何要生這麼大氣？」

    林月月端起茶一飲而盡，氣鼓鼓說道：「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是我就是替你和那傢伙覺得委屈，而且我更生氣的是，這些人怎麼能蠢到這種地步？」

    西西淺笑道：「這些原因只有少數人知道，知道的人不這麼說不就是了嗎？現在這個時候，咱們可不適合出現內部矛盾，所以這些真的沒啥。要是換我不知道原因的話，我也會這麼認為。」

    林月月看著她憤憤道：「我才不信你也會這麼認為。而且就算他們不知道原因，但是現在是即將大難臨頭的關鍵時候，這種時候還要嚼這些舌根，這些人不是蠢是什麼？簡直就是蠢得無可救藥！」

    沉默跟著兩人走進來，此時正自己倒了茶喝的吳三省開口問道：「月月你想過為什麼會這樣嗎？」

    林月月蹙起了眉，巴巴望著吳三省，也不在乎他此時的稱呼太過親昵，反問道：「五師兄認為我和他們一樣蠢嗎？」

    吳三省早已習慣這個稱呼。既然叫他五師兄，那他自然便要擺五師兄的架子，淺淺嘬了口茶，面無表情道：「我不是認為你和他們一樣蠢，而是認為你比他們還蠢。既然你都知道這也是你家那些叔叔伯伯的想法，那光揍那些人有什麼用？」

    林月月明顯怒了一下，但轉念又想到其實這傢伙雖然裝得高深莫測很讓人不爽，話也不好聽，卻也說得沒錯，只好說道：「我就是不開心，就是需要拿幾個人出出氣。」

    這話顯然已經把後面的話堵死，於是吳三省扯了扯嘴角，不再說話。

    西西嫣然一笑，正想再安慰幾句，林立卻忽然走了進來，只好收起話，起身打招呼。

    林立溫和對兩人笑了笑，又無奈的看了眼林月月，然後坐下略顯歉意道：「小西啊，這幾天族裡那些人都有些不理智，所以讓你受委屈了，叔叔在這裡向你道個歉，還望你不要和他們介意。」

    林月月收起小性子，抿著嘴略微小心的看了眼林立，又看了眼西西。

    別人不知道，她可知道得很清楚。回來這幾日，林立也從未私下來說話，所以此時忽然就來，讓她有些緊張。

    西西淺笑說道：「林叔叔多慮了。其實他們說得也沒錯，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有今天，所以還要謝謝叔叔呢。」

    這不是反話，而是真真切切的致謝。可惜在林立聽來卻並非如此，他面色微微尷尬了一下，然後笑道：「談不上謝。畢竟叔叔還算是半個看著你們長大的人，林家無福，那些臭小子根本比不上你們。即便當初從他們當中選人去了道門聖地，撐破天也就是個普通弟子，所以大弟子這個顯赫的身份，只是你和易川那小子自己努力得來的，與族裡倒也沒多大關係。」

    「無論怎麼說，當初林叔叔頂著壓力讓我們去，都是一份莫大的情誼。」西西輕笑道。

    「好吧，既然如此那便好。」

    林立顯然也不願意在這上邊多談，想了想笑道：「若是還念舊情，以後你們多幫幫月月就好，既然月月也成了道天觀記名弟子，以後還真得需要你們幫助了。」

    「這是自然。」西西微笑道：「我們和月月是好朋友，也還是半個林家人，所以林家的事，自然也是我們的事。」

    說到這兒，吳三省明顯察覺到林立鬆了一口氣，一連說了幾個好字後，溫笑著問道：「這次回來，為什麼卻沒見易川那小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未待西西說話，吳三省便笑著說道：「師弟還有些事要辦，所以要晚些天才會到。」

    林立眉頭抬了抬，隨即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說完他輕輕嘆了口氣，略作沉吟後苦笑道：「其實就算沒說，你們應該也能看得出來，林家這次算是遇上了**煩。當然若說你們是因為知道家裡有麻煩才回來，叔叔也沒這個臉……但是也不得不說，你們回來的太是時候，因為這個時期，家族確實太需要一些背景來提升幾分士氣。」

    「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在你們到來之前，叔叔心裡一團亂麻，做什麼都有心無力。不僅不抱能度過這個難關的希望，甚至連將小傢伙們偷偷遣散出去，給林家留幾條根的打算都沒有。因為敵人實在太強大恐怖了，在這麼一個恐怖敵人的面前，林家連條小魚都算不上，而且直到今日……我也沒能想明白，他們為何要重創林家，還要將我林家連根拔起……我們只是兩個小小的家族，哪裡值得他們花這種心思。」

    這話既可以認為是透底，尋求幫忙，也可以認為是試探。而作為一族之長，而且是有前科的族長，林立說這話自然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這麼些時日過去，要是一點頭緒都找不出來，那他也不會成為林家族長。

    林月月抿緊了粉唇，不太想面對這種場景，因為她自己也覺得爹爹更像是在試探。她認為若是得知麻煩的源頭是西西，爹爹很有可能會為了家族，再做一次當初做的事情。

    吳三省明知故問道：「聽林叔說得這麼嚴重，不知要對林家不利的人是誰？」

    這些話毫無疑問他來說最為合適。

    林立微嘆一聲道：「首領是一個叫青玄的人，這人很優秀，只不過二十出頭，便很可能達到了洞玄大成的境界，而且還看不出究竟是什麼天賦。當然若只是如此，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拉著他墊背，林家也不會如此頹靡……他們一行人就已經很可怕，但與他們的背景比起來，實力卻只能算作螢火之光了。」

    頓了頓，他輕吸一口氣道：「因為……他們是神殿的人。」

    吳三省微微蹙起了眉，問道：「林家怎麼會惹到這些人？」

    林立想了片刻，苦笑道：「這也就是我疑惑的地方……以林家這點微不足道的地位，就是想惹，也不見得就能惹得到這麼一個恐怖地方，唐家更是如此，可是事實卻就是這樣。至今我也只是查出了他們的來歷，沒敢將他們的身份公布出去，一來是給林家上下留幾分希望，二來是一旦公布出去……林家就真的不會有活路了。」

    苦笑著看三人，尤其是西西，他又接著道：「只不過細想了這些天后，卻也想到了一些原因，只是還不敢確定。」

    吳三省問道：「什麼原因？」

    微笑著把目光收回，林立頹然一笑道：「事到如今，叔叔也得和你們交個底了。其實老爺子鼎盛之時，也曾與帝國上層，乃至神殿有過一些接觸，只不過這事是林家的一個大秘密，甚少有人知曉。後來老爺子……也是死在他們的手中，現在既然他們找上了門來，想必也是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就實在不知道為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