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第七十三章人總要學點什麼

有的事結束了，有的事卻沒有，或者才剛剛開始。

比如老傢伙們之間的事兒。

作為頃刻間便能毀滅一座城，活了一大把年紀的知命強者，長老們的承受能力自然比常人要強上很多，縱然這一日給他們帶來的震撼很大。

明理明沖兩人此時已經恢復了常態，兩雙深邃眼眸已重新鍍上了往日的滄桑，但怎麼看透著一絲喜意，甚至是得意。

在場的其餘長老，以及三大掌教自然看得出他們的得意，但沒有人因此便有什麼意見——他們是最先青睞易川，和兩個新進大弟子走得最近的人，所以為兩人的表現感到欣喜，向他們這些原本不拿正眼看兩人的人展露得意，理所應當。

不需要任何準備溝通，他們便默契地聚到了這間小議事殿，因為演武場他們都看到了易川凝聚出來的分身，而且還是已經可以攻擊的分身。

既然自發來到了這裡，一直沉默無言下去自然不恰當，於是過去不知多久後，大掌教漠玄終於輕咳了一聲，神情一肅準備說話，然而剛張開嘴說出一個字，明沖便插嘴說道：「聽說你罰了他們三十杖，以及禁閉一個月？」

漠玄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顯然這老傢伙不是突然想起，而是一直在等著這一刻。

「這可不怎麼厚道啊。」明沖怪笑著說道：「打了小的，老的就跳出來找場子麼。」

這話胡攪蠻纏毫無道理，漠玄只好收起原本要說的話解釋道：「何雲峰那小子也一併罰了，所以哪有你說的這種意思，你我像那種人麼。」

明沖似笑非笑道：「那小子可被打暈了過去，就算現在醒過來，能挨得住三十杖罰？」

二掌教雲霜乾咳一聲道：「等養好了傷，跑不了他小子。」

「可我聽說的是明天就罰。」明沖笑說道：「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兩個大弟子身上時，你卻給了他們一頓殺威棍，自己的弟子卻要養好傷以後再罰……我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呢？等這風頭一過，誰知道會是怎麼回事吶。」

如此怪裡怪氣頂撞大掌教，似乎不應該，但實際上到了他們這把年紀，很多不應該的事情都應該了，所以漠玄並沒有生氣，只是楞了一愣，又解釋道：「……我說這話時那小子還沒這樣，而且你覺得我對他們兩人會有偏見麼。」

明沖笑道：「以前沒有，現在嘛……天曉得。」

孟凡接過話道：「那小子出手太狠了，還有那個小丫頭，都已經結束了還要把雲峰打成那樣，如果不罰，以後用什麼來管轄弟子？依我看，不僅要罰，而且還要重罰，而雲峰被打暈都沒有還手，足以見他有多忍讓這兩個大弟子，所以就算不罰也在情理之中。」

「孟老頭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啊。」

明沖臉色一沉冷笑道：「誰人看不出來雲峰那小子是根本無力還手？到你嘴裡倒變成忍辱負重了。而且從一開始他就絲毫沒有留情，劍劍必殺，如果不是易川那小傢伙本事不差，恐怕那數十劍就要了他的命了，這一點你難道也沒看出來嗎？」

孟凡毫無情緒說道：「你說的這些都只是猜測，只有結果才最具說服力。至於結果，便是在挑戰已經結束的情況下，那小丫頭暴起將雲峰打成了重傷。」

砰的一聲響，明沖拍案而起道：「好你個孟凡！合著你的意思就是他們兩個人怎麼做都錯是嗎？如果易川沒本事死在何雲峰劍下，只能算他活該是嗎？虧你活了這麼大把年紀，竟能說出如此沒皮沒臉的話！想要替你徒弟找回面子，直說就是了，用不著拐彎抹角，老道我也絕不會有半點異議，同意重罰他們兩人！」

