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方濤死了。
凌耀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不厚道地想了三分鐘胡方濤是誰,然後才想起來,這是當時在黑市自願跳入他挖的坑的那個鍊氣堂的傢伙。
按照南博宏的說法,關於「南家鍊氣堂的胡方濤放過李海波一命」的小道消息在事情發生不到三十六個小時就流了出來。差不多在凌耀那天見過李嘉恆之後,李家就開始動了起來,通過各方渠道印證這一消息,並且在黑市的線人那裡得到了確認。
然後在凌耀埋頭加班的這三天裡,李家直接向南家施壓交出胡方濤,南家象徵性地反抗了一下,最後在各種「決定性犯罪證據」之下「不得不」向李家交出了胡方濤,並且「千叮嚀萬囑咐」,讓李家不要因為私人恩怨對南家的人處以私刑。
而南家之所以能按照凌耀的預想行動,自然不是因為什麼默契,而是這個時候,林天宇就是「丹師」、「寶石眼」的消息已經傳到南國忠手上了。南家想要兩頭不得罪,總要把戲演得漂亮點。
如果不是南博展生怕李家心生不滿,鬧了一陣,南家這邊說不定還能再拖兩天交人——不過如此一來,倒也更顯逼真了。
不過至此,南家和李家發生的這一系列事件,都順利地避開了凌耀的存在——這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完美,可見黑市那幾個傢伙為了把事情圓好,花了多大的工夫。
這都是為了獲取最大的利益,或者讓林天宇把矛頭完全對準李家。想到這裡,凌耀又覺得有幾分唏噓。別看林天宇和凌霖晗不一樣,混得如魚得水,自由不羈,在每段關係里都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可依然逃不過被人暗中利用的本質。
不過相比於凌霖晗那種自以為俠肝義膽、人見人愛的傻白甜,林天宇大概也並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利用吧?
畢竟他也是一個習慣利用別人的傢伙。
「你別想太多。那傢伙純屬自己作的。而且就連爺爺都沒想到李家這次下手那麼狠,連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就把人給抹了,我們想周旋一下都來不及。沒必要把這種小角色放在心上。」
說起來南博宏雖然是個便宜哥哥,但在不涉及利益相關的問題上,對他這個半路撿回來的弟弟到底還是有幾分親情顧念。在這種時候,他還能想到凌耀並非從小在世家長大。恐怕還不太適應世家之間爾虞我詐、漠視生命的行為方式,可能壓根沒想到胡方濤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命喪黃泉,特意在末了開解了他兩句。
然而對凌耀而言,「南博圖」只是個外殼,裡頭的芯子是一個在更加弱肉強食的世界裡連人都殺過的凌耀——這樣的人顯然不會因為不開眼的人因為作死而跳進自己挖的坑導致死亡,從而產生太多負罪感。
不過南博宏的態度也給他提了個醒。也許在這個世界裡,他的道德觀念在普通人眼中還是過於偏激、過於冷漠了一些。
「我知道了。我沒事。」
如果他有朝一日還想做回「普通人」,有些想法的確是需要轉變的。只不過現在
他自己都還在如履薄冰地規避死亡結局,行差步錯都可能墜入深淵。對待那些懷抱敵意的人,小心警惕加願者上鉤的挖坑必定是他的常態。路是這些人自己選的,他可以不慫恿不逼迫,卻沒有仁慈到反過來救人一命。
而如果為此必須背負些許罪惡感,卻也是理應之事。
「李家那邊有給什麼說法嗎?」
凌耀避開了先前的話題,轉而問道。
「病死的。給特情局報的也是這理由。簡直無語,病歷造假都沒造全,擺明了就是沒把南家和特情局的人放在眼裡。這次爺爺可氣狠了,連南博展都不敢勸。不過也就一個人而已,特情局也不敢為了這個就把李家如何。就是不知道黑市那邊會不會有什麼動作。」
當然會有動作。這次鬧成這樣,不就是為了讓黑市那邊「有動作」嗎?
