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按照行軍速度重新劃分後,速度快的日夜不停沖往前線,慢的則在後面尾隨。介時到了前線,軍隊也能有緩衝時間。對於戰爭來說,緩衝有著起著出奇制勝的作用。
大華軍隊是恭奴騎兵的數倍,但從戰鬥力上相比,大華士兵遠遠不如恭奴士兵。為了彌補兩者之間的差距,戰術對於大華來說至關重要。敵疲我打,敵強我弱,將恭奴人的優勢磨掉,大華才有得勝的希望。
柳元景分在先鋒營中,帶著大華精銳,朝著邊關奔去。他冷冽的性格,在軍隊中,反倒討人喜歡。比起那些膘肥體壯笑眯眯的校尉,大家更喜歡不苟言笑,賞罰分明的柳元景。
他受歡迎還有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理由,行伍中全是糙漢子。冷不丁瞧見一個比女人還俊俏的長官,哪怕知道對方性別,也能讓這些漢子暗地裡想入非非一下。
嚴寒的冬季,獵獵風刀如同跗骨之蛆,貼在每個人身上。再厚的棉衣都擋不住刺骨的寒意,莫提軍中發放的被褥,比起尋常百姓家穿的棉衣還要單薄一些。
柳元景出身富貴,所用物資皆是自己籌備,自然沒有這種苦惱。饒是如此看著被凍得畏畏縮縮的同袍,柳元景同樣會產生感同身受之感。誓師大會上,他們喊著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真到了這種時候,成千上萬人的禦寒衣物補給,又豈是容易事。
物資的匱乏不是最艱難的問題,冬季的大華南北都被酷寒籠罩,大家有一定的抵禦能力。南疆除了寒冷之外地勢崎嶇,有的地方還會有瘴氣。這種氣體,能在無聲無息間侵入身體,讓士卒身體生病,嚴重時甚至會導致死亡。
大華的士卒可以死在戰場上,死在瘴氣上,實在太憋屈了。
惡劣的環境,讓未來的戰爭充滿了變數。大華成千上萬的士卒抱著必勝的決心前往邊關,更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抗衡恭奴人。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柳元景身在其中,從出生到現在頭一次感受到戰爭的殘酷。
柳元景從前對戰爭的了解,多來自父輩口中,柳家世代忠良。他的父親他的祖父他的曾祖父,乃至於他的太祖父,柳家時代家主沒一個孬種。柳元景才記事起,便從身邊人口中聽到了發生在戰場上的故事。
然而直到親臨戰場後,柳元景才明白,故事在鐵和血的現實面前,是多麼的蒼白無力。他心目中的英勇先組,比他想像中更加值得欽佩。
他甚至有些慚愧,宋元帥南征北戰多年有著豐富的制敵經驗,所以成為大軍統帥。他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如今背著天下人的厚望,以昭武校尉之身,在軍中統領千人。
期望的目光太多,讓柳元景背負著重若千鈞的壓力,戰場上他能做十人敵百人敵,卻無法做千人敵萬人敵。只要上了戰場,人命如草薺,柳元景害怕愧對軍中士卒的信任。他難以想像,這些每日跟著他熱血沸騰,上陣殺敵的兒郎們,到戰爭結束後,十有五六會永遠的留在沙場上。
馬革裹屍,多少凌雲壯志,全敗退在這個無言的結局中。
太陽東升西落,柳元景的心隨著南疆的接近,愈發堅硬。前方洮難而來的百姓源源不斷,百姓的恐懼以及他們對恭奴人憎惡,感染了大華的軍隊。
恭奴人令人髮指的殘忍行徑,激起了廣大士卒的同仇敵愾之心。眾志成城,恭奴的鐵騎不再可怕,所有人都懷著一個目標,誓死要將恭奴人趕出大華國。
狼煙起,柳元景無暇北望,身後有滾滾煙塵,遮蓋的不止是三千里雲和月,還有他對辛夷的思念。
他答應的事情做到了,她應該早就聽到了消息,柳元景沒有托人帶去隻言片語,但是他相信辛夷會懂他,會在漢陽一直等他回去。無論戰場有多少兇險,他都會凱旋歸來,為辛夷披上嫁衣。
待他將豺狼虎豹一樣的恭奴人驅逐出境,辛夷會不會長高了些,明眸皓齒更勝往昔。
天空再次轉暗,柳元景遙望天邊深藍夜幕上,明亮渺小的星辰,他和辛夷在同一片天空下,終會有再見之日。
漢陽城。
漢陽離南疆隔著太遠的距離,即使戰爭讓人們咒罵不休,新年仍然如期降臨了。大華國不知多少父母姊妹送走了自己的兒子兄弟,這個年對太多家庭來說有著特殊意義。
邊關戰事吃緊,年關也過的格外緊湊,年味沖淡了許多。
