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梨一大早起身,正在洗漱,就聽見外頭有急匆匆的腳步聲。
她身邊的丫鬟喜兒看了一眼,道:「是歡娘子。」
歡娘子當初是進來做奶娘的,然後就留了好多年,她男人並不是府里的下人,楚雲梨來了後,就私底下吩咐她男人盯著游雙涵那邊。
「去看看。」
喜兒跑了一趟,半刻鐘後回來,面色一言難盡。
楚雲梨從鏡子裡看見她神情,好笑地問:「出了何事」
喜兒左右看了看,靠近了她耳邊。
這一動作突兀,本來喜兒是她身邊的貼身丫鬟,用不著如此。楚雲梨強忍著沒有挪開。
「那游雙涵……昨夜爬了羅老爺的床了!」
楚雲梨驚訝問:「什麼」
喜兒點點頭:「就是您聽到的那樣。前些天她打聽羅公子,奴婢都以為她是想找機會和羅公子……萬萬沒想到。」
楚雲梨自認見多識廣,也被游雙涵這番動作給驚住,她沉吟了下,問:「是不是被人算計」
「不是。」喜兒搖頭:「歡娘子說了,本來扶著羅老爺去歇著的是另一個女夥計,被她趕走了。她一開始進的確實是羅公子的屋,後來不知怎的改了主意……」
楚雲梨稍微一想,有些明白游雙涵的想法。
無他,羅夫人太過分,把人給逼急了。
羅老爺醒來後,察覺到懷中的溫香軟玉,忍不住揉了揉悶痛的額頭。
那新酒的後勁太大,不該多喝的。置於懷中的人……大不了給些銀子打發。他都已經是這把年紀,並不想找些鮮嫩的丫頭回去,影響夫妻感情不說,也顯得他過於好色。
他推了一把懷裡的人:「起來,伺候老爺起身。」
他時常在外應酬,偶爾也有隨從看顧不到被外面女人鑽了空子的時候。一般主動陪客人過夜的都是些花娘或是想要攀附的女子,大部分都挺乖覺,眼看入不了府,都拿了銀子就收手。再要糾纏的,一般都是比較貪心,嫌棄銀子給得不夠多。
「啊!」
卻聽懷中女子尖叫一聲,似乎被驚嚇過度。
羅老爺只覺得頭更疼了。他昨天什麼都不知道,女人都已經在此過夜,肯定是她主動。
既然都已經主動爬床,又驚訝什麼
說白了,這女人所圖甚大,搞不好奔著給他做妾而來。他皺了皺眉:「住口!」
「啊……怎麼是你」這一聲質問,比方才的聲音更尖銳。
羅老爺忍無可忍,扭頭看去,本想說要多少銀子一句話,別裝模作樣呢。卻在看清楚擁著被子的女子時整個人都傻了。
他脫口問:「怎麼是你」
游雙涵頭埋在被子裡,渾身都在顫抖:「我不活了!」
羅老爺捏了捏鼻樑,真心覺得頭疼。他再怎麼睡女人,也沒想過睡兒子的心上人啊!
這都什麼事
「你怎會出現在此」
游雙涵哭著搖頭:「我不知道,明明我昨夜下工準備回家,剛下樓梯就被人給敲暈了。再醒過來,就已經這樣了。」
羅老爺眯起眼:「你被人算計」
「很明顯啊!」游雙涵一臉崩潰:「若不然,難道是我主動與你……與你……明明南華心裡有我,我何必找你」
這話挺有道理的。
任何正常女人,能有出身不錯的年輕公子追捧,都絕不會找一個跟自己父親一般大的男人伺候。
羅老爺一臉嚴肅:「來人!」
「不要!」游雙涵再次尖叫:「不要叫人進來,若是被人發現,我就沒臉活了!」
她飛快起身,忍著羞澀穿好衣衫。
羅老爺無意中瞄到了她雪白肌膚上的各種痕跡,掀開被子看一眼,發現自己也全身光裸,他心中最後一絲僥倖盡去。他活了這把年紀,睡過不少女人,這模樣……確實是跟人那什麼了。
門被推開,游雙涵躲到了屏風後面整理衣衫。
進門來的人是羅老爺身邊的隨從,昨夜他們倆第一回喝到那香甜的酒,忍不住貪了幾杯。以前也有過這種先例,都沒有出過大事。
「你們死哪兒去了」羅老爺一想到兒子知道此事後會有的反應,就忍不住遷怒。
隨從沒想到他會發怒,一臉的茫然。以前也有過這種情形,老爺遇上的姑娘不錯的話,還會賞他們二人來著。
「小的貪杯喝多了,剛剛才醒。求老爺饒恕。」隨從看了一眼屏風後纖細的人影,心裡嘀咕,看那模樣還不錯啊,怎麼老爺這樣生氣