林天宇這樣自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忍受自己「好兄弟」的「恩人」受到自己「仇家」的折辱和殺害?值得探討的只是林天宇究竟打算正面剛,還是迂迴算計罷了。
「不過終歸和我們南家沒什麼關係了。讓他們自個兒撕去吧。不過話說回來,那小子居然是丹師,也怪不得有幾分傲氣。最近我聽到風聲,說他靠著任崇榮和陳智筠的關係,在市醫院正兒八經的當起了特殊顧問,還自己在外頭開了小醫館。你還在市醫院實習吧?自己小心點。」
陳智筠是他們院副院長,也是當初被林天宇半路撿了治了,看上林天宇醫術的那個人。凌耀笑著搖了搖頭:
「我曉得。沒事兒我也不會招惹他。不過聽你這口氣,難不成後悔當初沒把他招進來了?」
「我不是,我沒有,我沒那麼大病。還招進來我沒把人招進來怕是祖墳冒青煙了還差不多。就這尊大佛,來了是他替我幹活還是我供他耍橫呢?這福氣給我我都不要啊。」
南博宏立刻拒絕三連,
「爺爺那邊也是這個意思。李家肯定是不行了,南博展這次也只能自認倒霉了,呵。可林天宇和周家那邊也沒有結交的意義。和這種人合作,不是變成他的附庸,就是變成他的養料。」
凌耀不確定這是南博宏自己想通了,還單純是南國忠的意思。不過只要南家大方針如此,也足夠了。
他又同南博宏閒扯了幾句,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說起來,南家和特情局可有什麼交情?知道他們這次是真的沒動作,還是打算背地裡做些什麼嗎?」
「南家這幾代人沒做過什麼犯大忌的事,兩邊井水不犯河水。面上的一些東西,世家們打探打探口風還是能知道的,再往深了就不好說。我勸你也少打聽他們的事兒,就算咱們南家不怕他們,他們避諱的事情太多,一旦惹上了也麻煩得很。」
看來特情局的情況並不樂觀,像南家這樣的勢力根本打壓不住。但畢竟有國家做靠山,南家這些世家也不願意和他們交惡。凌耀心裡一盤算,覺得自己手裡的籌碼也許能比想像中更重幾分。
掛了這通電話,他已經到了吳氏醫館門前。剛進了門,前台就攔住了他:
「不好意思先生,請問您有預約嗎?我們這邊要有預約才能掛號的。」
凌耀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我來找吳景隆先生。和他說過了。他現在在嗎?」
前台的學徒聽到對方指名道姓要找吳大夫本人,心中升起幾分警惕。自從豐城出了一個什么姓林的妙手神醫,還把小醫館開在他們隔壁街,便總有人找吳大夫打探吳氏醫館是否了解神醫那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醫術——有些只是或許好奇,有些則明擺著是來挑事的了。
不過眼前這人儀表堂堂,態度又客氣有禮,或許真是吳大夫的客人。這學徒以貌取人了一把,讓凌耀稍等片刻,自到後院喊人去了。
不一會兒,吳景隆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髮走了出來,也沒和凌耀打招呼,拽了人胳膊就往裡走,弄得學徒一臉莫名其妙:
不是,這也不像是待客之道啊?
凌耀卻是對這種狀態很熟悉——這不就是他為了驗證自己的研究結論、泡在實驗室一周後的鬼樣子嗎?
