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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這句記憶中某位日本俳句詩人寫出的名句,吳川便頭也不回的轉身向客船走去了。在他身後那些不懂中文的日本記者正紛紛追問著充當翻譯的某位記者,吳川到底說了什麼。
當他們聽過了翻譯過來的日語之後,一時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吳川並不清楚,他引用的這句俳句,實質上是中村草田男1931年才寫出的名句。但是在1912的冬天,這一名句對於日本人來說更是感觸頗深。
原本對革命委員會抱有敵視目光的在場記者們,突然覺得革命委員會看起來倒也沒這麼惡劣了。一名對於明治天皇充滿愛戴之情的中年記者不由脫口說道:「能夠說得出這樣充滿日本氣息話語的人,恐怕對於我大日本是深具同情心之人,這樣的人未必是日本的敵人啊…」
陸軍省派出的所屬記者聽到這樣的議論很是狼狽,這可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按照他們的設想,在這樣的突然採訪中,措手不及的吳川應當會進退失措,從而狼狽的離開日本。在場的記者們將會記錄下吳川的醜態報道出去,從而引發國民對於吳川及革命委員會的鄙視,這樣一來堅持要同革命委員會進行妥協的西園寺內閣就會成為國民憤怒的對象。
因此在他們向陸軍省通報了這次採訪的經過後,陸軍省趕緊下令給各報社不許將對吳川的採訪報道出來。只是,明治末期雖然政府加強了對於輿論的控制,但這個政府可不是陸軍的政府,很快就有報社無視了陸軍的命令,把對於吳川其人的採訪刊登在了報紙上。
西園寺公望看著報紙上對於吳川的性格想像和恭維言論,及對於陸軍明里暗裡的貶斥,不由對著原敬苦笑著說道:「日本的國民可真夠單純的,僅僅因為一句俳句就能夠喜歡上帝國的敵人,他們完全不明白這個人的性格有多惡劣。」
原敬則平靜的回答道:「但這對於內閣來說卻是一件好事,至少我們和革命委員會達成什麼協議的時候,也不用被當做是出賣國家的奸賊了。」
西園寺若有所思的看著面前的報紙許久,方才點頭說道:「這倒也是意外之喜。不過陸軍這次可真是搬起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在山縣有朋的宅邸內,被山縣召來商議對策的軍務局長田中義一,正對著山縣說道:「…現在輿論於我陸軍不利,增師案在政黨的抵制下也已經成為了泡影,下官以為為了避免這些政黨藉機插手陸軍的內部事務,今日只好行使帷幄上奏權,讓上原陸相向天皇奏上辭呈,然後不派出繼任之人選,從而促使內閣的倒台。如此,政黨也好,國民也好,就都會把目光從陸軍身上移走了。」
山縣頗有些遲疑的說道:「這可是非常之策,先皇在的時候用一下倒也無妨,但是現在新皇登基不過數月,我們這麼幹就是遭人忌恨的策略了。上原陸相為此要獨自承擔起來自政黨和公眾的輿論壓力,很可能就此中斷仕途,他肯這麼做嗎?」
田中毫不猶豫的說道:「為了陸軍做出犧牲,這對於我輩軍人來說是無上榮光,下官相信上原陸相是不會拒絕的,下官願意親自去說服陸相閣下。」
在田中義一的親自說服下,上原勇作於12月2日入宮請辭,這一突發性事件頓時引起了日本政壇的軒然大波。帷幄上奏權並不是讓軍部大臣用來辭職的正常方式,但是明治維新數十年來未曾發生過的事情,在大正元年卻變為了現實。
日本陸軍這一破壞政治規則的行動,等於把本就不甚牢固的日本憲政基礎抽掉了一根支柱,開啟了軍部左右政黨內閣的先例。不過這一事件對於陸軍內部也是存在著很大的副作用,原本靠攏長州派的上原勇作在這一事件之後就成為了陸軍倒長派的領袖,並和田中成為了生死之敵,從而導致了長州派由盛而衰的開始。
上原事件爆發後,西園寺雖然親自前往山縣私宅與山縣有朋面談,但由於山縣拒絕推舉新的陸軍大臣。受制於軍部大臣現役制的制度,第二次西園寺內閣於大正元年(1912年)12月21日倒台。
不過在倒台的前一天,在日本經濟界和大藏省的極力推動下,日本和中國東北地區的經濟貿易協定草案終於簽訂了下來。
革命委員會以棉布的配額換取了向日本出口東北大米的配額;以向日本開放工具機、機械零部件、紡織機械為條件,換取了向日本出口汽車、電氣和通訊器材的優惠制度。
雙方還達成了一項互惠制度,中方向日本出口的商品包含有50%以上日本原料時,日本應當酌情給與關稅減免;反之,中方也應當給與同樣比例的關稅減免。
