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別介——」
土行孫是個有眼力見識的,哪裡會看不出黛水這是不高興了,他不拖泥帶水,直接就將她帶來的花糕又放回了她手中,雙手抱胸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既然是姑娘親手所做,自然意義非常,更應該親手交給咱們二檔頭了,我們兄弟們嘴饞愛偷吃,交給我,回頭渣渣都不剩下。」
「那就...那就不要剩下,都吃了吧......」
她的語調已然十分落寞,失落的情緒掩飾不住,二檔頭和那小太監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面面相覷之下,都有些束手無策。
黛水抱著紅木的糕點盒,裙裾被冷風吹得獵獵作響,小鼻子紅紅的,視線的餘光卻忍不住地向門縫裡面張望。
隔著一堵牆,一道門,那裡面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隔開了他和她。昇平公主清甜的嗓音仿佛在此刻具象化,化作了無數枚銀針扎在她的心口上。
她本以為鹿意身邊當真如土行孫先前所說,絲毫旁的女孩子也沒有,可目前看來並非如此。怎麼能說是沒有呢,怎麼能說他不喜歡別的女孩子呢,庭院裡活生生那麼鮮活美麗的昇平公主是他的人偶變作的麼?
真正到了這時候,黛水才發現在自己的內心裡原來將鹿意看得這樣重,他曾經說過喜歡自己,哪怕現下的他失去了記憶,她潛意識裡卻依舊將他視作自己的歸屬。
鹿意和她以外的異性在一起,她會忍不住,忍不住嫉妒。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他不能因為失憶了就轉而喜歡別的女孩子。黛水捏了捏拳頭,抱著糕點盒向前挪了挪,湊到了門縫間向裡邊偷窺。
門裡有非常非常淺的,似乎比雪花飄在地面還要淺的輪椅「轆轆」聲,黛水眯起一隻眼,清晰地看到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孩正推著輪椅走在迴廊里。她腳步輕快,口中喋喋不休的,仿佛,極力在努力想讓輪椅上的男人高興起來,使勁了渾身解數。
「不要笑,你不許笑......」
黛水在心裡默念著,往常在家中雖說總是一副苦大仇深面容清淡的模樣,但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年輕女孩,有些時候,很難強迫自己不去關注計劃以外之事。
而喜歡一個人,任何人都無法自控。
「姑娘?」土行孫訕訕的,看著她撓在門扉上的爪子,「需要我替你通報一下?」這麼站在台階上看著算怎麼一回事呢。
黛水猛然驚醒,意識到自己的失常後登時站直了身體,她還是很不舒服,胸臆里悶得出不了氣,可要她現在進去麼?她不情願。
進去後才顯得尷尬呢,她這麼出現倒成了第三者麼,說什麼,又做什麼呢......?
「昇平公主在裡面,我還是不去打擾他們了。」
是了,你拿什麼和別人比,倘或一朝鹿意成了駙馬,是公主心愛之人,公主的夫君,那他那些前塵往事就沒有人追究了罷。
或許鹿意的失去記憶便是一個預兆,上天註定他應該同昔日一刀兩斷,昇平公主的身份很好,會帶給他天然的庇護。
黛水垂下了腦袋,自己是不一樣的,她的身份一旦揭曉,便是身死之時,而她待在皇宮裡,這份威脅愈加如影隨形。
連自己都朝不保夕,為何還要招惹別人?
鹿意已經遺忘了過去,這個男人是一張白紙,他是東廠的二檔頭,是大太監廠公陸薰的心腹,他早已不是年少時你在湖邊親吻的少年。
一滴涼沁沁的水珠忽然墜在黛水的鼻尖尖,她伸指捻了捻,抬頭向上望,瓦片上又有透明的水滴滴下來,落在她微微攢起的眉心。
「是下雨了麼?」她不禁意地喃喃有聲。
面前的門忽然大開,迎面一陣小小的氣流波動,黛水將視線放回,瞳孔瞬間放大又收縮回去,唬了一跳。
竟然是鹿意。
黛水的視線從鹿意的臉上飛快滑過,又掠過了輪椅後昇平公主疑惑的臉,她慫,下意識地轉身就要離開。因為只有遠遠避讓開了才能不用面對。
「打扮得這麼好看,不是來見我的麼。」輪椅上的男人看似漫不經心的口吻,漆黑的眼眸卻緊緊看住那抹想要逃離的背影。
她動如脫兔的身形因他的話而硬生生一頓,轉過身,也不曉得自己該怎麼樣,耷拉著肩膀迅速將小小的糕點盒放在他膝頭,仿佛還有些不甘願,瓮聲瓮氣說道:「並不是來看你的。也、也不曾特意打扮,是天生就好看。」
話趕話的,等到說完了,黛水才意識到鹿意適才誇了自己漂亮。
唔,他真的覺得自己漂亮?
那他會覺得是她漂亮,還是逗他開心的昇平公主漂亮?
女孩兒麼,有人誇讚自己的容貌自然是心悅的,尤其是當那個人是自己在意心儀的男子。黛水多睨了鹿意一眼,發現他好奇地晃了晃那隻放著糕點的小盒子,正凝眸一眨不眨眼地望著自己,揚眉問道:「裡頭是什麼?」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特別是昇平公主也在,黛水突然很是難以啟齒,她不太好意思說,故作輕鬆地道:「不值什麼,只是幾個家常花糕。」
話音才落,鹿意已然打了開來。
「還是熱的。」他露出意外的神色,拿起一塊歪七扭八勉強能看出是桃花形狀的花糕嗅了嗅,眉心隨之微微蹙了起來,道:「你做的麼,是你親手做的?」
可惡!
他是不是想叫她下不來台?
黛水羞臊得恨不得立即拔腿就走,因為他的態度,也因為她的花糕真的好醜好醜,她壓根兒不曾想過它們「有幸」被這麼多人「觀賞」。
「是我......」
她回答他的話,蔫蔫的提不起勁頭,滿心只想著結束這一場不該開始的對話。
「難怪,」鹿意聲氣幽幽的,朝她和熙地笑,「單是看起來就這麼好吃。」
哈——?
黛水全然愕住了,就見鹿意很是自在地將那塊外觀醜陋的桃花糕放進嘴裡,他閉起眼睛細細咀嚼了幾下才慢慢吞咽下去,末了,甚至探出舌尖舔走了唇角一顆殘餘的芝麻。
她呆若木雞,遲愣愣地望著他。
「我很喜歡。」
鹿意說著,從土行孫手裡接過帕巾拭了拭唇,在昇平公主滿是驚異的眸光中扶著輪椅的扶手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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