而且真要說起來,吳景隆這模樣可比他當初好多了。當初他可是頂著一頭亂髮和倆大黑眼圈去交報告,看得餘輝生差點跳起來大喊「妖怪哪裡跑!」,然後連辦公室的都沒走出去,倒在走廊上呼呼大睡,嚇得學弟學妹們還以為他已經為醫學事業英勇獻身時年23歲。
「這是你寫給我的那張紙。我已經破譯出來了。確實是一張藥方!」
吳景隆雖然看起來臉色憔悴,但眼睛裡卻是滿滿的光彩,
「這上頭的文字,很多是當年清幽谷傳承下來的特殊符號,我查了許多老書才全部翻譯過來,也難怪一開始誰也看不懂上面寫了什麼。你這次找我,也算找對人了!」
凌耀接過吳景隆破解出來的藥方,細細看了一遍:
「有幾味藥還挺難找。真想做出來,恐怕得托點關係。能看出具體的藥效嗎?」
吳景隆似乎對凌耀這種不知道藥效就開始想著怎麼做出來的行為有些無語,但聽到凌耀的問題,他還是忍不住先環顧四周,確定房間門窗確實已經封好,不會有外人偷聽,這才說道:
「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八成清幽谷那副外門弟子入門前服用丹藥的丹方。這玩意兒對天賦高的人用處不大,只能說是聊勝於無;但對天資平平的人來說,很可能就是他們能不能修煉真氣的關鍵所在。當然,真靠吃這個才入了門,這輩子大概也就是九階八階的水準了。
「當年清幽谷覆滅,許多丹方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其他的也都被逃出去的弟子各自捲走,再經過戰火年代,早就十不存一。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親眼見到其中一副。」
凌耀對這丹方的來歷和作用倒不意外——畢竟主角不稀罕的外掛,也總是和主角有幾分淵源的。而現階段,這丹方對林天宇來說的確也沒什麼用處。他只是挑了挑眉頭,對吳景隆的態度感到好奇:
「清幽谷的丹方,『丹師』手裡恐怕不只一副吧?那天他和你談過,看起來結果還不錯,難道其實並不順利?」
吳景隆鼻子裡漏出兩聲哼哼,最後無奈地搖了搖頭:
「順利得很。至此之後,吳氏醫館可以保留所學,繼續傳承,但名號上卻徹底和清幽谷沒有干係;以後清幽谷也不會提攜吳氏,將其『認祖歸宗』。他覺得吳氏辱沒門楣,我卻對脫離祖上這點不清不楚、招惹是非的名頭求之不得,更不想同他這樣冒進闖蕩的人共事。但既是如此,我自然也不好再腆著臉問人家要丹方看了。」
此刻正是多事之秋,哪怕他再怎麼沉浸於清幽谷精妙高明的醫道,也不願意蹚入林天宇身邊的渾水,只好選擇明哲保身了。
想想主角陣營里的那些只為主角爆種做鋪墊、一如胡方濤那般下場悽慘的炮灰角色,凌耀覺得吳景隆的決定倒也是明智之舉。
不過,他更關心這藥能不能做出來。
九階八階在修真者里的確是末流。但如果數量堆積到一定程度,那也是非常強大的一支戰鬥力。這幅丹方,正好可以為他的敲門磚增添重量。
「能!我也正有此意。但是需要經過很多嘗試,才能確定入藥順序和火候,尋常藥材也就罷了,那幾味而且」
吳景隆躍躍欲試,但說到一半,臉上又閃過些許遲疑。
「藥材的部分交給我。現在最大的問題並不是這個,而是試驗者吧?」
吳景隆點了點頭。
「你先把做一批出來,保證沒有太大的副作用。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正規試藥,從而做出成品——別說凌耀個人,就是發動南家的力量,也要耗費大量資金、人力,和漫長的時間。所以凌耀打一開始也沒打算直接把東西直接做出來。
他只需要有一定效用的樣品,能夠打動特情局的人,然後攬下發現者的功勞,把一切交給上面去做便足矣。如果只是這樣,需要的試驗者就少多了,完全可以找到自願的人。
吳景隆應下了。除了幫助凌耀能讓他獲得好處,他也的確對這些稀奇古怪、不見前人的研究頗為興趣——別看他和吳子凡父子倆成天鬥來鬥去,像個保守的老頑固,實際上根子裡倒也都是一樣充滿好奇、喜歡挑戰的人。
這不,想著曹操,一推門曹操就出現了。
「師兄?南師兄?你怎麼在這兒??」
吳子凡看著凌耀從自家老爹的書房走出來,眼睛直接瞪得像銅鈴。
他師兄雖然對中醫沒有偏見,可到底正統西醫的身份擺在那裡呢。他老爹可是老中醫里反對西醫的死頑固!這倆能心平氣和說上兩句就已經不得了了,老爹居然還能把人往家裡、往書房裡請!那就好比母豬上了樹,還口吐人言:「你瞅啥,你瞅啥呢!」
總之細想起來,方方面面都很讓人操蛋。
凌耀這時候也想起平日裡吳子凡纏著他賣慘的時候說的,吳景隆如何如何不支持他求學、如何如何反感西醫的話,也難怪吳子凡此時一臉懵逼。不過他背後的吳景隆那撇頭不搭理人的樣子,顯然是想直接把事兒給糊弄過去。