孟凡再也淡定不下去的氣得臉色鐵青，怒聲說道：「別以為我們這些人看不出你們做了什麼，那小丫頭爆發出來的力量，真的屬於她自己嗎？」

原以為這話算是抓到了把柄，哪知明沖卻突然笑了起來，片刻後冷哼一聲道：「沒錯，老道之前是在他們體內放了一些元氣。可是那小子整天打下來，有用過這股能量嗎？還有小丫頭最後暴起出手，真是完全憑藉的這股能量嗎？如果光是這樣，何雲峰那小子會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嗎？孟老頭你還要臉嗎？」

雖然這張臉已經很老，年輕時也談不上什麼出眾，但孟凡顯然並沒有打算真的一點不要，明沖這番問題下來，他頓時毫無招架之力，只好輕哼一聲不再接茬兒。

因為明沖說的都是事實。

爭論到這會，要討論的話題已經偏到了不知何方，於是隨著兩人不再爭吵，議事殿便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明理明沖兩人默契對視，旋即各自一笑。雖說兩人性格完全不對口，但在某些態度上卻歷來高度一致，所以這些年白臉黑臉一搭一合唱下來，早已達到了極高的高度。

許久後，三掌教織火開口道：「其實這事已經談不上誰對誰錯，小畜生們一個比一個狠，依我看都是活該。既然如此，那就罰他們禁足思過兩月不許出門吧，至於何雲峰，也算作是被罰了。」

眾人皆愣了愣，隨即點頭。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織火的話都很中肯，即使有偏向也只會偏往何雲峰，因為誰都知道，當初兩人進為大弟子時，他反對得最為猛烈。所以既然連他都這麼看，別人又還能說什麼。

更何況這也不是他們聚到這兒的原因。

幾個老傢伙要討論的，是演武場易川弄出來的分身究竟是靈魂分身，還是靈身。

…………

飯熟了，易川伸手提蒸子被燙得縮回手時，林月月遞過來一張毛帕；想舀掉鍋底的水炒菜時，林月月遞過來鐵瓢；想放油下鍋時，林月月遞過來鍋鏟；想拍蒜切蔥時，林月月遞過來菜刀；走到灶前想加柴禾時，林月月遞過來火鉗；想要劈柴時，林月月遞過來柴刀……當易川直起身想要翻菜，發現鍋鏟已不翼而飛時，他終於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看著緊貼身旁陰魂不散，抱著一大堆東西的少女，易川忍不住嘆了口氣，有些後悔先前她走進來時，沒有讓她立即馬上快點出去。

沒容易川多想什麼，鍋里便冒起了一陣白煙，見狀他只好收起思緒，喟然嘆道：「給我鍋鏟。」

「好。」林月月點了點頭，然後遞過鍋鏟。

易川沉默炒菜，斜眼發現她抽手捧起了鹽罐，臉龐不禁抖了一抖，黑著臉道：「鹽。」

剛捧起鹽罐的林月月怔了怔，蹩手蹩腳遞過鹽罐，然後只聽嘩啦一聲響，摟在懷裡的若干東西散落在地。

易川確定這是他有生以來做過最鬱悶的一頓飯，無言炒好菜裝好盤，放下鍋鏟看著又把一件件物品弄到懷裡的少女，低聲問道：「你在幹什麼？」

林月月不解一笑，「幫你做飯啊。」

「求你不幫。」易川鬱悶說著，見她一臉無辜神色，只好嘆聲說道：「把東西放下吧。」

「不，要是等會兒你要用卻找不到呢？」

「你拿著我才真的找不到。」易川努力讓自己露出一絲笑容，驀然發現自己的耐性其實沒他想像中的好。

林月月哦了一聲，隨即把一件件東西擱在了灶台上。

易川不知說什麼的好。儘管這忙幫得很糟糕，但林月月的態度卻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對於這個勤奮好學的好孩子，他雖然做不到細心教導，卻也不想潑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