兩人正跪著請罪,羅南華揉著額頭進來,看見衣衫不整的父親,問:「方才是誰在尖叫」
他聽著聲音有些熟悉,可宿醉過後,腦子一片混沌,想不起來是誰。
看到兒子,羅老爺有些心虛,又覺得自己冤枉得很。但凡他有兩分理智,都絕不會碰游雙涵。
「南華,昨夜你也喝多了」羅老爺追問:「後來你有沒有看到游雙涵」
羅南華搖頭。
「爹怎會這麼問,她怎麼了」
恰在此時,屏風後傳來砰地一聲,羅南華看了過去:「誰在裡面」
羅老爺不知道該怎麼說。
裡面的人沒有應聲,卻有女子的啜泣聲傳來。羅南華聽得直皺眉頭:「爹,咱家又不缺銀子。這種事講究個你情我願,不好強迫人家的。萬一遇上個烈性的鬧出了人命……」
「我不活了!」女子的哭泣聲忽地傳出,緊接著就是纖細身影朝牆上撞去。
羅南華一開始就覺得這女聲很是熟悉,此刻聽到裡面的人說話,終於認清楚了是誰。一瞬間,他腦子嗡的一聲,愣愣看著那纖細身影撞在牆上又緩緩滑落。
「雙涵」
羅老爺也怕鬧出人命,帶著兩個隨從飛快奔進去救人。
羅南華雙腿變成了木頭似的,都不知道怎麼走路,好半晌才挪到了屏風旁。他一眼就看到了頭受傷後被扶到床上的女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
游雙涵嗚嗚的哭:「我也想問……讓我死了算了。」
她衣領還未整理好,隱約能看到裡面雪白的肌膚。肌膚上還有些紅痕,但凡是懂事的男人,都知道那是什麼痕跡。
羅南華只覺眼睛刺痛,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游雙涵自顧自哭著,羅老爺看到兒子這大受打擊的模樣,連喊了幾聲人都沒反應,身邊的女人又一直嗚嗚嗚,吵得人腦子痛。他呵斥:「住口!有什麼好哭的」
他還想哭呢。
「我不哭,我去死!」游雙涵說著,又奔下床:「你們誰都不要救我。」
她朝著門口跑去,路過羅南華時,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上,好半晌都爬不起身。她乾脆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用手捶著地:「連你們也欺負我……窮人就不配活……活該被人欺負對麼……」
哭了半晌,她爬起身又往外走,手卻被人拽住。她垂眸,看見了失魂落魄的羅南華。
「南華,放手!」
羅南華眼睛血紅,抬眼看著她:「雙涵,昨夜你們有沒有……」
「若是沒有就好了。」游雙涵說到後來,號啕大哭。又喊著不活了之類的話。
羅南華愣在原地,又看向父親:「爹,你打算怎麼辦」
羅老爺沒好氣道:「府里都多少年沒有接過人了,我打算給她一筆銀子。游雙涵,你別哭了,要多少儘管開口。」
「在你們眼裡就沒有銀子買不到的東西,是麼」游雙涵哭著質問:「人命值多少,你給多少就行。我活了十幾年,連個名分都沒混上,跟誰一起過夜都好,絕不能是你。今日過後,我是一定不活了的。」
語罷,起身就往外走。
「要名分」羅老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而羅南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就在游雙涵哭著鬧著要出門時,他終於開口:「爹,你納了她吧!」
這一聲出口,屋中霎時一靜。
羅老爺只覺得自己再次被雷劈了一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游雙涵搖頭:「我不要!」
「雙涵,我們倆之間不可能了。」羅南華滿臉痛苦:「進了府,我能照顧好你。」
父親已經四十歲,肯定會先走。而游雙涵年紀和他差不多……與其將她交給別人照顧,還不如他親自來。
