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麥忙過去了,又到了農閒時。
即使辛夷沒種麥子,偶爾到上河村瞧她那五畝地時,也能從父老鄉親的臉上,感受到豐收的喜悅。
雖說年前雨水少了點兒,今年的麥子收成不如往年,畢竟也沒差太多。
土裡刨食,靠天吃飯的老百姓最容易滿足。
金黃的麥秸,垛在一起,像是小土包一樣,此起彼伏。
有小姑娘提著籃子去采樹村兒,勾得辛夷回憶泛濫。
她的饞蟲終於服帖了,不再像剛醒來時,逮著什麼就想著吃。
天上飛的地上游的,只要能吃,她葷素不忌。那種餓的前胸提後背,眼冒金星的日子,對辛夷來說不亞於災難。
還有一出,辛夷在清溪那邊的地界旁,有人買下了一塊地。
也不知哪戶人家,效仿著辛夷他們,種起了忍冬。
辛夷不是霸道的人,有人願意跟著就跟著,反正各種各的,也搶不了誰的光,擋不住誰的水。
她反而擔心著,別戶人家,只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愛打,瞎學著最後把本錢砸了進去。
種藥材不比種莊稼,不是照葫蘆畫瓢就能弄好。等到忍冬曬制好後,尋買家同樣得費心思,辛夷今年收的這些勉強在縣裡賣出去了。
等到五畝地都是侍弄成,大獲豐收時,少不得還要多跑些地方,才能賣個好價錢。
手頭有了閒錢,辛夷心情也如雨後天晴般,明快許多。
金光門的園子,花種的好釀出的蜜格外甜。留夠了自家用的,剩下的辛夷轉手賣掉,換來了不少銀錢。
養蜂只要掌握住訣竅,一箱箱蜂房壘起來,也不是難事兒。
園子裡多了蜂蝶,平添幾分生氣。
還有一點兒辛夷沒想到,那邊被她收拾乾淨了,又種下了花草樹木,花團錦簇美不勝收,倒讓一直荒蕪的金光門多了人氣。
人皆有愛美之心,這滿園花草賞心悅目,引得眾人艷羨。
自詡風流的才子們,會提上酒菜,到園中小酌。
小家碧玉,偶爾也會大著膽子進院子賞光。
辛夷酌情收前者一點兒銅子兒,對於姑娘們則大開方便之門。有人愛花是好事,辛夷乾脆找了兩個年紀小點兒的丫頭,每日采些新鮮花朵沿街叫賣。
她鑽在錢眼子裡的行為,別說是青松嘆為觀止,連汪清直夫婦倆都望塵莫及。
他們腦袋要是像小姐一樣好使,這麼多年來,怎麼也能攢下萬貫家私了。
走遍大江南北,能有這份巧思的,他們小姐數頭一個。
旁人心思辛夷不知,她心裡記掛的頭一樁事兒是寶藏,第二件就是賺錢,至於第三件嘛那就是早日到漢陽城去。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漢陽城到底比清流鎮方便些。
古往今來,賺了錢的人,都靠著本能,從偏僻的地方往繁華地界兒走。
漢陽城對於辛夷來說,具有特殊意味,那裡寄託了她太多的情感和唏噓。
也許真到了漢陽,面對相見不相識的故人,辛夷一定會百感交集。
自從分別後,她對鄭直十分掛念,到漢陽城裡也能打探下,他近況如何。
畢竟,當初辛夷承了朱文和鄭直的情,對方可以不放在心上,她卻不能忘掉。
辛夷始終相信,鄭直一定有苦衷,他不是那種會將朋友扔到一邊的人。幾人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但是意氣相投,並未因身份受限。
她想見鄭直,為的只是四人間的情誼,而非正源商行的名頭。
走之前,辛夷有兩件事兒撇不下。一樁是妥當處置這邊的家當,還有一件就是打聽林然的消息。
存了離開的心思,辛夷也不再買房置地,她將賺來的錢,一點點全存到錢行中。
積少成多,總有一日能成事。
辛夷反覆考慮後決定,等攢夠一百兩銀子,她就帶著汪清直夫婦離開,將青松留到這裡暫時打理著家業。
既有了這樣的決斷,每當看到殷勤忙碌的青松,辛夷都感到很抱歉,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告訴他。
