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上的茶砂島,是東南亞海域的天然良港,位於蒲蘭群島的西北嶼。陸上面積約五千平方公里,包含整個茶砂市連帶下面的衛星城。雖然這裡一年四季溫度都在三十左右,但濕潤的海洋性氣候還是讓人感覺非常舒服。得益於商業和旅遊的發達,茶砂島的繁華程度遠超周邊區域,往來客商絡繹不絕。也有人把它比喻為人類的展覽館,因為大部分國家的人幾乎都能在這裡找到同胞。
但住民的繁雜和寬鬆的制度也給這個城市帶來了不小的問題,茶砂就像一個太平洋上的巨大漩渦,各種各樣的文化、宗教、身份、金錢在其中飛速攪擾、碰撞,人們被時光的急浪裹挾,或凌駕眾生、或隨波逐流、或沉寂海底;正如太陽公平地照耀這片土地,茶砂城有永遠被日光恩眷的大廈群樓,也有活在它們陰影之下、終年與潮濕破舊相伴貧民棚戶。
現在正是八月,天空湛藍如洗,沿街棕櫚科樹木撐開巨大的樹冠。在西海岸邊的榴灣大道盡頭,豎立著好大一圈建築圍擋,環繞著數百平米的基坑,大坑周圍零落散布著施工房、工程車以及大堆大堆建築材料。
這裡是威瑪爾酒店的在建工地,已經圈起來有段時間了,最近卻不知為何一直沒什麼進展的樣子。此時,就在圍牆大門口,一個年輕男子正踟躕著,滿臉沮喪。
他叫顏望,身形不胖不瘦,長得一副扔進工科院校就尋不見的標準臉,身穿格子襯衫,外披一套二手店淘來的西服。顏望來自中國,四年前到島上的東部工業大學念書,主修電子電氣,眼下一晃已經畢業了兩個月。
就在前天下午,他正在家中發呆,忽然接到大學時的死黨伊諾的電話。
「哈嘍,兄弟,最近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就那樣唄。」
「難道你真的還沒找到工作?」
「唉,別提了......」
說到找工作,顏望簡直淚流滿面。
他在學校的表現還湊合,績點和專業知識都說得過去。可畢業前後這幾個月,在踏進一百多家公司的門檻之後,卻因為五花八門的原因被涮了一百多回-------有時候是競爭者太優秀,有時是聊得不對路,有時是資料弄丟了…..
……「你的星座不合。」這也是他遇到的操蛋原因之一。
無數理由,千奇百怪,反正就是沒一家公司願意聘他。如果都有統計過的話,他恐怕可以創下學校畢業生的悲催記錄了。顏望也不是沒動過回國的念頭,可在這島上還有些割捨不下的事情,所以一直沒能離開。
時至今日,顏望仍在馬不停蹄投著簡歷,跑著面試,可現實依舊歡快地「啪啪啪」抽他的臉。也好在他臉老皮厚耐性超強,換別人恐怕早就被磨得心如死灰。
「那正好。」手機那頭伊恩應道,「我的叔叔沃斯特今天打電話過來,說他們那邊缺些人手,問我認識的人當中有沒願意去的,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
「太棒了!好哥們兒你真是茶砂及時雨、赤道小旋風。」一聽到這個消息,顏望幾乎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激動地想當場高歌一曲《友誼地久天長》,「謝謝你,謝謝你叔,謝謝你全家。」
「你說啥呢,我怎麼一句也特麼聽不懂。」伊諾作為白皮蠻夷,從來沒有半點中華文學素養,「不過我瞧了一下他給過來的職位,擔心你會不樂意去。」
「樂意去,樂意去。」顏望急忙說道,仿佛怕這工作嗖的一下跑了。「哪怕是搬磚也樂意去。」
「嗯?你怎麼會知道的?」
等等?
「你的意思是……?」
真忒麼是搬磚啊!!?
