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滿堂知道張沈飛這趟過來肯定是受墜兒所託,前來說服自己,見他遲遲不說話,乾脆主動挑明。
然後雙手抱胸看著他,大有一副你儘管放馬過來的樣子。
張沈飛不置可否的笑了:「我說服您幹嘛呀?我爸活著的時候就說過,您就是一頭犟驢,只要打定了主意,八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可不想干那種吃力,還看不到希望的事情。」
王滿堂也沒有在意他的擠兌,又是嘆了口氣:「這丫頭跟我一樣犟,我根本就說服不了她,你說說一個女孩子怎麼就那麼有主見呢???」
張沈飛沒有搭理他的話茬兒,而是話風一轉說道:「王叔,您知道林微因嗎??」
「那能不知道嗎?她可是建築業的大拿。咱們的國徽人民英雄紀念碑都是她設計的。就我們古建隊剛成立的時候,修復東直門,我還跟她見過好幾面呢」
當時作為古建隊的負責人,由他來負責跟林徽因溝通,「那女人是個有想法的,對咱們國家的古建築絕對是行家。對了,她還送給過我一本書,是他自己編寫的《叫中國建築史》,你等我拿出來給你看。」
王滿堂說著,就指使隆大妞去禮物書架上拿自個兒的書。
將書遞給張沈飛之後,他又說道:
「以前我老覺得一把手同志說的婦女能頂半邊天是在開玩笑,可跟林徽因接觸之後才明白,有些女人確實厲害。你說她到底師承哪派?提起古建,簡直是如數家珍。」
他琢磨著一個人能達到林徽因那樣的程度,怎麼著也得是建築世家。
就算不是在四九城學藝,也得是其他大城市出來的。
總之,作為一個固執的靠手藝說話的手藝人,他本人對林徽因相當的敬佩。
隆大妞還從沒聽王滿堂這麼誇讚過一個女人,忍不住抬眼瞅了瞅他:「不就一個女人嘛,有你說的那麼玄乎嗎??」
「人家對建築業的造詣比我高的多,甚至比你爹都厲害!!!」王滿堂強調,「就修復東直門的時候,我們古建隊就沒有不佩服她的。就老蕭,平時你見他看得起誰過啊??見了人林徽因,照樣老老實實。」
嘶,比我爹都厲害??
隆大妞更頓時震驚不已,女人在建築業里當學徒本就沒男人占優勢。
這女人在比她男人還年輕的年紀,就能到達她男人得不到的高度,這這不就是祖師爺賞飯吃嗎???
腦海中思索片刻後,她倒抽一口冷氣:「那得是什麼神仙人兒呀???我估摸著她爹娘就是做這個的,打小兒就跟著爹媽一起學,有傳承!!!」
兩三歲跟著建築隊看,後面一點點手藝的學,再往上走,才是繪圖,設計。隆大妞雖然自己不學藝,但身為隆記最後一任掌柜的獨女,對這個流程也是熟悉的。
說到這裡,隆大妞心中又有些憤憤不平:「我當時也是你姥姥死活拉著不讓學,要不然,有我爹帶著,說不定現在也能跟這個林徽因較較勁兒。」
「噗嗤~」一旁的柱子終於忍不住笑了,「媽,您想多了。我可聽人說,那林徽因連砌牆都幹不了。」
「不可能你姥爺老說,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隆大妞壓根兒不信。
「不相信我,您去問大飛哥。」柱子撇撇嘴。
一旁的張沈飛臉上笑容擴大:「大娘,人家林徽因壓根就沒幹過你說的這些活。」
「那她幹啥的?憑啥指揮我男人和隆記的那些大小把式?還能讓他們心服口服。」隆大妞不服氣了。
「人家在國外讀的建築類大學!!經驗都是在學校裡頭學的。」張沈飛說道。
隆大妞有些不可置信;「學校裡頭能學個什麼?這不成了外行指導內行了嗎??」
此時,她連自個兒男人王滿堂也不信了。什麼比她爹還要厲害,怎麼可能???那可是個女人,還是個只在學堂里閉門造車的女人!!!
