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98年的春天,就在去年年末,國家對刑法和刑訴訂,最高法院和最高檢察院出台了相應的司法解釋,明確了對犯人進行刑訊是犯罪,而且以刑訊方式取得的證據不能作為定案依據。
在此之後,如毆打、體罰、吊打、捆綁、非法使用刑具以及這次立案標準中的「餓、凍、曬、烤」等並無爭議的「刑訊」得到了一定的遏制。這是必然的,因為一項新的法律剛剛施行之初,肯定是受到相當大的重視的,沒人會頂風作案。
況且張勝是有一定社會身份的人,案件性質又比較特殊,所以這些刑警並不願對他施以大刑。這一來作為替代方式,非暴力的「連續審訊」就成了克敵制勝的法寶。這種審訊方法已經被許多警務人員當成殺手技,有的地方甚至作為經驗在傳授。
其實這種方式看似文明,但是對犯罪嫌疑人的**和精神摧殘更加強烈,而在已經被證實的錯案中,很多案件中都有這樣的「連續審訊」情況。遺憾的是,這種普遍存在於司法實踐中的辦案人員進行「連續審訊」的行為,算不算刑訊逼供,能不能構成犯罪,卻沒有在最高檢察院的刑訊逼供罪的立案標準中得以體現。
因此許多警務人員鑽了這個法律漏洞,長期貫徹實施。多年後震驚全國的佘祥林冤案中,佘祥林就是因為被沒日沒夜地連續審訊。直至精神崩潰而胡亂供述殺妻經過;而更早出現的杜培武殺妻冤案中,也是被連續審訊多日,最終為求解脫編造了殺妻罪行。
在實施此必殺技之前,他們對張勝的社會關係先作了一番摸底調查,發現張勝的政界關係主要依賴於張二蛋,而張二蛋現在自身難保,不會有什麼難纏的後果,這個攻堅方案就被劉隊和幾個資歷較深的探員正式確定下來。
今天,張勝也嘗到了這種可怕的折磨。審訊的重點已經不是確鑿證據與犯人的交鋒。而是希冀通過連續審訊迫使他主動承認這些罪行。警察先講他們已經掌握了證據,不但有證人證物,而且被調查地牛滿倉主任已經承認了受賄事實,張勝對此不予理睬。
他們見這一招沒有誑住張勝。便威脅他如果負隅頑抗,一旦查出以上犯罪事實,就會罪加一等,至少要坐十五年牢。張勝仍是據理力爭。和他的罪名有關的刑法條例,他已經倒背如流了,侃侃而談時仿佛他是一個大律師,倒把這些審訊者駁得啞口無言。
劉隊便講。他前不久剛剛處理過一個案子,犯罪嫌疑人的性質和張勝大同小異,由於那個人認罪態度好。在案子移交檢查院後。他們把犯人配合調查、主動坦白地事情整理成資料一同報送過去。結果那人判了一年有期,還是緩刑。
張勝笑笑。說:「警官,我也想坦白啊,坦白從寬嘛,我一進審訊室就看到了,那標語上不是寫著呢嗎?可我總不能說謊啊,明明沒罪卻承認有罪,弄成冤假錯案,事情傳出去,人家還以為我是屈打成招呢,豈不給人民警察臉上抹黑了?」
劉隊大怒,臉上閃過一絲戾色,他厭惡透了犯人的油腔滑調,可是一時卻不便翻臉,坐了一會兒便沉著臉走了出去。
秦若男也在審訊者之列,今天,她特別的淑女,溫溫柔柔地坐在那兒,不帶一絲煙火氣兒,完全沒有平時那種霸王花般的英武之氣。
自從知道張勝就是她地恩人之後,她的心情就很矛盾,一方面,報恩的心理使她想對張勝有所補償,另一方面,做為一名警務人員,對方卻是一名犯人,這種對立的身份,使她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報答他,循私枉法地事她是絕不會做的。
今天,她只能坐在那兒,無奈而憐憫地看著張勝,一個警務人員的覺悟,使她無法做出絲毫維護他地舉動。可是與此同時,她又無法加入對他施壓地人中去。
現在是白天,沒有用檯燈照他,張勝也看到了這個異常漂亮帥氣地女警,她眼神中的溫柔和憐憫,是這間寒冬般地屋子中唯一的一股暖流,所以他的目光經常會不由自主地飄向這個俏麗女警,他奇怪地發現,這個女警好似不敢與他對視似的,經常在他望過來時,悄悄地垂下目光。