而在航運事業上,雙方決定仿照英國船級社建立中日聯合船級社,聯合為中日船隻及航運業務進行再保險,以分擔兩國保險公司的海上保險業務的風險,同時也有聯合對抗英國海上保險事業的意思。
大倉組同東北鋼鐵公司合辦的本溪湖鋼鐵廠及大連造船廠的合同也在協定談成之際草簽了下來,革命委員會決定向大連造船廠訂購三年的造船業務,每年兩艘貨輪,噸位在6000-10000噸之間。第一年的兩艘將會在日本設計建造,但是從第二年開始就必須在大連造船廠製造,並向大連造船廠轉移設計圖紙。
看到了這份經貿協定的確切內容後,井上馨興高采烈的對日本經濟界的領袖澀澤榮—、高橋是清、益田孝、小田切萬壽之助等人說道:「失去了對於南滿地區的駐兵權和鐵路控制權,對於帝國來說確是一件壞事。但是能夠促成這樣一份協定,對於日本的經濟界來說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了。和孫文相比,吳川才是帝國更應該選擇的合作對象啊…」
12月20日,乘坐著日本客輪的吳川終於看到了美洲大陸的景物。這一路行來他閒著無事,倒是把當前的太平洋航線的歷史了解了不少。19世紀掌握在美國手中的太平洋航線,在進入20世紀的頭個10年裡,終於轉移到了日本人手中,美國的跨太平洋航運公司在日本輪船公司的地價競爭下,宣布結束了北太平洋航線業務。
不過在吳川看來,這其實並不完全是日本航運業的勝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中美之間的貿易衰退,導致了美國人主動讓出了這條北太平洋航線。畢竟在整個19世紀美國還處於需要大量勞動力的時期,加上美國還有豐富的皮毛資源可以向中國出售。
但是隨著美國白人侵占了所有印第安人的土地之後,皮毛資源枯竭了,勞動力也開始出現剩餘了,中美之間的傳統貿易模式自然走向了終結。在這種情況下,日本人插手北太平洋航線,美國人就順勢把這塊雞肋給丟了出去。當然,對於美國人來說是雞肋,但是對於日本人來說這還是一塊有利可圖的大棒骨。
不過初次踏上美國領土的第一天,帶給吳川的可不是什麼舒心的感受。作為接受美國政府邀請而來的中國人,他自然不會遭到移民局官員的任何刁難,一位美孚石油公司駐加州的代表一早就等候在了碼頭上,預備將他接走。
但是走下了客輪的吳川,卻回頭看見自己的一些隨員和其他中國乘客被隔離在了船上,並不被允許下船,他頓時停下了腳步向站在一旁的移民局官員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的同伴和同胞不可以下船?」
這名移民局官員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接人的美孚石油公司代表,終於還是稍顯客氣的對吳川說道:「根據我國的法律,他們將會被送到對面的天堂島等待移民局的審查,先生。」
美孚石油公司駐加州的代表威廉也順口向吳川勸說道:「吳先生請您不要介意他們,在移民局審查完畢之後,他們就可以上岸了,這只是為了防止那些偷渡者進入我國。請跟我上車吧?經過了這麼長的海上旅程,我想您一定需要好好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了。小洛克菲勒先生一直都在期待著,能夠和你早日見上一面。」
吳川雖然知道順著威廉的話語上車才是最安逸的選擇,以他現在的身份還不能去撼動美國人的排華思潮。不過他瞧了瞧遠處客輪上被移民局官員粗暴趕回船上去的中國乘客,又瞧了瞧身邊隨行幾人或是對自己充滿期待的眼神,或是躲閃著自己目光的動作。
吳川心裡嘆息了一聲,隨即轉過身去對著威廉微笑著說道:「如果是在一百年前,我相信印第安人是不會如此對待我們的。
如果送往天使島接受審查是美國的法律,那麼我願意服從美國的法律,但我會和我的同胞在一起。如果這只是針對華人的歧視性待遇,那麼我是不會踏上一個歧視華人的國家的土地的。
請回去轉告小洛克菲勒先生,就說我很樂意在天使島和他見面。那麼,這位先生,請讓你的人讓開道路,我要重新回船上去。」
威廉一時反應不及,未能攔住吳川的舉動,看著他又轉身走回了船上去。這令威廉有些氣急敗壞的向身邊的舊金山移民局官員命令道:「見鬼,哈特先生,請你立刻對船上的乘客就地進行審查,這位是洛克菲勒家族的貴賓,我不希望他對美國留下什麼壞印象。」
「這,這恐怕有些不合規矩。威廉先生」
「需要我給你的上司打電話嗎?哈特先生。」
「唔,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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