張沈飛坐直身體,決定跟她科普一下。
林徽因是在十幾歲的時候去的國外,在那裡感受到了建築的魅力,努力考了大學。
因為那時候建築系不收女生,她只能名義上報美術系,實際上學建築。
畢業後回國,在關外教建築。
1930―1945年15年間,林徽因、梁思成對190個縣2738處古建築進行了調查,很多古建築通過他們的考察得到了全國以及國際的認識,從此加以保護。如河北趙州石橋、山西應縣木塔、五台山佛光寺等。
1931年,林徽因受聘於北平中國營造學社。次年,為北平大學設計地質館和灰樓學生宿舍。
「抗R戰爭時期,她拒絕了腳盆雞讓她一起研究咱們國家古建築的邀請,決定自己研究。
花了好幾年時間,研究咱們國家的古建築,寫成了這本《中國建築史》。剛才我大爺也說了,她參與設計了國徽和人民英雄紀念碑
您老說我們姥爺對咱們國家的古建築奉獻很大,那您覺得跟林徽因比起來呢??」
「那哪兒能比啊!!」隆大妞擺手,「你姥爺是給皇帝老兒幹活,人林徽因是為人民服務。一把手不說了嗎?人民高於一切。」
說完洋洋得意的看著自個人男人,看到沒有?關鍵時刻我的覺悟也是很高的!!!
「所以您看,在學校學的東西,那都是有用的。」張沈飛最後總結。
到了這一會兒,王滿堂可算看明白了,張沈飛這不還是在幫著墜兒做說客嗎??
可他並沒有吱聲。
因為在內心深處,他個人最看好的孩子其實就是墜兒,要不然也不會非逼著對方入土木行,卻沒逼著大女兒。
此時聽到林徽因那麼厲害,心中隱約就想著他們家墜兒要是得到合適的指導,以後會不會也能這樣?
王滿堂決定按兵不動,再觀察一下張沈飛會說什麼,又怎麼說服自個兒媳婦兒。
隆大妞這會兒被林徽因的例子打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反覆說著不會幹活,怎麼就能搞設計呢???這流程不對啊。
「什麼行當有什麼行當的規矩,什麼時候學什麼,這都是一步一個腳印的,怎麼能跨過前面的步驟直接就做後面的呢???
就好比咱們蒸饅頭,你不發麵揉面直接就蒸,那能成嗎???」隆大妞掰扯著。
張沈飛微微一笑,又是一擊絕殺:「誰說搞發明的就必須會製造???那些發明出火車大炮的人,難道都是自己親手上去做車,鉗,鉚,電焊嗎???人家甚至連焊槍都不會拿,可也不耽誤人家搞發明創造,造福所有的人類!!」
「就像您家裡這台新買的收音機,我敢說發明它的人,說不定連擰螺絲都擰不好。」
隆大妞的思想開始崩塌,這超出了她的認知。
她是在隆記營造廠長大的。
從小到大看到的,大部分都是先當學徒出再出師,然後當師傅,再精進一些之後才能看圖紙。
而這一步也是最難的,很多人根本達不到。
營造廠里也有一些一開始就跟著師傅學設計的,但那些人除了學設計,其他時間也得跟著大家在廠里幹活,哪有坐在教室里閉門造車的?
「沒想到大娘您還知道閉門造車,到底是隆記出來的女人,不一般。」張沈飛調侃式的拍了拍手,「那大娘您說說,你們隆記按照您那個流程,最後出來搞設計的人的比例大概是多少???
據我所知,我叔現在是四九城數得著的建築業大拿,可他也不會做設計吧???」
隆大妞點點頭:「我爹當年說過,能做設計得腦瓜靈活,有創造力還得有悟性收十個徒弟裡頭能有一個就不錯了。」
「十分之一有點誇張了您就沒有考慮過,是因為你們的教課方式不行,所以才導致這個結果??」張沈飛又拋出問題。
「怎麼可能?我爹可是咱們整個四九城出了名的土木行大拿!!他做的活兒,連皇帝和慈谿那個老妖婆都說好。」隆大妞反駁。
「沒說姥爺不好,只是說他是個好的走工,也能教出來我王大爺這樣的好走工。可他自己不是建築師,所以教不出建築師。
建築師,這是要系統學習的。
就好比我王大爺,他是個營造行的天才,瓦工,瓦工,漆工,彩等無一不精,可為什麼直到現在他都不能搞設計???