今天,老薑帶來三班人馬,審訊從早上九點開始,審訊者輪番上陣,中間完全沒有休息時間,長時間的緊張思索,使張勝到了下午就有些支撐不住了,精神經常處於煥散狀態,但是審訊者仍不斷向他發問,許多問題都已反覆問過,仍要求他重新詳細回答,以求從中發現漏洞,張勝只能強自支撐著回答。
「老薑,犯罪嫌疑人的精神狀態很不好,是不是停下來休息片刻?」秦若男實在忍不住了,輕輕跟他打招呼。
老薑喝了口茶,側了側身子,低聲說:「小男,不能動婦人之仁,他的表現你也看到了,常規審法他什麼都不會招的。」
他扭頭看看吸著煙,一臉不耐的市委盧秘書,又低聲說:「要是看不下去,就出去透透氣吧。」
秦若男無語,她看看臉上掩飾不住疲勞之意的張勝,終於不忍地走了出去。
趕到另一間辦公室,秦若男找到劉隊長說:「劉隊,犯罪嫌疑人已經非常疲倦了,現在四點多了,已經連續審訊了七個小時,你看,是不是讓他休息一下?」
「不熬,他能招麼?小男啊,你怎麼同情起犯罪份子了?」
「劉隊,他現在還沒定下罪名呢,再說。就算是判決了罪名,我們也不能虐待人犯啊。」
劉隊猶豫了一下,說:「嗯……那好吧,再審一個小時,然後大家去吃飯。對了,青盧縣抓到幾個被通緝的人,就是充當張二蛋地打手,在寶元集團濫用私刑,打傷打殘觸怒張二蛋的多名員工的那伙人。你馬上回支隊一趟,帶幾個人去把他們押解回來。」
「這……,是!劉隊,我馬上出發。」
秦若男怏怏不樂地走出去。驅車返回刑警大隊。
隨即,盧秘書沉
進來:「劉隊,這樣審法,什麼時候才能水落石出?
「盧秘書。你別急。」劉隊忙換上一副笑臉:「梁所長已經定好了飯店,咱們先去吃飯,然後送您去賓館休息。這兒嘛,你放心。我們會繼續審訊,直到犯罪份子承認全部罪行。」
晚八點,第一審訊組組長熊偉松。瞪著已精疲力盡的張勝。冷笑問道:「你現在把第一次同徐海生會見張寶元的事情再仔細重複一遍。」
張勝坐在那兒。嗓子已經啞了,他沒有說話。
「怎麼。累了?困了?」
張勝抬起頭,有氣無力地說:「是的,警官,是不是能讓我休息一下?」
「想放鬆一下?行啊,小周,讓他站起來,做五十個彎腰夠腳尖、再做五十個連續下蹲,然後做仰臥起坐,好好的清醒一下。」
「警官,我……啊!」小腿肚子上挨了橡膠棒狠狠一擊,猶如電擊一般,疼得張勝一陣抽搐,他被迫站起來,按照吩咐做了起來。
晚上十一點,第二審訊組到位,組長楊成剛繼續審訊,困了就起來做連續下蹲,在暖氣片上壓腿以恢復精神。
早上五點,第三審訊組到位,仍然是重複審訊以及做運動。張勝雙眼通紅,精神愈加萎靡,但仍咬緊牙關,一口咬定行賄系楚文樓捏造,純粹是為了報復;而抽逃出資則是徐海生一手策劃並執行,他對此並不知情;
上午九點,第一審訊組接班,張勝被勒令站起回答問題,手中平端一盆清水,一次堅持半小時之久,並不時做各種運動。
下午一點,第二審訊組接班,張勝平端的盆子由清水換成了沙子,不准進食、飲水,不斷的做蹲立起、俯臥撐,他地雙臂和大腿已經腫脹了一圈。
盧秘書吃飽喝足,打著酒嗝來到審訊室,一邊不耐煩地轉著茶杯,一手反覆在鋼筆桿上滑動,張勝始終堅不吐實,令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劉隊長的神情也變得十分焦躁:「張勝,不要抱著僥倖心理,試圖矇混過關。你是無法同國家專政機器對抗的,我告訴你,你地問題不僅僅是匯金公司的經濟問題,你和寶元公司的張二蛋關係密切,彼此又互相參股,他的事你脫不了干係。
張二蛋已經完蛋了,他現在被挖出來地問題就有強姦幼女、偷稅漏稅、非法經營、行賄、妨害公務、故意傷害等罪,手段特別殘忍,情節特別惡劣,罪行極其嚴重,社會危害極大。如果查出你和他們有所勾結,那麼判你二十年都夠了!」
