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躺在帷帳中的辛夷,面色蒼白,眼皮微微顫動,唇邊逸出了一聲輕吟。
也就是這聲輕吟,惹得伺候她的丫鬟,驚喜叫出聲來。
大夫說這位小姐只是太過疲累,沒想到她一睡四個時辰。
連表少爺中途都醒過一次,這小姐卻一直閉著眼睛。
若非她鼻息安穩,她幾乎要疑心,小姐是不是遭遇了不測。
聽說,表少爺落水之時,就是床上的小姐奮不顧身救了他。
對了,聽大家說,她名叫辛夷。
在眾人心目中,辛夷早就成了女英雄。
辛夷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雕花的拔步床罩著青色紗帳,十分陌生。
她的目光從繞過彎彎的簾勾,腦海中最後印象,朝她當頭劈下的大刀。
那一刀劈斷了繩子,落到了她身上,接著她就失去了意識。
孰真孰假,之前的一切,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她到底在哪裡。
晃悠悠的簾勾,在她眼裡盪起了鞦韆。
「小姐,您醒了,待會兒夫人就來看您了。您救了表少爺,實在太厲害了。」
小丫頭嘰嘰喳喳這麼一說,辛夷終於反應過來,她應該在黃府了。
頭悶悶的疼著,辛夷從被子裡將手掏出來,扶著額頭。
她的身子很虛弱,這麼冷的天入水,帶來的後遺症很明顯。
還有一點兒,她總覺得見到歡姐兒很逼真,攤開手心裏面空無一物。
手帕鄭清許應該拿到了,母女情,有今生沒來世,辛夷只願歡姐兒能夠喜樂平安。
辛夷愈發相信,這個世界時空是交互的。在另一個時空裡,她關心愛護的人,一直都在。
看著空無一物的手心,說不出的悵然,縈繞於心。
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
釋懷之後,辛夷對歡姐兒的遺憾,沒有之前那麼強烈了。
「我睡了多久?」
在那邊呆了兩天一夜,辛夷擔心她這一覺睡了幾天,那也太駭人了。
小丫頭生就一張福相,喜滋滋的說:「小姐,您睡了約莫四個時辰。表少爺醒過一次,還問過您呢。」
才不到四個時辰,辛夷沉吟之後,恍然想起一個典故。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與之相比,她所經歷的,相差時間並不算多。
若真讓她在那個時空飄蕩一年,恐怕她連回來的路都會忘記。
甦醒前,她似乎看到了矮個子的長刀被打落,鄭清許應該安全了吧。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辛夷手放在身側,陷入了怔忪。
她沒精打采的樣子,讓原本歡欣鼓舞的小丫頭們,作了難。
幾人面面相覷,不知哪兒出了問題。
林如意得知辛夷醒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她精神疲憊,在林然和辛夷兩人床榻前輪番守著。持續這麼多時辰,她也心力交瘁。
看到辛夷醒來後,依舊素白的小臉兒,林如意心疼的說:「孩子,你受苦了。」
乍一看到林如意,辛夷踟躕了下,不知該如何稱呼,猶豫後道:「夫人。」
生疏有禮的稱呼,讓林如意對辛夷高看了一眼。
她的眼神中,沒有諂媚,也沒有小家子氣。
愈是不爭不搶,林如意對辛夷的印象就越好。
侄兒一醒來就問辛夷的情況,聽下人說,兩人之前算是熟識。
要是沒記錯的話,以前然兒好像提過這個小姑娘。
這一層意識浮出,林如意笑容愈發親切。她坐在床邊,拉起辛夷的手。
手腕被人捉住,辛夷微楞後,隨遇而安。
她剛救了林然,怎麼說黃家人也不會對她有惡意的。
從林如意手心傳來的暖意,讓辛夷平靜了許多。
「好孩子,你不必擔心且在黃家暫住。多虧了你出手相助,林然那孩子才撿回一條命。以後,若你不嫌棄,我便將你當女兒看如何?」