因為辛夷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最初只想將青松培養成左膀右臂,幫助她打理生意。
而今,青松對她的依賴超乎尋常,辛夷怕繼續發展下去,他會生出魔障來。
有她在,青松也無法真正成長。只有離了辛夷,他才能憑藉自己的能力,學會與人打交道,學會做一個合格的掌柜。
從道理上講,辛夷所為對青松百利而無一害。從情理上言,他難免會心生失落,懷疑自己被撇下的原因。
因而,辛夷十分頭疼,只想著能拖一日是一日,免得提前尷尬。
到該走的時候,她態度略強硬些,不給青松思考的機會,直接打點行李走人,乾淨利落。
總歸一句話,且走且看。
數錢數到手抽筋的日子還沒到來,不速之客卻忽然來臨。
當辛夷看到紅光滿面的辛有財夫婦出現在面前時,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摸著良心說,即使十年不見這二人,辛夷也不會有半點兒念想。
若是永遠不碰面,興許辛夷還能在腦海里,搜刮出兩人的好處來。
看著他們喜滋滋的出現在面前,辛夷腦袋裡飄著朵朵浮雲。到底該怎麼速度的將他們打發走,是她目前唯一思考的問題。
無事不登三寶殿,辛有財二人早防著辛夷關門的這一招,泥鰍一樣滑溜溜的進了院子。
一進門,他們東瞅瞅西望望,兩隻眼睛只管看不夠。
花兒也好看,樹也好看,琉璃瓦的房子氣派寬敞,這院子就是舒適。
今日趕巧,汪清直和青松都不在家,只有劉婆婆陪著辛夷。
一對婦孺,也沒力氣將兩個壯年趕出去。辛夷只有抱著胳膊,意興闌珊的跟兩人敷衍著。
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會放過她,辛夷仰天長嘆,真想質問個清楚。
所謂養恩,難道要壓她一輩子?
辛有財夫婦在她身上花的銀錢不多,只緣於養一個是養,養一群也是養,捎帶而已。
如今倒擺出一副含辛茹苦的樣子,好像當初偏心的模樣,全是辛夷幻想出來的一樣。
辛夷耐著性子,聽著兩人將她院中物什誇了一遍。她故意忽略了王氏眼裡的渴望,絕口不提送她東西。
秋風沒打成,連水也沒有一杯落到肚裡,兩人未免訕訕的。
王氏拿胳膊肘撞了撞辛有財,他將胸膛一挺,咳嗽了一聲招呼著劉婆婆喊到:「大娘,您最近身體可好?」
劉婆婆在旁邊理著花圃,除了二人剛進來時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並未多言。
如今見辛有才主動和自己講話,只得放下剪刀笑著應:「身子還好,不過年紀大了,總有些小毛病。」
辛有財只是客套,聽著劉婆婆說自己身體不好,關切的說:「您老看著身子挺硬朗的,該多走走。三丫頭跟著你們老倆,也著實讓你們受累了。我跟孩兒他娘這次來,為的是請你們到家裡熱鬧下。長平這孩子,訂了門親事,明兒個要擺訂親宴。您和汪老伯,一定要帶著丫頭賞臉。」
他說完後,還煞有其事的從懷裡掏出張封得筆直的請柬,仔細遞到了劉婆婆手中。
劉婆婆手裡拿著這張請柬,就像拿了個燙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陪著笑。
聽到辛長平訂親的消息,辛夷頭一個念頭是驚訝。前世在她的規劃下,他和長安都是到了漢陽城才找了門當戶對的人家。
為了讓辛家下一輩不再是土裡刨食的命,辛夷特地挑了戶落魄的詩書門第家小姐。
因為長平一直莽撞,辛夷連性子都刻意挑溫婉可人的。
沒想到,長平不知珍惜,偏偏喜歡妖妖嬈嬈的調調,分了家手裡掌了錢就學壞,成了樓子裡常客。
對那個知書達理的嫂嫂,辛夷一直心懷愧疚。