張勝看了看那個一直坐在那兒,時不時和審訊者耳語幾句,卻沒穿警服的眼鏡男,對他的身份隱約猜到了一些。他舔舔乾裂的嘴唇,用沙啞地聲音虛弱地說:「寶元……有很多問題,但是最大的問題,是造成了社會動盪的問題……」
「啪」地一拍桌子,劉隊惱火地說:「交待你地問題,我不是來聽你說教地。」
張勝沒理他,他盯著盧秘書,但是眼神有點渙散:「拋去個人道德問題造成地個人犯罪,單就公司經營來說,地方政府也有責任。地方政府想要政績,所以一度對寶元的盲目擴張起到了推波助瀾地作用,媒體把它吹捧得無限大、把它當作當地民營企業的典範,結果呢,就是隱患無窮……」
劉隊氣的冷笑:「好,你真能講啊,你繼續講,我看你還能講多久!」
「所以,你聽我說,不管你隸屬於哪一方,如果你們上去,最後都需要……治。」
「亂,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劉隊蹙蹙眉,老薑緊張起來。湊近他耳邊說:「劉隊,我看他好象已經神智恍惚了,說胡話呢吧?」
盧秘書忽然擺擺手,示意他們住嘴,輕輕說了一聲:「讓他說。」
張勝的眼睛盯著虛空中地一點,繼續說:「一旦塵埃落定,亂局卻不可控制的話,想想那後果吧。所以,亂。固然可以混水摸魚,但也要亂得有節制,否則,發而不可收。始作俑者就要自嘗惡果。」
他忽然神經質地一笑,說:「別的問題不談,單是寶元集資,涉及多少國家機關和企事業單位。那些人現在還能安心工作嗎?你如果能站上去,是不是需要給他們一個交待?
盧秘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嘴唇張合了一下,隨即警覺到這裡是審訊室。還有許多警務人員在,便沒有說話。
張勝忽然打了個哈欠,喃喃地道:「在這裡面。我只是一隻小蝦米。只是一隻無足輕重的小蝦米。放過我吧,我好睏……好睏……。讓我睡一會兒,就一會……」
「啊!」足踝被三接頭的皮鞋狠狠踢了一下,這地方看不到什麼傷,可是卻疼入骨髓,張勝身子直抽搐,睡意又被驅散了。
劉隊咬牙道:「繼續審,我就不信你是鐵打的金剛,不說實話、不承認你的犯罪事實,你就休想睡覺!」
張勝突然崩潰似的嘶聲大叫:「你打死我好了!殺了我吧,讓我睡覺,我寧可一睡不起……」
劉隊冷笑道:「我不打你,也不罵你,我就陪你這麼耗著。張勝,咱們就比比看,看誰耗得過誰!」
晚六點,張勝反銬在椅子上,雙腿跪在椅子上回答問題……
夜裡十一點,他被銬在暖器片上,半蹲半站,繼續審訊……
第三天中午,張勝已經連續六十多個小時不曾睡覺,身體狀況十分脆弱,但是審訊仍在繼續。這時,他赤腳坐在椅子上,雙手被反綁,雙腳被皮帶緊緊地捆在一起。
他已經無法理智地為自己辯駁了,但仍然執拗地回答著:「不是……」、「沒有做過……」、「我的記性不好,什麼也想不起來、」「這個問題徐海生最清楚!」、「楚文樓是捏造事實,打擊報復……」這些話已經成了機械性地回答,張口就來,幾乎不經大腦。
無論是精神上還是體力上,他都已經快熬到了極限,他想休息,想結束這種無休止的折磨,曾經幾次他甚至想胡亂招了,只要能結束這種痛苦的感覺。
想到他兩年來的心血,他不惜一切才得來不易地這種到還在公司苦苦支撐著,並且為他奔走著的忠心耿耿的夥伴,他的意念又堅定起來。
可是,這種審訊什麼時候能結束?**和精神地忍受力是有限度的,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睡眠和上床休息對人的誘惑是如此之大。為了得到這不算奢侈的享受,他幾乎願意付出一切,他還能忍多久?