雖然一肚子不情願,可是到了預約的日子,顏望還是神使鬼差地來到工地現場。
「爸,媽,不論你們在哪兒,兒子今天就要工作了,祝願我一切順利吧。」
好在伊諾透露給他的薪水並不低,比起那幫奮鬥在格子間的同學,甚至還略高出一些;但是這活兒和顏望人生計劃差得有些遠,他以前給自己擬定的願景就是坐在辦公室、吹吹空調、喝喝茶水、偶爾和漂亮的文員妹子調笑兩句。
眼前這工作環境,好像和自己夢想中小日子不太一樣……
就在顏望盯著工地標牌、掙扎在理想和現實的落差中的時候,他的肚子忽然傳來一陣絞痛,那感覺就像條刺豚鑽進他小腹,正順著他的腸道愉悅地遊動。
「糟糕,鬧肚子了。」顏望暗自後悔,「那袋過期麵包果然有問題…….」可今兒早上他也沒其它選擇------冰箱中除了這個和瓶辣醬連屁都沒有。所以硬著頭皮接這工作確是出於無奈,要是再不想辦法賺到錢,恐怕不多久自己真會餓死在公寓裡。
他捂著腹部,四處張望,這會兒大概十點,工地上早就忙碌了起來,鏟土機、砂漿機、運輸車之類發出巨大的聲響,穿著工裝的工人走來走去,他們中一些是南亞裔,一些好像是東南亞本地人,卻瞧不著幾個形似老鄉的面孔,這讓顏望對今後的交流有些擔心。
「請問,沃斯特先生在哪兒?」顏望走上前去,詢問守在門前的一個壯實漢子。
「在那排藍頂的屋子裡,」壯漢指了指不遠處,「你找他做什麼?」
「我是來工作的,朋友說是讓和他聯繫。」
壯漢看了看顏望,轉身從門房裡取出一個安全帽:「進去吧,人在第二個房間,留神點兒腳下。」
顏望道了聲謝,繞過摞著的建材和一個個土堆,走到那棟屋子附近,只見房間門口正聚集著四五個人,圍繞一個怪模怪樣的裝置,議論著什麼。
那是個顏望從來沒見過的設備,約摸有一人多高,圓柱形狀沒有其他邊角裝飾,差不多有水桶那麼粗,通體黑漆漆的,立在方形的基座上,充滿了生殖崇拜的圖騰感。
「這個東西怎麼用?」一個頭髮半禿的中年人疑惑地問道,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玩意兒。
「在你們工地中央找塊平整的地面,把它擱過去。」他旁邊一個女人回答道,「再打開開關就行了。」
站在四五個男人之間,這名女子顯得分外搶眼,她大約二十來歲,個子高挑,披著烏黑的中長發,看上去應該是個華人,秀氣的鼻子上架了副眼鏡,面容清爽姣好、卻發散著一股凜冽的氣場,苗條的身段裹在一件淺青旗袍中,在外面不搭調地罩了件白褂。
「這樣就會有效嗎?」旁邊一個高個子白人問。
「沒錯,那之後的工作就交給我好了。」女子從旁邊的背包內取出一個小盒,「不過記得把這些口香糖分給工地上的工人,在我辦完事情之前,讓他們含在嘴裡別吐掉。」
上工發口香糖吃是什麼路數?顏望正莫名其妙,那群人已經散開,兩個男人把那個裝置擱上了板車,拖向大坑那邊,白衣女子緊隨他們之後。方才問話的那個白人忽然瞧見了顏望,不客氣吆喝道:「嗨,你是幹什麼的?」
「哦,我找沃斯特先生。」
「我就是。」那個人示意讓其他人先忙,獨自走了過來。
「你好,沃斯特先生,」顏望走上前去,客氣地招呼道,「我叫顏望,是伊諾以前的同學,他說這邊需要個幫手,讓我過來找您。」
「哦,你就是他說的那個誰。」沃斯特盯著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好吧,雖然我強調過是要個壯實點兒的…….但看在你是那小子朋友份兒上也就湊活吧。誰讓這鬼地方亂七八糟忙不過來。對了,伊諾和你說過工作的內容嗎?」
「說過了,是配合其他工人裝卸和運輸…….」
「得了,不用像個娘炮書呆子似的一條條地念叨了,」沃斯特不耐煩地揮揮手,「你要做的事兒,就是跟著奈度。」他指了指立塔吊邊的那個南亞裔,「他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沒讓乾的就不干,別惹麻煩,明白了?」
「明白了……」
「那就好,等下你先去最東邊那個房間找老頭兒本恩領一套工作服和工作手冊,再問問他合同的事兒。」沃斯特指指身後,「等弄完這些,就回家去,翻翻那本破手冊,明天一早7點前記得過來上工,不要遲到。」
「嗯,」顏望點點頭,「沒問題,您放心好了。」
「好的,快去辦,一刻鐘內處理結束,」沃斯特似乎忽然想起來什麼,轉身要走,「工地上馬上有些事情,別留在這兒添亂了。」
說罷他便急急忙忙離開。
「這是算OK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這樣忽然落定,顏望心裡意外地有些激動、但同時又有些失落,五味雜陳。
他嘆了口氣,正準備去找老本恩取那些東西,可才剛邁開一步,腹中的那股疼痛又忽然而至,仿佛有支部隊集結在肚子裡,不斷向下發動著突圍,一瞬間他竟差點兒難以招架。
「靠!」顏望痛苦地扶牆而立,正好有個小哥從旁邊經過,被他一把揪住,用不利索的語氣問道:「洗……手間,請問~~~~洗手間~~~在哪邊?」
小哥被他抽搐的表情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搞清楚他的意思之後,指著一個土坡回答道:「往那兒去,後面有個簡易廁所。」
「多謝~~~~」就這一小會兒,顏望的臉扭曲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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