當初若不是她託了人上門求娶,又將自家兄長毛病掩去,只談性情耿直,那姑娘也未必會落得如此下場。
一個女人家,嫁了人生了孩子,夫君戀著青樓,婆婆公公又不管,數不清苦只能往肚裡咽。
看到辛有財和王氏兩人,滿面紅光精神抖擻,辛夷只能感慨,物是人非。
也許,今生沒有她的干預,長平會老老實實的娶個婆娘,然後本分過日子也說不定。
男人有錢就變壞,沒了錢,他也該安分守己了。
前世的嫂嫂,興許會覓到如意郎君,不至於茹苦一生。
劉婆婆手裡捏著請柬,見辛夷表情如常,只得說:「那好,明日我們爺仨就前去叨擾了。」
自打遞出請柬後,王氏一直提著心,見對方沒有退回急忙說:「大娘這話可是說岔了,有三丫頭在,咱說是兩家,親近光景就如一家子。」
她怕著兩人再改了注意,扯了扯辛有財的衣角,又添了一句:「往日裡,長平最疼愛三丫頭,明日是他的大好日子,你們可一定得來。辛夷要是見了未來的嫂嫂,一定會喜歡的。」
「呵呵。」
辛夷扯扯嘴角,擺出一個不咸不淡的表情。
可惜他們不懂呵呵的含義,讓辛夷滿肚子的惡意無處釋放。
辛有財得了婆娘的暗示,告辭到:「我們還要到鎮上再置辦點定親用的物什,今兒個就不留在這裡吃飯了,大娘您明兒上午一定要和大爺還有丫頭過去啊。」
臨走前,他不忘再次重複下。
劉婆婆只能點頭,臉上帶著抹無奈的笑,把他們送到門口。
聽著大門再次關上,辛夷長長嘆了口氣說到:「總算走了,一點兒都不想回去,能不能禮到人不到。」
辛夷跟辛有財夫婦的過結,劉婆婆一直看到眼裡,見辛夷悶悶不樂只能開導到:「明日怎麼說也是辛家大喜的日子,他們也不會說太過沒臉子的話。我們就到那邊坐一坐,吃了飯就告辭。」
劉婆婆這全是為了辛夷考慮,怎麼說她也是辛家養女,剛搬出來一年就徹底跟養父母家決裂說出去也不好聽。
那邊辦的喜事,也就是扯點兒布,送些禮錢的事兒。
犯不著為這點兒花銷,惹人戳脊梁骨。
王氏和辛有財出了門,並肩走了約莫有十丈距離,回頭望了下,汪家門已經關上。
她身子趨向丈夫,得意的說:「怎麼樣,我說一定行吧。咱們直接弄了請帖,送到丫頭她爺爺奶奶手裡,還怕他們能抹開練不來。我可是聽人說了,汪家又是在金光門種花兒養蜂,還是在清溪種忍冬,著實賺了不少。」
「好好,依了你沒錯。不過,三丫頭自打離開後就對咱們不冷不熱,明天恐怕人來了,也不會帶多少東西。」
王氏神秘兮兮的一笑,回到:「這你就甭管了,怎麼著,我也得想辦法讓三丫掏出點兒銀子來,風風光光把老大的事兒辦了。」
兩人一路嘀嘀咕咕,說的不過是如何算計辛夷兜里銀兩。
辦定親宴,少不得要破費,兩口子平時恨不得變成鐵公雞。去買東西時,看什麼都覺得貴,為了長子只能咬牙撐著。
兩人這麼捨得花錢,內里還有隱情,只因長平的親事,論起來有點兒高攀了。
辛家用辛夷以前賺的銀子,還有汪清直留下的十兩銀子,將自家房子蓋得齊齊整整,孩子們身上穿的衣服,也煥然一新。
原本在上河村倒著數的人家,一下子光景勝過村中一半人。
鄉下人嫁娶都早,王氏便張羅著媒人給家裡孩子說親。
由於旁人不知辛家內情,王氏天天在村里,提著辛夷的名字說她如何聰明伶俐,又怎麼能賺錢。
常去鎮上的,也對汪家境況有所了解,大家因此對辛有財一家子高看一籌。
有那心思活的,想著辛長平收拾一下,也是個人高馬大容貌爽直的孩子,又有一個住在鎮上,銀錢闊綽的妹妹。
等日後成了婚,辛夷怎麼也得對這個兄長補貼一二,哪個女兒嫁過去也不算吃虧。
只賴著王氏實在會說話,明明辛夷對他們愛理不理,還能被她一張嘴說成,兩家關係極好,只是三丫頭剛走時鬧脾氣,她才在村中碎語了幾句。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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