秦若男押解人犯從青盧回來了,犯人直接押送看守所待審,剛一交接完畢,她就迫不及待地問:「梁所長,劉隊審地那個犯人怎麼樣了,聽說還在審?」
梁所長笑嘻嘻地說:「是啊,那小子還真能抗,連審三天,仍是堅不吐實,我剛才過去看了一眼,那小子的眼皮正用火柴棒支著呢,嘿,就是這樣,還是咬緊牙關不肯招認。」
秦若男大吃一驚,失聲道:「眼皮用火柴棒撐著?劉隊……是連續審訊?」
梁所長奇怪地道:「是啊,你不知道麼?那小子已經三天多沒合眼了,你那些隊友三班倒的審,把自己審地精疲力盡,他倒還能撐,不過我看也差不多了,人快癱成一堆泥了……」
他還沒說完,秦若男就一轉身,匆匆向審訊室跑去。
「劉隊!」秦若男氣喘吁吁地走進門,一眼看到燈下鬍子拉茬、臉色憔悴、雙頰凹陷、兩眼無光地張勝,心中突然一痛。
「小男回來了?」劉隊笑吟吟地向她迎過來。
他一直很喜歡秦若男,只可惜對她地示意和表白,這姑娘視而不見。劉隊知道她的父親在省對外經貿合作廳工作,家境很不一般。所以不敢用強,但是對她地喜歡卻不因她的拒絕而割捨,平時對她很是照顧,這次見她反對強行逼供,才找個由頭把她打發離開的。
「是,那幾個犯罪嫌疑人已經帶回來了。」秦若男匆匆匯報完工作,又瞟了眼萎靡不振的張勝,低聲說:「劉隊,我們怎麼可以這樣審訊?連續三天三夜不讓人睡覺休息……」
劉隊有些不耐煩地說:「你管他做什麼?刑法、刑訴法。哪一條規定不許連續審訊了?我們犧牲自己的個人時間,沒日沒夜的工作,還成了錯誤不成?好了好了,你剛剛回來。風塵僕僕的,這件案子你不要管了,回家去,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
「劉隊!他眼看就支撐不住了,如果苦熬不過胡亂招供,說的就一定是實話嗎?」秦若蘭看看坐在那兒的盧秘書,壓低了聲音。用一副自己人地口吻說:「姓盧的爭著要他的口供,可是他背後的人現在還沒上位呢,要是犯罪嫌疑人供認地話經不起推敲。被對方抓住把柄。到時他再來個反供。不是把你遞出去了麼?姓盧的能保你?」
劉隊一聽,猶豫起來。秦若男趁機說:「我先給他鬆綁,給他口水喝,你好好考慮一下。」
秦若男說完,見他沒有反對,立即向張勝走去。劉隊盤算一番,轉身走回審訊台前坐下,與盧秘書耳語道:「盧秘書,我看他身體快撐不住了,別要搞出事來就麻煩了,你看是不是先讓他回去休息一下?」
盧秘書一聽,把眼一瞪,低斥道:「糊塗,咱們耗了三天功夫,眼看就要成功了,豈能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今天把他放回去,他存了僥倖心理,下一次不是變本加厲?
