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夫人折腰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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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昨夜的不安忐忑,謝窈已平靜了許多,輕車熟路地隨他到了中軍帳里。

    並無過多言語,他抱著她徑直上榻,直至夜半才叫了水。謝窈昏然欲眠,他卻仍不盡興,將她手臂疊在兩痕漂亮的蝴蝶骨上,再度欺身而下。

    「殿下……」她終於忍無可忍,有氣無力地說著,「妾體弱,請大王憐惜些。」

    他沒應,輕輕托起她腰,聲音低沉「孤不鬧你,你睡吧,一會兒就好。」

    這叫人如何入眠。

    謝窈在心間苦笑。心念一動,神智暫且清明幾分。她強撐著打起幾分精神,揚起螓首,纖白柔荑輕輕交握在他頸後「殿下……」

    她眼尾如桃花掃過,半睜半闔,鶯聲嚦嚦,似啼似嗔。斛律驍眉梢青筋微微跳動了一下,方才平緩的動靜便有些失控。這令她松松挽起的雲髻徹底散落下來,柔軟的髮絲在他頸窩間輕掃,很有些癢。

    他不悅皺眉,重新將她扶穩「嗯?」

    謝窈有些氣息不穩,靠著他肩頸平復了一晌,輕聲接道「……會給妾一個名分麼?」

    「昨日不是還說什麼也不要?」

    斛律驍攬著她纖如柳葉的一把細腰,另一隻手則將她頸邊垂落的一縷雲鬢挽上去,容她緩了片刻。

    「妾後悔了。」

    帷紗輕晃,細細篩落透帳而來的瀲灩紅燭光。謝窈下頜抵著他緊實的肩,眼中如凝風露。

    「妾一介棄婦,亂世之中,命若浮萍。若再次被棄,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所以想跟著我?」

    她輕輕點頭,仰頭看他,眼眸如雨濕紅蕊「殿下……會帶妾回洛陽嗎?」

    前面所有的鋪墊都只為了這一句,她哪裡是想要個名分,不過是旁敲側擊探他幾時班師退兵罷了。斛律驍看破不說破,長指輕點她唇,似笑非笑「那就看夫人的本事如何了。」

    看她的本事。

    謝窈鼻翼微酸,險些掉了眼淚。她已為人婦,自然知曉這「本事」說得是什麼。卻也毫無辦法,她輕輕一咬唇,慢慢地偎身過去……

    帳外燭火繚亂,紅燭灩灩,落淚無聲。

    兩刻鐘後,她手指驟然收緊,白皙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朱唇在他肩上留下兩行淺淺的齒印。

    帳中復歸寂靜,水滴箭響,他將渾身濕透的她放下來,鼻尖相觸,輕聲喟嘆「可以帶你走。」

    「不過——」

    「明日,和孤一道去見見你那前夫。」

    終於得了承諾,謝窈疲憊不堪,未及細想便放心地陷入了沉睡。簾紗透來的紅燭光溫柔地流瀉在她潮紅未褪的芙頰上,映出長睫纖翹的影子。

    她是真的累了,很快便進入夢鄉,呼吸勻勻,蘭香細細,睡顏恬靜而美好。斛律驍還保持著同她鼻尖相觸的那個姿勢,長指汗濕,撥開她鬢邊黏濕的一縷長發,心頭卻隨之升起股深深的燥郁。

    他又得到她了。

    上一世,他也是在淮南得到了這女人,壽春城破,她鬢邊簪白花,著了身為夫戴孝的素服,盈盈拜倒在他腳邊,說,若能侍奉他,是她的福氣。

    他信了這話。帶她回洛陽,鎖之金籠,飼之玉饌,愛她寵她,不置妾侍,甚至是——連那象徵皇后威儀的十二花樹冠也搶來送了她。人人都在背後議論他瘋了,竟會如此痴迷於一個嫁過人的南朝戰俘,向來女子重前夫,兩朝又是多年對立,她必定包藏禍心。

    他從未在乎過那些流言,因他想,他富有四海,怎會連一個女子的心都得不到?至於她那前夫——陸衡之連他半分也比不上,怎配與他相提並論。

    後來,後來才知陸衡之沒有死,且再次落在他手上,幾番行刺。他按照慣例殺了他,然後,便在冊後大典上,眾目睽睽之下,毫無防備地被她捅了一刀,再眼睜睜瞧著她為她那死透了的前夫殉情,一刀直入心臟,乾淨利落。

