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天,刁得貴渾身不自在,著急上火啊!胳膊上的那個傷口不知道怎麼弄的,居然也發炎了,傷口發炎就會發燒,一發燒就燒得滿嘴的水泡,最後沒法子,還是去找日本軍醫給弄了一下。一筆閣 www.yibige.com為啥上火?還不是運糧那事鬧的,他現在是沒轍了,就等著王貴快點來回話。
其實刁得貴也知道王貴是去找八路拿主意了。對於王貴與八路之間暗通曲幽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他不在乎,只要王貴是自己的人,王貴願意跟誰去私通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王貴要為自己這個大哥考慮,有這,他就睜眼閉眼了。好在,王貴很講義氣,認他這個大哥,這點刁得貴挺放心的。
刁得貴更清楚,當前國難當頭,一個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他怕死,怕自己的家族散了。對日本人的侵略,他無力去抗爭,自己身後的尾巴太大了,大到他不得不給日本人當狗。可如果沒有他在日本人這裡當差,沒有他的幾百條槍,他們刁家恐怕早就被別的富戶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當年祖父讓他東渡日本上軍校,目的就是為了回來拿槍桿子,沒有槍桿子,他們刁家人丁稀薄,根本扛不住其他豪門大戶的傾軋。老舉人是從前清的傾覆和民初的軍閥混戰里總結出來的經驗,刁得貴直到現在才明白舉人爺爺說的「世道艱難,武力自保」的意思。
刁得貴頭疼的緊,倚靠在炕上吸溜著發汗的胡辣湯,突然房門被輕輕敲響,把個刁得貴驚的手一哆嗦,幾滴胡辣湯滴在炕上……
「大哥,我來看你,聽說你那傷口大發了?」王貴小心的伸進一個腦袋。
「哎呀!原來是你啊,要是其他人我非把這碗湯潑過去,正煩著呢!」
刁得貴一看是王貴,情緒立即就變了,因為他看到王貴是一臉的平淡和關心之色。以他對王貴的了解,要是沒有能叫自己開心的消息,這小子寧可被打二十軍棍都不會踩著這個點過來看自己,這小子一定是有了法子了。
「大哥,你這可得好好的養著身子,弟兄們可都指望著你給照應哪!你要是出了狀況,這幾百人找誰討飯吃去?」王貴這馬屁拍得挺是時候。
「是啊,要不是為了你們,為了大家,我是真想一走了之,出洋去考察考察,不回來也罷……可你看看現在,那個馬二狗跟下面的各個維持會的鄉紳談好了,說是明年的賦稅提前征,給出收據,將來認賬,絕不耍賴,那些鄉紳也就信了,這說話就要運糧了,咱們怎麼辦?你那邊問好了沒有?咳咳……哥哥都愁死了。」
「哥哥別愁,咱們有法子,有法子……」於是,王貴在刁得貴的耳朵邊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把李久的話變成了自己的話說了出去。
刁得貴聽完眼珠子瞪得像個魚泡,隨即馬上明白了其中的關竅,這,這還真是一招妙棋,妙就妙在各方都可以接受。各方哪怕是知道是咋回事了,也會接受,尤其是細川這個老傢伙。自己著急上火,難道細川就不著急嗎?細川在中國生活了很多年,對國人的許多貓膩都清楚。眼下,在璋德這個地方,雙方沒法叫勁,誰不服誰就要付出大的代價。璋德,緊靠著太行,八路進山後,鬼子的飛機大炮啥的就都使不上了,根本無法在戰略上取得優勢。雙方把糧食搶來搶去的,最後呢,細川對上無法交代,對下他也沒有法子找八路討個說法,拿老百姓撒氣?如果在他的治下,縣城的老百姓跑光了,縣城成為一個空城,他細川該怎麼辦?把縣城變成軍營?那不叫軍營,叫孤城,孤城咋活?喝一口水都要看看風向,細川沒有那麼傻,只要不是死人翻船,沒有證據的事情,他細川也是可以睜眼閉眼的。
