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假如,紛至沓來,朗朗明日下,青松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街上人聲鼎沸,落入耳中分外飄渺
直到梨香與穗兒身影消失,青松猶在夢魂之中。他慶幸自己今日上了街,在還有挽回餘地的時候,遇到了妹妹。
青松不敢想像,若他與妹妹在同一座城中,錯肩而過,沒認出彼此來。有朝一日,他知道妹妹流落在煙花之地,又該作何反應。
要真到了那種境地,他一定會腸子都悔青了。
爹娘離開的早,只撇下了他和妹妹。青松從小就告訴自己一定要保護好妹妹,如今妹妹受了這麼大委屈,他怎能坐視不理。
要不是能力有限,青松真想一把火燒了麗人樓。
出了這事兒,青松挑禮物時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之前他已經挑好了大件兒,剩下的即使沒挑好也無關痛癢。
麗人樓中,喜姝閒極無聊的磕著瓜子。還不到黃昏,樓里還不到開門迎客的時候,她也不願和樓里姊妹坐在一起,爭奇鬥豔互相攀比。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在泥里,你爭我搶又有什麼意義。
窗外天朗氣清,喜姝望著外面澄淨的天空,感慨身世浮沉。
蹬蹬蹬,門外傳來了上樓梯的聲音,喜姝慵懶的歪過身子,目光移向門口處。
「小姐,我回來了。」
「進來吧。」
梨香聲音喜姝如何不熟悉,直接喚她進門。對於這個善於察言觀色的小丫頭,喜姝還是極為滿意的。
畢竟,她們這些做姐兒的,見慣了逢場作戲的男人,也看多了姐妹間的爭風吃醋。有一個知曉分寸的丫頭在身邊跟著,也省心了許多。
投桃報李,喜姝平日對梨香也不算苛待。
梨香進門,將胭脂膏子放到了喜姝的梳妝匣中,接著又整理起匣中首飾。
作為麗人樓的頭牌,喜姝平日從恩客手中收到的珠寶首飾不計其數。梨香每每收拾起來,都艷羨非常。
她不知外面官家小姐穿戴如何,但是在樓里,喜姝娘子的首飾絕對是最好的。連媽媽有時見了,都要眼紅的玉鐲,定然不會是凡品。
今日在外面遇到了失散已久的兄長,梨香心頭巨浪一直翻湧,到現在還沒壓下去。
她手上整理著各色釵環,腦中卻回憶著今日和青松見面時的情景。梨香反覆推敲著,兄長今日說的話,到底幾分真心實意。他會不會如約前來給自己贖身,想到贖身梨香心又是一緊。
進了麗人樓,想乾乾淨淨的出去,可就難上加難了。樓里的姐兒,哪個不是年老色衰了,老鴇覺得無利可圖後,才會允許旁人為其贖身。
要麼就是樓里姐兒憑著個人本事,哄著恩客用幾倍的銀子,幫自己贖身。
像梨香這種小丫頭,面容清秀,好好培養兩年就是顆好苗子,老鴇如何捨得輕易放人。
今日匆匆一面,梨香沒來得及過問兄長的財力。若是到時老鴇獅子大開口,她們兄妹倆該怎麼辦。
梨香曾在心裡想過,看兄長情形,至多不過是大戶人家得力的小廝。
一個小廝來給麗人樓的丫鬟贖身,那筆銀子可不是說著玩兒的。一個沒有背景的人,想要把人贖出去,老鴇一定會趁機漫天要價。
「梨香,今日外面可有什麼新鮮事兒發生?」
喜姝百無聊賴,最近沒接到什麼帖子,不曾出去赴宴,便開口問梨香。
出乎意料,梨香手腳不停的整理著梳妝檯,好似沒聽到喜姝的話一樣。喜姝看著她出神的樣子,皺起眉頭,揚聲道:「梨香。」
咣當,梨香被嚇了一跳,手裡的金釵墜地,她慌忙彎腰撿了起來,告罪到:「小姐,奴婢笨手笨腳摔了簪子,還請責罰。」
平日裡,梨香從未出過這樣不走心的錯,喜姝擺擺手懶洋洋的說:「算了,金子又摔不壞。你今天怎麼有些魂不守舍,方才與你講話,充耳不聞。」
喜姝的話,正戳中梨香心事,她吶吶不語,不知該如何解釋。
剛才整理梳妝匣時,梨香反覆想過,要出麗人樓,最好能有人幫她說話。
老鴇雖然輕易不會放人,的那是要是樓里最紅的姐兒,能替她說句話,興許她就多兩分希望。
喜姝才藝雙絕,在樓里有著超凡的地位。老鴇雖然對手下姑娘苛刻了些,但是對於當紅的姐兒,還是不敢太過的。
在樓里,喜姝就是當之無愧的搖錢樹。要是喜姝能幫梨香說話,老鴇總不至於提出太離譜的要求來。