是因為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也沒有一個這方面的行家裡手帶他。
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可是,也得有人先把他給領進門,後面才能修行不是???」
隆大妞對自個男人向來是崇拜的,聽他這麼一說,也來了興致:「所以你的意思是上了高中,上了大學就有人領進門了??」
張沈飛點頭:「人大學裡頭那些教授都是這方面的行家,一開始教的就是設計,創新就我說的林徽因,從國外回來後當了教授,就教出來好幾個。」
隆大妞再一琢磨:「不對啊,連一堵牆都砌不好,還指望著能起高樓大廈嗎??」
「瞧您說的!」一旁一直沒吱聲的柱子突然又開了口,「人家還真不用蓋的高樓大廈。他們只需要把高樓大廈給設計出來,自然有咱們這樣的人給蓋。」
「爹,娘。當年我們幾個出生之後,您看您二位給我們取的名字,柱子,墜兒,梁子都是建築行能用到的東西
可是您說要是只有這些東西,房子能蓋成嗎???
不還得有建築工人,而建築工人又聽誰的??還不是聽設計師的!!
爹您竟然那麼推崇那個林徽因,怎麼就知道我妹妹未來不能像她一樣厲害???」
啊,這個隆大妞似乎不服,還想說點什麼啊。
「可是,剛才你爹也說了,幾百年就出了一個林徽因。」
要是成不了林徽因那樣的,不就白搭功夫了嗎???
「您不讓我妹妹上大學,她當然成不了!!上了大學她才有那份希望。」柱子有理有據。
「就算成不了林徽因,成個王徽因,馬徽因的,也比一開始就放棄好。退一萬步說,現在墜兒馬上就要參加考試,她能考得上高中就讓上。
真要考不上的話,再回來去營造廠不就得了嗎????幹嘛非得現在就逼著孩子?」張沈飛也說道。
得,王滿堂確實下定了決心,扔掉菸頭:「她願意去就去吧。女大不由父母,我是管不了了。」
終於說服了王滿堂夫妻,張沈飛鬆了口氣,總算能向墜兒交差了。
他起身要走,隆大妞忙指揮柱子送他出門。
兄弟兩個一一前一後的走出燈盞胡同,到了胡同口,張沈飛示意柱子不必再送。
柱子停下腳步,卻開口說道「大飛哥,您是不是對李老太監的那些東西感興趣???」
張沈飛眼神一閃:「就是跟王大爺,大娘隨口聊了幾句」
雖然隆大妞篤定的池塘里沒有情況,但他心中並沒有放棄,已經打算找機會過去探查一番。
「哥,我不是個小孩子了,也不是十來年前剛從山東進四九城那會兒」柱子認真說道,「我看得出您對那個池塘感興趣。」
張沈飛手裡把玩著煙盒,看著他:「所以呢?兄弟你想說什麼?不妨直說,咱們兩家是世交,不需要賣關子。」
柱子撓撓頭,憨厚一笑:「那我就不跟哥您繞彎子了,那羅圈兒胡同二號現在是私房。
也是巧了,那房主委託我們三天之後去幫他們修整換瓦片」
四合院都是瓦房,日子久了,瓦片難免破碎。
如果只是一兩片碎瓦的話,找個雜工也就幹了,但是如果大批量的翻新換新瓦片就需要找營造廠的人。
按說現在隆記營造廠規進的古建隊,前些年是不接這些活的。
但這兩年不是事情少嗎?
工人們也得有飯吃,上面也就允許他們在不耽誤正常工作的情況下,做些其他的。
柱子解釋了一番之後又告訴張沈飛,三天之後羅圈兒胡同二號那邊的活兒,是由他來帶隊的。
「哥您要是想實地考察,我可以帶您過去。」
張沈飛舔了舔嘴唇:「柱子,你想要什麼?????」
親兄弟上簽名算賬,他當然不會認為柱子準備白白地幫自己。
柱子又是憨厚地撓撓頭:「哥,誰不愛錢呢?您到時候要是真在那裡頭發現了什麼,別忘了我就行」
張沈飛狐疑的看向他:「既然你能進那個院,為什麼不自己去查探?」
要是真有什麼,就可以全都塞進自己的腰包,何苦還要與人分??
要知道那有可能是一大筆寶藏。
柱子剛想回話,就看到巡查隊的人過來,一番盤問之後,看了張沈飛和柱子的證件,才離開。
怕再有人,
柱子把張水飛拉到一旁偏僻的胡同里,這才說道:「大飛哥我跟你說實話也許你不信,但我這麼做,確實有我不方便說的原因。
您要是信我,三天之後我就帶您去羅圈兒胡同二號,您要是不信,今兒就算我白說。」
張沈飛靜靜的看著他,柱子也沒吱聲,靜靜的讓他看著。
良久之後,張沈飛終於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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