想明白了的刁得貴立即起身,他要連夜去見太君,被王貴一把拉住。
「這麼晚了去不合適,太著相了!細川太君會想得很多,到時候你無法解釋。不如明天上午去,你一去,他就會催促你派兵到下面去押送糧食,那個時候你再裝著突發奇想的樣子說出用麵粉替代小麥的事情,接下來事情就好談了。」
王貴知道老刁這個病是被運送糧食給急的,只要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的病立馬就好,可沒想到老刁竟然當場就要去找細川,這才攔住了他。
「嗯,你說得對,我是不應該太急,我還得繞著彎子告訴他運糧數量大與數量少的風險是不一樣的,再慢慢的把他引上咱們想的道道。」
第二天上午,沒等刁得貴去呢,細川就派人來「請」了。可見老鬼子比刁得貴還著急。他沒法不著急,上次運糧失敗,他可是從刀尖上走過來的,差一點老命都沒了。真的不怕死嗎?那是糊弄鬼呢。
「刁桑!你的部隊準備的如何了?是不是可以安排他們去押送糧食了?」
「報告太君,我的部隊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馬縣長那邊要是沒有問題,我們就可以按照計劃執行了。」刁得貴好整以暇的回答道,雖然左胳膊還掛在脖子上,可是氣勢不一樣了,「不過……我在想,我們是把糧食先集中到縣城來還是直接押送到疙莊的火車站?還有啊,如果我們不是送收上來的小麥,直接送麵粉,那麼我們有啥必要去下面收集糧食啊?直接在縣城的幾個糧鋪里就兌換了,那些鄉紳富戶哪家在縣城沒有糧鋪啊……」
「嗯……刁桑,你這個建議非常好啊!不過那些鄉紳願意把20萬斤糧食換成20萬斤麵粉嗎?」
刁得貴赧顏一笑,「那肯定是不行啊,小麥磨成麵粉是有損耗的,麩皮啊啥的,大概100斤小麥兌換出70斤麵粉就相當不錯了。其實數量少了更有利於押運啊,如果上次我們送的是70大車麵粉,押送的時候是不是輕鬆一些?也許就不會當夜在梅村宿營了,不宿營梅村,八路軍在路上攔截的機會是不是少很多?即便是在路上受到八路的襲擊,押送的皇軍是不是要比被偷襲的戰力高很多?」
「哎呀!刁桑!你真是個智多星啊,不愧是帝國士官學校畢業的!」道理太簡單了,就像王貴說給刁得貴似得,細川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事情你立即去找馬縣長辦理,把所有的糧食全部換成麵粉,這樣還省了我們軍部拿小麥去兌換,也減輕了我們運輸的壓力,很好!我立即電告上面,你去準備吧。」
「太君,如果再次向疙莊送糧食,我們護送的部隊兵力略顯單薄啊。」
「嘿嘿,這次不會有問題了,軍部也吸取了教訓,將在我們運輸的時候,派出一個野戰大隊,乘坐汽車前來接糧食,我們只要在縣城能兌換出麵粉來,你們就不用去押運了……哎呀,這一個主意可是省了不少麻煩,刁桑,你是我的朋友!」
「如果是這樣,只要把那些鄉紳說通了,他們自己都有自己的磨坊,以後就這樣弄,我們就輕快了。還是太君英明,能夠善於採納建議,我相信太君今後一定是武運長久,武運亨通,您多在璋德一天,璋德就多一天安寧……」
便宜馬屁,刁得貴是信手拈來,拍得細川那是非常的舒服,嘴裡一個勁的喊「吆西,吆西!」還給刁得貴行了一個鞠躬禮。
馬二狗剛剛完成了細川交代的征糧任務,正在沾沾自喜,還把這個事情上報到了華北臨時政府那裡,以顯示出他的計謀善斷。其實這種小把戲在官場上不過是小兒科,王克敏看著電報,不過兮兮一笑,可該給他爭的獎勵還是不會少。
接到從細川那裡發來的命令,馬二狗的臉都硬了,「這鬼子也太能折騰了吧?原來不是就要小麥和玉米嗎?怎麼這突然就換成了麵粉了?我特麼的到哪裡去找這些麵粉啊?」
馬二狗不通農事,以為這是細川變著花樣消磨自己,於是氣沖沖的去找細川,可走到半路上他似乎想明白點什麼了。他改了主意邁步轉向了治安軍司令部。
