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沾到枕頭,辛夷便沉沉見了周公,做了半宿的夢,讓她愈發精神不濟。
這一夜,能夠好眠的也只有四丫和辛小寶了。
王氏和大勇守在辛有財身邊,一夜眼睛都不敢合一下,大夫說了若是病人半夜發起燒來,十有八九熬不過去。
兩人盼著望著,終於熬到了天明,辛有財面色雖然蒼白,但未曾有發熱跡象。
王氏握著他垂在一邊的右手,幾乎要落下淚來。
天色熹微,光從蒙著白紙的窗子上透了進來,房內晦暗不明。
大勇揉揉眼睛,整個人失魂落魄仿佛沒了主心骨,他拿著浸濕了的帕子,為緊閉雙眸的爹爹擦了擦臉。
驀然傳來的涼意,讓昏昏沉沉的辛有財略微清醒了些,他費力睜開眼睛,昨夜的一切點點滴滴回放在腦海。
「他爹,你終於醒過來了。」
王氏抹著眼淚,情緒激動起來,握著辛有財的手也加了幾分力道。
「如娘,讓你擔心了。」
王氏做姑娘時,單名一個如字,不過辛有財向來木訥,很少這樣親昵的稱呼她。
自從大勇出生後,他們彼此的稱呼就是孩兒他爹孩兒他娘,兩個人從陌生到熟悉,相扶持著過了十多年。小半輩子的相處,讓兩個人從不會甜言蜜語的人,把對方擱在了心上。
正當兩人沉默無言,依依相惜之際,穩健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大夫,您起來了。」
帶著近乎討好的笑,王氏起身將辛有財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
昨夜辛遠的話,讓她心驚肉跳了一整晚,她現在迫切的想聽到辛遠說出有財腿無大礙的話來。
「嗯。」
望著唇色泛白的辛有財,辛遠的表情變得凝重,天亮了光線比昨夜清晰許多,他腿上的創傷也暴露的更明顯。
深可見骨的傷口,饒是辛遠這種見慣了病患的大夫,也跟著吃了一驚。
雖說沒有化膿的趨勢,可按照辛遠的經驗,哪怕辛有財的腿花了大把銀子保住,以後也幹不了重活了。
對於靠地吃飯靠天過活的鄉下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噩耗。
家裡突然遭逢如此變故,大勇一夜之間仿佛成熟了許多,他眼瞅著大夫沉默不語不由開口問:「大夫,我爹的傷勢要緊麼?」
「唉,你爹這傷,性命之憂沒有,不過想要恢復的話,需要耗費銀子進補。不知……」
不用問辛遠也知道,普通農戶家裡,誰能拿出二十多兩銀子來。
平時辛辛苦苦地里刨食兒一年,到了年尾能不去地主家借糧,已經算是寬裕年景了。
都是一個莊子的,辛有財家底細辛遠如何不了解,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們兩夫婦,拉扯了七個孩子,多子多福也是多勞累。
只嘆王氏是個能生養的,讓這兩口子沒少受孩子累。
爹爹倒下去了,大勇自認他該是家中頂樑柱,努力放平心氣問:「大夫,您看爹爹這腿傷大概需要多少銀子能治好?」
談到銀子上,王氏連同躺在床上的辛有財耳朵都豎了起來,目光中滿是希冀。
幾經猶豫之後,辛遠帶著憂色將實情講出:「容老朽說句實話,有財的腿想治好,恐怕需要二十兩銀子左右。」
「二十兩!」
辛有財一驚,不顧傷腿,差點驚得一下子坐起來。
「他爹,別亂動,你的傷。」王氏趕緊扶住了辛有財,可她呆愣的神情,證明了二十兩的衝擊的確很大。
二十兩,這可不是小數目,活了幾十年辛有財他們都沒見過二十兩銀子。
如今有人告訴他們,想治好辛有財的腿需要二十兩,這如何不讓人絕望。
辛遠是個軟心腸的人,可他不過是個赤腳大夫,也沒銀子可接濟,只能長長嘆口氣,轉過身搗草藥。
篤篤的搗藥聲,落在耳中,辛有財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沒有了焦距。
王氏反手握緊了他的手,喃喃說:「孩兒他爹,你放心,你的腿一定要治,一定能治好。」
提及腿,辛有財眼裡才恢復了些神光,跟著重複道:「治,治。」
唯獨大勇眼圈紅紅的,重重擤了下鼻子。
約莫又過了一個時辰,辛老爹帶著兩個兒子,弄了一副撐子,來辛郎中這兒要將辛有財給接回家養著。
出於惻隱之心,辛遠沒有收診費,還免費送了他們幾副消炎的藥。
臨走前,大勇懂事的給辛郎中磕了一個頭,要不是郎中出手,他爹這條命也難能留住。
不止如此,辛郎中連藥錢都沒收,從來都是錦上添花好,像辛郎中雪中送炭著實難得。
護送辛有財回家的路上,辛老爹也從王氏口中得知老二的腿需要二十兩銀子才能治好,不由眉頭緊鎖擰成一個川字。
老大和老二在聽說需要二十兩時,失聲叫了出來:「二十兩,就是打殺了咱們,也拿不出來啊。」
叔伯兄弟的話,讓原本想借點兒錢的王氏,臉色難看起來。
她也是抱著僥倖,只想著要是多借幾家的話,興許能湊出點兒銀子,好歹孩兒他爹也能多點希望。
自打她嫁到辛家後,引了這麼一大堆孩子,兢兢業業操持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從牙縫裡攢出了近四兩銀子。就是這點兒銀子,還是盤算著想拿來給大勇大壯兩兄弟婚事辦下。
王氏本想著大伯和小叔家孩子少,這麼多年了,估摸著家裡也能攢個七八兩銀子。她厚著臉皮借些來,也能解了燃眉之急。
一路上,王氏藏著心事,反覆想著該怎麼開口,不知不覺家門就在眼前。
大壯大丫連同著小寶一群人在門口守著,眼見爹爹被送回來了,呼啦一下子全圍了上去。
四丫年歲小,看著爹爹在架子上躺著臉寡白沒有一絲顏色,眼淚嘩嘩的就淌了下來。
小寶一夜沒見娘親,此刻見爹娘都跟平時不一樣,怯生生的抓著二姐的衣襟,不敢往前湊。
「都進去吧。」
辛老爹看著自己孫兒輩的孩子們都在門口守著,放軟了口氣,讓他們先進門。
平日裡對老兒,他是冷漠了些,可看著孩子遭了這份兒大罪。他這個當爹的,心裡也是一抽一抽的。
他娘去的早,辛老爹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的拉扯大了四個孩子,難免就少了份兒耐性。
他年輕時愛喝酒,抽兩袋旱菸,脾氣上來時隨手拿起什麼就往孩子身上招呼。到老了,還是改不了炮仗脾氣,一點就著。
辛老大和老三,搭把著手把辛有財抬到了床上,王氏上前為他理好被褥。
「老兒這情形你們也看到了,老頭我還有二兩體己錢,老二媳婦兒待會兒讓孩子跟我討了去。」
提到錢,屋內氣氛緊張起來,辛老大和老三的神情也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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