羅老爺呵呵冷笑:「我不要!」
「爹,她會死的。」羅南華崩潰大叫:「兒子求您還不行嗎」
一邊說,一邊就著跪坐的姿勢開始磕頭。
他越嗑越狠,額頭很快紅腫起來。羅老爺看著這樣的兒子,心頭複雜難言,但此事終究是他理虧……有些事情也不是答應了就非要去辦,先拖一拖。
「行了,我答應你。」
聽到這句,羅南華終於不再磕頭,但他整個人的精氣神像是被人抽走了似的,連坐在那裡的力氣都沒有,一攤爛肉似的軟在地上,他看著門口的人:「雙涵,若你敢去死,我也不活了。」
游雙涵哭著搖頭。
羅南華大抵能夠猜得到父親的想法,道:「納妾的規矩可大可小。今日你就找花轎接雙涵入府。」
羅老爺傻了眼,他可從來沒想過要把這個女人接進門,答應也是想著等兒子過了這個勁兒就推掉此事。他下意識推脫:「納妾的事得告訴你娘。」
羅南華搖頭:「不用。」
聞言,羅老爺氣得瞪著兒子:「那是你娘,是羅家的主母,你老子我納妾不告訴她,像話麼」
羅南華反問:「你把人接進門之後還會碰她麼」
「當然不會!」只是昨夜,羅老爺腸子都毀青了,怎麼可能還和游雙涵親密
「那不就得了。」羅南華扶著屏風緩緩起身:「這就是一個擺設而已,又不是真的納妾,娘就算知道,生氣也只是暫時的。」
這話挺有道理。
羅老爺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兒子的想法,無論游雙涵已經跟過多少男人,她這麼年輕就肯定會再嫁。哪怕她自己不願意,也會被家裡人逼著嫁人。兒子對她情根深種,看不得她和別的男人親密……把人接進府里,就再沒有男人能靠近她,也沒人會逼她嫁人。
可是,夫人不會答應。
如若不然,先前就已經把人接進府,不會有後來的這許多事。
「你娘會生氣!」
羅南華低下頭:「兒子不孝。爹,兒子長這麼大,只求您這一件事。日後您說什麼兒子都照辦。」他苦笑:「若是雙涵因此不在了,兒子……也無顏苟活於世。」
看著這樣的兒子,羅老爺直皺眉頭,幾年來,為了這個女人兒子什麼事都沒幹成,若她真的死了,兒子就算活著也是行屍走肉。
「罷了,都依你。」他看向門口一直在哭的女子:「稍後花轎臨門,你回去準備一下。」
游雙涵尖叫:「我不要。」
「由不得你。」羅老爺態度強勢:「你若是敢尋死,敢毀我兒子,游家休想安然度日,你哪怕死了已經入土,我也會讓人那將你刨出來鞭屍。不信你就試試!」
游雙涵似乎被他嚇著,臉色慘白,還往後退了一步。
羅夫人最近心情不錯,兒子沒有再去找游雙涵,也不如之前那般時常將人掛在嘴邊,天天跟著男人做生意,總算像些樣子。最要緊的是,賀家姑娘看清楚了那個所謂情郎的真面目,徹底和其斷絕了關係,正一心一意備嫁。
等兒媳婦進門,有了孩子,小夫妻倆的感情肯定會越來越好。
一大早起來,羅夫人先是在妝檯前磨蹭了大半天,終於選就了一套她心儀的首飾。今日和賀夫人約好一起去繡樓定嫁衣來著。
正照鏡子呢,身邊的婆子急匆匆進門。羅夫人心情好,不打算計較。
「何事這樣慌張」
婆子在繞過屏風之後,變得規矩起來,聽到她問話,一時間沒有作答。
羅夫人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扭頭瞪了過去:「既然無事,跑什麼」
婆子欲言又止,低下頭道:「奴婢方才得知,老爺讓人準備了一頂粉轎,說是要抬人。」
羅夫人一臉驚訝:「何時的事」
夫妻倆這些年來說不上相濡以沫,卻也算相敬如賓。納妾這麼大的事,應該提前跟她說了,得了她的首肯後再說抬人的事。再說,上一次納妾還是十多年前,老爺在某次酒醉之後跟她承諾過這輩子都再不會抬人。
這怎麼說變就變
羅夫人覺得這事情奇怪得很,老爺昨夜是沒回來,可前夜回來了啊,還好心情的跟她說夜裡有酒局,讓她早點睡來著。那樣的態度,怎麼看都不像是遇到了一個瞞著她也要抬入門的佳人!