劉隊把牙一咬,目露凶光道:「好!那就繼續審,我看他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張勝被鬆開了手腳,上邊的勒痕觸目驚心,可是他似已沒了什麼感覺,秦若男心中一酸,她知道自己不該對一個犯人有這樣的感情,強自壓抑著心中地感覺站起身來,又端過一杯水,張勝立即像沙漠中待死的旅人,一下子撲過來,搶過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慢慢喝,別急……」秦若男情不自禁地安慰他道。
盧秘書低聲對劉隊說:「你看,我說他裝死吧,還有這麼大勁兒,怕個毬?」
張勝一杯水下肚,兩眼有了點神采,他感激地看了眼這個唯一對他有著幾分善意的女孩。
秦若男回頭向小李要過一支香菸遞給張勝,然後又要過火機點燃。
張勝遲疑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硬的不行打算來軟地麼,一個紅臉一個黑臉的唱戲給我看?」
心裡這麼想著,他還是彎著腰慢慢湊過去,借著她手裡的火點燃了香菸,然後慢慢坐回椅上,貪婪地深吸一口。菸草地味道深入肺腑,極度疲勞地感覺得到了釋緩,但是昏睡地渴望卻更濃了。
秦若男深深凝視了一眼張勝,走回劉隊身邊,低聲詢問:「劉隊?」
劉隊臉色難看地笑笑,說:「小男啊,你回去休息吧,這裡的事你不用管了。」
「劉隊……」
「這是命令!」
劉隊長一言喝斷她地話,歉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便把氣撒在了張勝身上:「張勝啊,中國自古有句話,叫做民心似鐵,官法如爐,犯了法……就得伏法,我就不信我這火爐子克不動你這生鐵塊子!我現在給你個機會,好好想一想,是坦白交待呢還是繼續頑抗?坦白交待,還可以從輕發落,如果繼續頑抗,那咱們就繼續耗著,今天這事兒不整個明白,我絕不收兵!」
張勝又深深吸了口煙,煙霧繚繞著他的臉,顯得有點琢磨不定的神氣。
審訊室里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他臉上。
一根煙被他吸到煙屁股,還夾在手指上,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燒炙感,秦若男心有不忍,忽然說:「要不要再吸一支?」
張勝搖搖頭,飄忽的神色中忽然浮現出一種神秘而詭異的笑,那笑容在最後一口繚繞的煙霧裡像蒙娜麗莎地微笑一樣,讓人看不出他到底是種什麼心態。
「你們想讓我招供是吧?呵呵。好,我不招的話……看來你們是不會放過我了,我說可以,不過……」
他看了眼神色一下子緊張而
來的審訊者們一眼,說:「不過……我要交待的問題牽涉到一個大人物和一些非常機密的事,你們……都要聽嗎?」
盧秘書急忙從中山裝上衣口袋裡摸出筆,打開了手中的筆記本,同時向劉隊使了個眼色。劉隊也興奮起來:「那沒問題,我可以讓無關人員退出去,你說給我聽就行了。」
「不用!」張勝疲憊地笑笑:「承蒙這位女警官好心關照,我就……說給她聽吧。這頭一功就送給她了。女警官,請你靠近些。」
秦若男狐疑地瞟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古怪,既像是盼他坦白交待。又像是不希望他自供罪行,那眼神叫人分不出是喜是憂。
她定定地看了張勝一眼,向他走近過來。
「小男,小心他玩弄詭計!」劉隊長喜悅之中不忘囑咐一句。
「放心吧。沒事的。」秦若男淡淡地說了一句。
劉隊長這才想起秦若男精擅搏擊術,就算是自己,這些年養尊處優、年紀漸長。體力大不如前。腰腹也有了贅肉。真要交起手來也不是她的對手,何況是一個被折磨了三天的犯人。便也放下心來。
秦若男走到張勝身邊,張勝有氣無力地點頭示意了一下,秦若男略一遲疑,提高了警覺,慢慢彎下了腰,把耳朵湊向他。
「警官,你上次來,穿地是便裝。」張勝的聲音很小,很沙啞,但字字清楚。