只不過吳景隆能擺當爹的架子,他可不能。他眼神一飄,隨口胡謅道:
「我這,來瞧瞧病。西醫看了不大頂用,看看中醫能不能調養一下。這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能蹭一次『專家問診』哈?」
吳子凡臉上寫滿了我信你個毛毛灰:「哦。那現在,瞧好了?什麼病?」他看了看凌耀,又轉頭盯著自家老爹。
「病人隱私不能隨便泄露,你當了那麼多年大夫還記不住!?你要想知道,自己問他樂不樂意!」
吳景隆在吳子凡面前絲毫沒有方才心平氣和的模樣,說了句「氣話」,很快甩袖子走了。凌耀對自己捲入人家家事感到頗為尷尬,自顧自地說道:
「要不…我還是早點走吧?啊哈哈哈哈」
吳子凡哪聽不出來這兩人又是想瞞著他,這會兒已經換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向凌耀伸出手來:
「師兄你直接越過我找到我爹,難道是不信任我的醫術嗎?只要不是什麼疑難雜症,我也是可以看的嘛。師兄就當驗一驗我的水平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算給了凌耀一個台階下,他哪還有再拒絕的道理?凌耀不情不願地把胳膊伸出來,吳子凡便伸出三個指頭來把脈。
「唔——嗯。嗯嗯?啊!這個脈象啊,來往流利而不澀滯,故如盤中之走珠,荷葉之承露,形容其旋轉輕脫之狀——」
吳子凡這邊抑揚頓挫一頓念,凌耀頓時翻了個白眼:
「說人話。」
「怎麼就不是人話了!這是人家醫術原文!」
吳子凡故意跳腳,而後眼珠子一轉,忽然神秘兮兮地問道,
「師兄你這是滑脈啊!多久沒來月經了?我判斷一下懷了幾個月」
啪——
然後吳子凡的腦殼理所當然挨了一巴掌。
「咳咳咳好吧,我開玩笑的嘛,活躍活躍氛圍還不行?不過你這滑脈是真的啊。正常人滑脈,說明是營衛調和、氣血充盈,問題不大。看你這活蹦亂跳的,頂多就是有點積食。」
吳子凡揉了揉腦袋,
「你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八成就是最近熬夜熬太多,沒好好吃飯鬧的,調整一下作息就完事兒了,沒必要開什麼藥。不過我說師兄,你最近也太忙了,這是打算把之前請的假都給補回來嗎?沒必要吧,醫院那些人總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為難你這個南家人。好歹也休息休息吧。」
凌耀從鼻子裡哼哼了兩聲,他又上下打量了吳子凡一番,道:
「管好你自己吧,臭小鬼。看你這打扮又是要去哪裡浪吧?最近可不太平,不管是醫院裡還是醫院外。你還是少出點門好。要是有這閒工夫,準備準備去拜訪老師吧。他前兩天到豐城來了,暫時在我家歇腳。」
吳子凡擺了擺手:
「曉得嘞。你這念叨勁兒都快趕上我爹了,可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謝你的消息,我過兩天就去拜訪余教授。」
看來他這段時間纏著凌耀,也不算毫無收穫。至少現在,凌耀已經願意主動透露一些他當初想要獲取的情報了。
可問題是,他現在想要的東西,已經慢慢變了。
無論是近來現世的所謂「清幽谷」醫術,還是黑市里流通、價值連城的丹藥,都在暗示著他,豐城平靜的湖水下,還隱藏這許多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探索這些秘密,遠比他離開家鄉,如同逃兵一樣遠赴京城求學要來的有成就感。
只可惜,吳景隆不給他機會,南博圖也不給他機會——仿佛這是他不該接觸的禁忌。
可越是不知情,內心越容易感到恐慌無措;越是被阻撓,目標就越是顯得誘人。
所以當霍家對他伸出手,對他展開里世界的大門,他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
希望此行,不會讓他失望。
凌耀看著吳子凡匆匆而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跳脫點不是壞事,可吳子凡這個性格,還是過於愛冒險了。
希望他這個未來小師弟,不要作死啊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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