黃夫人言下之意,竟是要將辛夷認作義女。要說不心動絕對是假的,但是權衡之後,辛夷還是搖頭。
她身子骨還虛弱,撐著身子朝黃夫人微頷首:「謝謝夫人美意,辛夷愧不敢當。我和林然是好朋友,您自然也是辛夷長輩。」
辛夷自覺欠林然太多了,她救他只是為了救他而已。
林如意經她一說,才發現自己太唐突了。
認義女的事兒可以從長計議,她幫辛夷掖好被角問到:「待會兒你喝點兒熬得清粥,累了,就再休息會兒。放心吧,大夫說你只要休息兩天,便能恢復元氣。」
自己的身體,辛夷門兒清,雖知林然醒來了,她還是忍不住詢問:「林然呢,大夫有沒有說他的情況?」
提起林然,林如意眼底浮出一抹憂慮,想起辛夷還病著,她勉強笑到:「他身子還好,你莫擔心,男孩子到底強健些。」
等到喝了粥,室內再次空了,辛夷才有心思整理之前的記憶。
莫名其妙的和歡姐兒待了兩天,她前世的記憶波動的厲害,兩世重疊後亂糟糟的。
推想起來,她該慶幸自己那天一時興起,又生出了買地的心思。
早在租賃當下住的宅子時,辛夷便考慮後在鎮上買地,然後轉手賣出。
她能這樣的閒情逸緻,也是因為上河村那畝荒地,種下忍冬後。經過二十多天的呵護,終於生了根。
忍冬苗生了根,意味著它初步存活了下來。
這多虧了辛夷請的人細緻耐心,常澆灌扦插的苗圃。
她剛開始時,還到村里看兩眼,後來乾脆全交給了他們。
重新買地,自然要跟牙行打交道。
到牙行拿到宅地信息後,辛夷考量許久。
金光門地處極為偏僻,若不是為了到那邊看一塊寄售的地方,辛夷如何也不會去那裡。
她很慶幸,在四五個備選項中,選擇了金光門。
不然的話,她不可能經過楓落橋。
這難道是天意,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偏偏在林然落水的時候經過。
相信命運的安排,辛夷躺在溫暖的衾被中,回憶著林然落水時那驚魂一幕。
她從未想過付心良會做出這種事,白露書院的舉薦資格,讓他瘋狂到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林然差一點步上了前世後塵,難道他命中需有一劫?
那現在,這一劫是不是已經跨過。
當時離得太遠,辛夷沒看清楚付心良面目表情。
只因為偏見和嫉妒,傷害曾經的同窗,差點害的林然失去性命。
他應該受到懲罰,辛夷有些遺憾,她剛才竟然忘記詢問有沒有抓到付心良。
也不知大華國有沒有故意傷害罪,林然被人救起,身體也沒實際損害。依照大華國的律法,他並不算犯下大罪。
想到這兒,辛夷不由嘆氣。
她暗自警醒,無論如何,以後一定要提防付心良。此人心思陰毒,實在令人髮指。
幾牆之隔,躺著的人,正是辛夷掛念的人。
林然再次醒來時,屋內已經點上了蠟燭。
夜深了,他環顧房內,姑母已經離開了。
一個扎著團髻的小丫頭,頭歪在床欄上,打起了盹兒。
燈火搖曳,萬籟俱靜。
林然嗓子略干,看著桌子上的茶壺,身子卻依舊乏力的提不上勁兒來。
這使得他打消了起身的念頭,腦袋仍舊很沉。林然從被子裡抽出手,想按摩下太陽穴。
這動靜,讓眯著眼的小丫頭醒了。
她誠惶誠恐的說:「少爺,您醒了,奴婢給您倒水。」
剛醒來,她臉上還泛著紅暈,眼中睡意朦朧,囁嚅著生怕被責怪。
夫人留她在這裡照顧少爺,她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實在罪過。
林然嗯了一聲,倒沒說什麼。
再者,先不說他平時脾氣隨和,如今也沒力氣說什麼。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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