「嗯?」秦若男聽清了,她有點莫名其妙,微微側臉,瞟著張勝,眼神瞪澈幽幽,櫻唇淡紅粉嫩,從近處看,肌膚細嫩白晰,沒有一絲瑕疵。
「不過,你這次穿的是警服。真漂亮,我喜歡你穿橄欖綠制服的樣子。」
秦若蘭臉有點熱,又有點惱羞,大家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還以為她在聽張勝吐露什麼機密,誰知道他卻在說胡話,秦若蘭哼了一聲,尷尬地說:「別耍花樣,說重點!」
張勝忽然怪裡怪氣地一笑,聲音突然放大了,大到足以讓室內每個人都聽到:「重點啊?重點就是,我喜歡看你穿警服,還喜歡替你脫掉它。不不不,不全脫,上身得穿著,那樣『欺侮』你才爽,哈哈哈!」
「你……!」秦若蘭地臉騰地一下艷若塗朱,那眉梢兒一挑,殺氣躍然掛上眉尖:「你、說、甚、麼?」
張勝忽然使足了力氣跳起來,一把抱住她,在她臉上「啵」地親了一口。
這一聲,在靜悄悄的審訊室里盡人皆聞,一時所有人都呆住了。在審訊室里耍流氓,調戲女警察,這麼牛b的犯人,他們還從來沒見過。
秦若男又羞又氣,一個「霸王卸甲」便掙開了張勝的擁抱,然後施展擒拿術,沒等張勝跌倒便扼住他地手腕把他拉了回來,「呼」地一下拳上生風,便擊向張勝的鼻子。
這一拳用力甚猛,如果擊實了,張勝那隻筆挺的鼻子就算請最好的整容醫生修理一番,也要從此變成比薩斜塔了。但是秦若男地拳頭堪堪擊中張勝的鼻子時,突然沾著他的鼻尖停住了。
秦若男腦海里忽然記起他「醉醺醺」地衝過來,一下子把自己撲倒在地,在她耳邊匆匆說地那句話:「小心酒杯,下藥!」
秦若男心中一陣難過,兩年……僅僅兩年,為什麼他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不管如何,我欠你地……」,秦若男難過地想著,拳頭有了收回地意思,與此同時,她聽到了劉隊急急說話:「不要打傷他。」
秦若男恨恨地想放手,但是這時她的眼睛忽然對上了張勝地眼神,那雙眼睛已經被折磨的沒有了神彩,眼球上布滿了血絲,可是仍可看得出它內蘊的情感:那不是偷襲成功的得意,不是猥褻女人的淫蕩,那眼神……那眼神里有一種解脫的坦然與渴望。
秦若男突然明白了他這麼做的用意,她的眼神被那雙眼睛所攝,如受催眠,一個警務人員的責任感還沒有全面接管她的中樞神經,她已直覺地按照張勝的意願做出了反應。
屈肘,收拳,然後左手一推,右手劃著孤線揮出,重重地擊在張勝的下巴上,張勝整個身子都飛了起來,仰面摔在地上。
她用的不是爆炸力,所以張勝的下巴沒有碎掉,但是這隻有當事人而且懂得運用拳力的人才感覺得到,在旁人看來,這位女警官已在羞憤之下發飈了。
「如你所願,就當我還你的!」秦若男心裡這樣想著,有種想哭的感覺。他曾把自己撲倒在地,在別人眼中有種藉酒醉占她便宜的感覺,實則是在救她。怎知道,兩年後的今天,她要狠狠揍他一頓,目的竟然也是為了要救他?
張勝剛剛落在地上,她攸地又踏前一步,低喝一聲:「王八蛋!你是找死!」
她一腳踢在張勝的肋下,張勝很是嚇人地在水泥地上打橫轉了半圈,頭和腳正好換了個位置。
這一腳用的是趟力,實際殺傷力有限,不過就連故意激怒她的張勝也不知道她手下留情,更別說其他人的。
「忽啦」,一大幫警察圍了上來,站成一圈把張勝圍在中間,一個個低頭看他,狀似默哀。
張勝被這手連環擊打弄懵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迷迷瞪瞪地看看那一圈正在天旋地轉的人頭,用蚊子大的聲音喃喃地哼了一句:「力氣真大,跟蘭子……有一拼……」,然後兩眼一翻白,一下子暈了過去。
劉隊長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分開人群,急不可耐地問道:「吐血了沒?肋骨斷了沒?咋下這重手咧?都還他媽愣著作啥,叫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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