「刁司令,太君改糧食為麵粉的事情是你竄搗的吧?這樣你們就不用下鄉去押糧了,守在縣城裡吃香的喝辣的,你不能把我往坑裡推不是?」
「馬縣長言重,刁某還真沒那個本事,在太君眼裡,刁某就是一介武夫。」
「你說,這都換成了麵粉,我到哪裡去給太君找這些麵粉?」
「話不是這樣說的啊,馬縣長。」刁得貴示意其他人出去,「咱們璋德這一帶自古就是出面的地方,祖祖輩輩都是吃麵。咱們縣城不大,可也有著近萬人在這裡刨食吃,一人一天一斤面,你算算,一個月得多少麵粉?」
「你哄我不知道老百姓吃的啥是不是?在縣城裡能吃得起麵粉的有幾個人?那些力巴和窮鬼誰家不是天天喝棒子麵粥啃著窩頭?這縣城裡一年也就能消耗個20萬斤白面,皇軍要是能接收棒子麵沒問題,我去弄,可一下子要20萬斤白面肯定找不來啊!」急眼的馬二狗最後一句連天津味都帶出來了。
「馬縣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刁得貴和氣的攔著了馬二狗的話頭,「璋德縣下面的幾個大戶家家可都開著磨坊哪,你去找太君說說,看看是不是按照毛糧與精面的比例算算,只要太君那邊的總數對得上,下面的士紳們好說,給他們省下了麩皮,那也是錢哪!而且這個討來的功勞還是你的,你在鄉紳們里的威望就會蹭蹭的往上漲啊……哎呀,到時候給你送個萬民傘啥的不好嗎?」
「有這事?」馬二狗乜斜著眼睛看著刁得貴,「你沒騙我?我怎麼感覺這是個坑呢?老刁,咱倆是有點不對付,可在執行皇軍命令上不能耍心眼。」
「你要這麼說,那就當我啥話都沒說。你是城裡人,不通農事,不知道本地這些富戶士紳是怎麼玩糧食的,所以你覺得毛糧換精面不靠譜,只要你在太君那裡討來了兌換比例,下面的事情我幫你去說,這樣總行了吧?不過,將來那功勞可也就要分給我一半了,士紳們要是給我送啥傘的你可別眼紅……」
「得得得,我先去試試,回頭再找你核計。」
馬二狗覺得刁得貴這是兩頭下套兩頭堵,自己不去細川那裡問個明白,那肯定是兩頭都要掉坑裡。如果細川那裡好說,那刁得貴下的這個套就成不了,兩頭堵也許就變成了兩頭討好了,這樣的便宜不占還是馬二狗嗎?
馬二狗之所以這樣想,還是他的那一顆貪婪之心,啥好事都要自己霸著,稍有變動就懷疑是人家給他下套,這樣的人啥時候都有,古今中外,那那兒都有。
細川那裡自然是沒話說,本來他就是要按照一定比例去兌換麵粉的。報告送到軍部,不到一個小時就被批准了,還獲得了表揚。當看到馬二狗戰戰兢兢的提出「兌換比例」的時候,細川感到了貓逗耗子的快感,在進行了一番訓斥後,他同意了馬二狗提出的八成的比例。
這也是兩個對中國傳統農事二五眼的傻蛋,他們不知道小麥磨成麵粉後,出面率越高,麵粉里的雜質就越多的道理,還以為不提高比例就會讓下面人占便宜。殊不知,磨坊只要少篩一次,篩鑼的空大一點,那比例就成了。你要百分百都沒有問題,整出來的饅頭有一層麩皮可就怪不了別人了。
八成,那是給商家賺更多錢的機會,孬糧也能做得出來。
有刁得貴在上面疏通,下面的那些富戶們就立即開始了行動。幾乎家家的磨坊都開了,都在磨麥子。只不過晚上驢馱馬拉的從縣城到下面往來的熱鬧。
馬二狗得到了細川的批准,就開始在縣城的糧鋪收麵粉,讓他奇怪的是,這些糧鋪里的現存麵粉還真是不多,最多的也不過200斤。一問掌柜的才知道,還真是如他說的,吃得起白面的人家不多,來買也就是三五七斤的買,哪家糧鋪也不多存,隨賣隨調。棒子麵倒是不是,哪家都有了一二千斤的。
這事馬二狗認為自己乾的漂亮,可是沒過幾天就接到了王克敏派人送來的書信,在信上,王克敏大罵馬二狗「糊塗」,「辦事不成壞事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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