這是辛夷過的最匆忙的新年,柳元景在前往戰場的路上,她一顆心跟著七上八下。連漢陽城的元日時滿城的爆竹聲,都沒能喚回她的思緒。
過了年很快就是春日,楊柳匆匆吐出來新芽,今年的春天像是在趕日子,比往年來的更急促。
二月春風似剪刀,紫燕呢喃聲中,林然回來了。
當林然的拜帖送到府中時,辛夷頭一次為自己的疏忽生出了歉意。他從肅陽啟程之前,已經寫信通知過辛夷,路上也曾寄過兩封信過來。
辛夷也不知她是不著了魔,明明回了信,也記下了林然回來的日子。但是做這些的時候,如同在夢遊一般。閒暇時,浮現在她腦海的全都是柳元景行軍到了哪裡,邊疆戰事進行的如何,他在戰場上有沒有不習慣的地方。
故而,林然回城那一日,辛夷竟忘記了和鄭直出城相接的約定。如今請帖送上門,辛夷才開始慚愧。
一晃幾年過去了,在她記憶中林然似乎永遠都是笑容溫暖的少年。當初給過她溫暖的人,再次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曾經的漣漪被時光揉碎,辛夷仍然期待兩人的相見。這種期待,是對於一個多年不曾謀面老友的期待,而非內心深處,對柳元景那種又疼又酸的期待。
近鄉情怯這個理,林然一直明白,但是當掛著漢陽二字的城門出現在眼前時,他的心一下子像是十里桃花開遍。
書中常說人喜極而泣時會有心花怒放的感覺,林然從前不太懂。當他瞧著漢陽的城門,腦海中想著辛夷的模樣,心撲通撲通的快要跳出胸腔時,突然間就懂了。
不止如此,彼美人兮見之不忘的詩句,他似乎一併懂了。
按規矩考生需要到籍貫所在的州府參加府試,但是白露書院山長親自出門做保,林然本可留在肅陽參加府試。
然而,他的心就像一團火焰在炙烤著,讓他一時一刻也不想在肅陽停留。辛夷在漢陽,她在漢陽城中,那麼他為什麼要在肅陽?
這個古怪又可笑的念頭,被林然小心的壓在心底。面對山長顧齊雍,林然尚能慷慨陳詞,自言書生滿腹經綸皆在腹中,只要一支筆在手,天涯海角會試又何妨。
最終,心愿得償在山長的再三挽留下,留在肅陽白露書院過了年。出了年後,他迫不及待的趕往漢陽。
邊關戰火又起,他心中也曾羨慕過那些慷慨激昂,以身犯險的英勇男兒。但是林然清楚,他手無縛雞之力,上了戰場也是累贅。
前線上陣殺敵是英雄,他努力通過府試在恩科中金榜題名,同樣可以報答祖國,為驅除恭奴人出一份力。
恭奴人坤然大華這麼多年,林然一介書生,秉承著位卑未敢忘憂國之心,一直在思索著對策。
他堅信,恭奴人並不是沒有弱點的,只要找到他們的弱點,大華國也許就能一勞永逸解決掉恭奴這顆毒瘤。
這場如其來的戰事中,林然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柳元景。好像一夜之間,大街小巷之間傳頌著這個少年的傳說,英國公世子曾是聖上欽點的駙馬以及自告奮勇上陣殺敵的少年英豪。
三重身份,讓柳元景以極其霸道的印象,第一次留在林然的記憶中。他沒有想到,在他之後的人生中,柳元景這三個字,像是魔咒成為困擾他半生的難題。
城門口,林然滿懷期待的下了馬車,帶著書童進城。城門口,一輛華麗的青驄馬車上跳下一個俊朗陽光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見到林然後,眼睛一亮,張開手臂,一把將林然抱了個滿懷。其力之大,讓林然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在此等候的鄭直,擁抱過後鄭直鬆開後,退後半步細細打量了林然。
接著,他架起胳膊拍了拍林然的胳膊,大笑著說:「然弟,你終於回來了,鄭直哥可是一直盼著你呢。好,比起從前更俊俏了,這才是玉面書生。好漢不提當年勇,想我鄭直當年也是白面書生一個,如今成了滿是銅臭的商人。」
鄭直笑嘻嘻的說著,伸出一隻手攬著林然,擁著他往城裡走。
林然感受著來自兄弟的熱情,暖流在心中流淌,只是他在打量了四周,沒有瞧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后,眼底流露出一抹失望。
他的情緒比起從前更加內斂,故而鄭直不曾察覺到其中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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