「什麼樣的人」
婆子搖頭:「奴婢一得到消息就來報給您了,已派人去打聽人選。應該用不了多久……」
羅夫人的好心情消失殆盡,她一巴掌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用不了多久,人都進門了,本夫人都能親眼看見,還用得著你去打聽」
婆子嚇了一跳,急忙規矩跪下。
羅夫人余怒未休:「派個丫鬟直接去問老爺!想要抬人,非得我答應不可,否則,人就算入了府,也只能原路返回!」
婆子側頭,立刻有個丫鬟福身而去。
卻又有人急沖衝來:「夫人,老爺的妾室已經從偏門進來了。」
羅夫人:「……」要不要這麼快
她算是看出來了,老爺這是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非要讓人進門不可。
一時間,她有些傷心。
老爺有這樣的決心,她根本就攔不住。但完全可以跟她商量啊,若是他執意,她根本就拗不過他。她傷心的不是老爺又有了新歡……畢竟老爺這些年身邊一直就沒有消停過,為這個都要傷心,怕是早已悲傷過度而亡。她傷心的是男人連哄她的心思都沒有。
對她連基本的尊重都無,壓根沒把她當妻子。
「把人給我攔住。」羅夫人手扶住桌子,太過用力,指尖都泛了白。她輕且嚴肅地道:「規矩不可廢,老爺若是想讓轎子進門,先來見過我。」
門口的人一臉為難:「可……花轎旁跟著的人是公子。若不然,門房也不敢放亂七八糟的人進門。」
羅夫人先是驚訝:「南華他為何要如此」
在對待游雙涵的事情上,母子倆多次不歡而散,但兒子對她一直都是尊重的。她也就是在娶兒媳這件事上跟兒子為難,其餘時候一直都站在兒子那一邊,為他各種爭取。
這事情不對!羅夫人坐不住,飛快出門往外急奔,然後得知兒子護著花轎去了花苑。
花苑是她新打理出來的,裡面的房子剛翻修過,院子也找人翻種了名貴的花草……這是和兒子即將娶妻用的新房一起收拾的,花苑那院子向陽,位置不錯,本來是給未來的孫子孫女準備。
一個妾,哪個偏院塞不下,住花苑去,她也配
羅夫人緊趕慢趕,到了花苑外,遠遠看到花轎離去。到底還是遲了一步。
她入了門,一眼就看到了身著粉衫的纖細女子,頓時腦子像是被人敲了一悶棍似的。恍惚間,她一把握住了身邊婆子的手,問:「今日是老爺納妾,對吧」
婆子也看清楚了新進門的姨娘,面色一言難盡:「奴婢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現在看來,興許是人傳錯了話。」是公子納妾才對。
羅夫人覺得,這事情必須要弄清楚。她厲聲喊:「南華,你過來!」
羅南華早已經發現母親出現在門口,但他不敢面對,聽到母親的喚聲,清楚自己再也躲不掉。他一步一挪:「娘。」
「這個女人怎麼出現在這裡她到底是誰的妾誰答應讓她入門的」羅夫人越說越生氣,嗓子都破了音:「身為羅府的主母,我沒點頭,誰將她抬進來的」
她側頭吩咐:「來人,把這個女人給我丟出去。」
游雙涵本來要進屋的,聽到這話後,款款走到門口福身:「見過姐姐。」
聽到這稱呼,羅夫人簡直要瘋:「住口!」
游雙涵規矩站著,一副小可憐模樣:「姐姐別生氣,妾身是被老爺逼著進門的……我真的寧願死,也不想來。」
「得了便宜還賣乖,少在這裡裝。」羅夫人氣急敗壞。
游雙涵這話已經表明了她是老爺的妾,羅夫人一時間感覺自己跟做夢似的。這天底下那麼多的女人,老爺怎麼能納兒子的心上人呢
更何況,外人不知,她可是知道的,這女人明明之前已經跟兒子圓過房……父子同睡一個女人,傳出去後羅府的名聲還能聽
游雙涵低下頭:「姐姐若是容不下,可派人送我一根白綾,或是給我一副藥都行。只是,求夫人看在我乖覺的份上,不要為難游家人。」
她說得真心實意,羅南華心痛得無以復加。
「娘,她也不想的。」
羅夫人忍無可忍,狠狠一巴掌甩在兒子臉上:「你蠢不蠢」
羅南華捂著臉:「娘,反正人已經進了門,她只是爹名義上的妾室,兩人之間不會圓房。你別太生氣,她是個老實的,不會找事……求娘可憐可憐她,給她一條活路。」
「混賬,給你娘一條活路好不好」羅夫人氣得眼淚滾滾而落。
羅南華一臉不解:「何至於此」
游雙涵看在眼中,只覺心裡無比暢快,她之前就是太老實了,所以才一次次被這個老女人欺負。她再次出聲:「姐姐,公子說的都是真的,我只是個擺設,不會爭寵。」
羅夫人忍無可忍,大吼道:「可我看了你就辣眼睛,看了你就心裡煩躁!你不是要死麼,趕緊的啊!」
游雙涵頷首:「我這就去!」
羅南華一把抓住她:「不許去!」
二人這般,羅夫人真心覺得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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