想到這裡,梨香放下手頭活計,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原本懶洋洋歪在美人榻上的喜姝,冷布丁被梨香這一跪,不由半直了身子,嘖嘖稱奇道:「不年不節的,你跪我作何,難道想討紅包?」
四下無人之時,喜姝並不像在常人面前那樣高冷,因此梨香才會有求助她的心思。
被喜姝調侃,梨香不曾露出絲毫不快,反而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說:「小姐,奴婢今天在街上遇上了失散多年的親哥哥。」
喜姝聽到這裡,完全來了精神,她從美人榻上坐直了身子,饒有興趣的說:「你且起來回話,將今日之事說個清楚。」
「是。」
這種街上認親之事,喜姝以前只從話本里戲台子上看過,生活里這是頭一遭。
梨香熟知喜姝的性子,起身之後,將今天遇見青松的事兒原原本本告訴了喜姝。
回麗人樓時,梨香怕走露風聲,對穗兒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千萬別告訴旁人。但是在不愛搬弄唇舌的喜姝面前,梨香反而自己和盤托出。
喜姝聽著梨香講了當年與兄長相依為命的日子,又聽了她命遠多舛從錢府逃出被賣到麗人樓。最後,便是梨香今日街上碰到青松之後,兩人欣喜相認的事兒。
聽了這些,喜姝蹙起眉頭,一針見血的問到:「當年你哥哥為何將你賣入錢府,他今日與你相認,真的想為你贖身,還是有別的盤算?」
說到這裡,喜姝嗤然一笑:「不要怪我多心,那花晴在樓里橫行霸道,平日裡總將哥哥掛在嘴邊。只是她這個兄長,除了挖妹妹的體己錢,出去吃喝嫖賭,還會做什麼?」
喜姝的話,讓頭腦發脹的梨香回了神,她臉色一下變白,遲疑著說:「哥哥不是那樣的人,哥哥說了當年我病重,他沒錢給我醫治。聽說錢府願意出錢給我請大夫,這才把我賣到了錢府。『
梨香的辯解,只換來了喜姝的兩聲冷笑,她隨手又拿起了一捧瓜子,悠閒的說:「無妨,單看他過兩天後是否會來麗人樓便知。」
這男人總是說的比唱的好聽,那花晴兄長哪次來要錢時,不是笑臉相迎吹得天花亂墜。喜姝若是花晴,定然把銀子把的死死的,以後遇到一個知根知底兒的良人,贖身過日子。
她絕不會把希望,放在一個毫不靠譜的浪蕩哥哥身上。
「小姐,梨香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兒?」
梨香走到喜姝背後,體貼的為她按起了肩膀。她力道不輕不重,按的喜姝愜意的閉上眼睛。
「什麼事兒,說吧。」
看到喜姝沒露出不喜之色,梨香小心翼翼的提出:「小姐,若是我兄長真的有意為我贖身,您能不能在媽媽面前,為我美言幾句。」
喜姝半閉著眼睛,嗯了一聲,很隨意的說到:「若你那兄長真是有情有義的人,我便幫你說情。這地方髒的厲害,你能早點兒出去,也是場幸事。」
「謝過小姐。」
梨香得了肯定,手下越發賣力,喜姝的神情似笑非笑,沒再吱聲。
自從家中落敗之後,喜姝從天之驕女,一下子墜入污泥之中。在這麗人樓待久了,要不是為爹娘申冤的念頭,支撐著喜姝,她真不知活著什麼意思。
生亦何歡,死亦何哀。每日開門迎客,雖然喜姝還沒有失身,但是被人肆意用言語調笑,偶爾還要被捏把臉揉個小手,她早就麻木了。
要是有機會出麗人樓,喜姝願意洗去鉛華,一輩子不再沾胭脂水粉。
在喜姝眼中,梨香無疑是天真的。或許,是她看錯了,這世間真的有真情在。
總歸也有一兩日,喜姝就等著,那個叫青松的人會不會來樓里。
匆匆購置起了禮品,青松幾乎是飛奔似的上了馬車,一路疾馳往家趕去。
他迫不及待的想把找到妹妹的消息和辛夷,以及師父師娘他們分享。再者,青松也想向辛夷討個主意。
他到底該怎麼樣做,才能將妹妹好模好樣的從麗人樓接出來,不留下話柄讓人詬病。
青松雖然比起從前腦袋靈光了些,但真攤到了大事上,還是瞻前顧後,難以拿定主意。
麗人樓在漢陽城,幾乎是花街魁首,越是這樣,青松就越擔心。
他還不曾踏足過那種地方,可從旁人口中,也聽過花樓中贖身的難處。他只知道妹妹如今在花魁娘子身邊伺候,卻不知贖身的銀子需要多少。
青松打定主意,無論多少銀子,他都要把妹妹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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