    其時,她甚至已懷了他的子嗣。

    思及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斛律驍煩躁地嘆出口氣,閉目一瞬。

    養不熟的賤人罷了。

    就是養條狗,也比她懂得知恩圖報。

    斛律驍心中漸冷,長指往下,徑直握住了她那玉管般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頸骨。

    睡夢中的謝窈只覺得呼吸一窒,脖頸被人死死掐住,再難喘過氣。下一瞬,頸間稍松,一陣天旋地轉,雪脯卻毫無防備地撞在鋪了白氈毯的睡榻上,摔得生疼。

    「陸郎……」

    睡夢中的美人吃痛地皺眉,猶當是從前和丈夫在一起。


    柔順青絲卻被人毫不憐惜地扯住,迫使她轉過頭來——斛律驍眼赤如燒,陰戾之色頓顯,他死死掐著她脖頸「閉嘴。」

    「再提他,孤就殺了你。」

    他語聲寒意深深,同那春江月浪一重一重在腦中漲落,謝窈終於迷迷糊糊地憶起,她已不是陸氏婦了,陸衡之也絕不會這樣待她,會這般粗暴地對待她的,只有那個人……

    約莫半個時辰後,帳內再度雲收雨住。

    謝窈早已昏死過去,胡亂搭了條長毯掩身,未及掩住的白皙肌膚上緋痕斑斑。春蕪及幾個婢女本奉了巾帕、熱水奉令入帳,瞧見這活色生香的一幕,俱是羞得垂下眼去。

    春蕪雙眸含淚,低著頭欲上前照看。

    「把這女人弄走。」

    斛律驍心煩意亂地拿帕子擦拭了幾把,嗓音冰冷,毫無感情。

    這就是不留謝窈在帳中過夜的意思了。

    帳中眾人皆是有些難為情,把人折騰成這樣,卻又不留,也實在忒無情。春蕪踟躕著想要扶謝窈起來,卻又被他不耐煩地一腳踹開「滾!」

    這回再沒人敢上前,皆是唬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飛快地拾了絨毯上掉落的銅盆、承盤等物慌張退下。

    這怒氣來得莫名其妙,連他自己也納罕。斛律驍強迫自己的怒氣平息些許,扭過頭,漠然看著榻上睡顏恬靜的謝窈。

    恨她嗎?

    手指輕撫她發紅的脖頸,前塵往事,歷歷於心。他在心底問自己。

    自然是恨的,他拓跋驍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偏瞎了眼瞧中她,他把所有的愛寵和耐心都給了她,卻遭她於大典上捅刀,焉能不恨?

    他真想掐死她,一了百了。

    可,他怎麼能這般便宜了她。至少,也得讓她也嘗嘗自己所受的苦楚,不是麼?

    他心間升騰的怒意漸漸消弭,視線一掃,觸到絨毯上掉落的一小盒藥膏,煩躁地拾起,重新坐回榻邊替她上藥。

    帶著沁冷桂花香的藥膏隨他指尖消融在女子緊要處,斛律驍心間卻半分旖旎情愫也沒有,眉目冷沉,幽幽垂目看著美人恬靜的睡顏。

    不是不愛他、卻記著陸衡之麼?

    這一次,他定會叫她看清那姓陸的真面目,好叫她的心思斷得乾乾淨淨!

    次日辰時。謝窈再一次從疲倦中醒來。

    斛律驍已起了,正由幾名小卒服侍著更衣,知道她已醒,他頭也不回「醒了?」

    謝窈腰肢酸軟如斷,訥訥點頭,旋即才想起他並看不見。斛律驍卻揮退士卒,轉過身來「夫人還記得,昨夜答應過孤什麼嗎?」

    他今日束了發,著甲冑,笑語晏晏,山眉海目,溫和玉潤,意外與陸衡之有幾分相似。謝窈卻莫名覺得脊背一寒,怯怯朝後退了退。

    他也未惱,更未追問,只側目朝外帳吩咐「來人,為夫人更衣。」

    便有營妓捧著衣裙魚貫而入——這裡位處前線,也不知他從何備得。謝窈攬著錦被死死掩住自己未著片縷的身子,聲輕如花落「讓春蕪來吧。」

    「好,就依夫人。」

    他溫和一笑,握了握她微涼的手指,起身出去。待他走後,春蕪便急匆匆地跑了進來,欲語淚先流「女郎,您沒事吧?」

    瞧著昨夜這胡人暴怒的樣子,她是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會殺了女郎。

    她能有什麼事?謝窈隨她緊張的視線茫然在自己身上掃了一圈,觸及頸下旎艷的紅痕,臉上微微一紅,搖搖頭默然拾過絹衫籠上。

    春蕪見她不似有事,一直懸在喉口的心才落了回去,湊近些許,在她耳邊低語道「女郎,齊軍在準備退兵了。」

    「此事可當真?」謝窈星目微亮,難以置信地反問了一句。

    「千真萬確。」

    她心間有隱秘的歡喜,迅速穿戴整齊,想要親自去帳外驗證這個消息。斛律驍卻早在帳外等著她了,他身著甲冑,長身玉立,秋草離離中身若玉山巍峨。

    帳前更停著駕華麗的四牡戰車,回過身,瞧見她還未及遮掩的歡喜與見了他的慌亂,他心間無聲一嗤,面上仍是春風和藹「夫人可願與孤同輿?」

    他要她同輿做什麼?!

    謝窈心頭微惑,面上卻是極為柔順的,福身盈盈一拜「這是賤妾的榮幸。」

    「不過,大王要妾同輦是……」

    「夫人難道忘了麼?」他執起她手,同登戰車,「昨夜答應孤的,今日,同孤一道去見陸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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