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底下的人來報裴家的境況時, 斛律驍正攜婦在香火殿裡供奉香火。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當年父母為他而設的長明燈與新設的燈俱供奉在不動明王尊者的足下,佛相慈悲,豐頤秀目。他執著妻子的手, 用火摺子在那盞已不間斷燃燒了二十六年的燈上借了火種, 再點燃新設的長明燈的燈芯,一面耐心地與她解釋「這是長明燈。」
「釋教教義, 若人求福,燈明香花、禮拜供養, 所求即能不求自至。這盞燈是我父母當年為我而設的,我今日再為陳郡謝娘子供奉一盞長明燈, 願佛祖保佑她福德具足, 永無災障,與我白首至老, 瓜瓞綿綿。」
他山眉海目被暖艷溫潤的燭光勾勒得極為柔和, 微微上翹的丹鳳眼尾,俊挺的鼻, 星目熠熠, 竟有些不能直視的灼灼。謝窈微微臉熱,又漠然地移開臉去。
她想, 連修建此寺的那位胡太后尚且不得庇佑,被投入黃河活活淹死, 又何況是旁人呢?
至於子嗣……她雖仍不情願與他綿延子嗣,可流落北朝已成定局, 她只能跟著他。
眼下是沒有,可以後呢?雖有避子藥, 卻也不是萬無一失的。若有朝一日真有了, 她又該如何對待這個孩子。
她不知道。
謝窈目光飄忽, 眼前跳動的燭火漸漸在眼前虛無。她別過臉只作未聞,發燙的手在他暖熱的大掌里悄悄掙了掙,一回頭卻瞥見十七立在門外,提醒他「殿下,薛參軍來了。」
對她表了這半日的意,她卻半絲反應也沒有。斛律驍心間悵悵地嘆息了口氣,知道是裴家那邊有消息了,勉強一笑轉身出殿。
謝窈一人留在殿內,看著那兩盞並在一起的長明燈,一新一舊,燭火幽幽,在香油里輕盈跳動,映在她幾近凝滯的眼波里。她回過神,素手執匙,舀過旁邊銀釜里盛著的香油在舊燈里添上一些。
斛律驍已走到殿外,見下屬一臉急色,劍眉皺得愈深「出什麼事了?急成這樣。」
「殿、殿下,是裴家的事。」十七一急便容易結巴,臉憋得通紅,「……他們跑到裴家去,起先還只是按您的吩咐在門前叫罵,後來裴家的家丁出來動手趕人,咱們的人也氣性上來,不知是誰先打的人,就,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打人也就罷了,他們還放火燒了裴家的房子,連裴中書那中風的父親也被揪了出來,活活,活活……」
十七面上慌亂,一時不忍下說下去,斛律驍道「活活怎麼?人死了?」
他歉然點頭「死了。」
斛律驍愕然,面色漸漸凝重下來。
原本因了裴中書的那道「清濁分流」的奏摺,禁軍之中的一眾底層士兵俱都心懷怨言,再被斛律驍派人一攪和,個個恨不得連裴家的祖墳都扒了,於正月十五這日聚集裴家門前叫罵。
若只是叫罵倒也罷了,然裴家的人出來趕人,兩方少不得要發生衝突,後來衝突愈演愈烈,禁軍放火燒了裴家的屋,衝進裴家打人,連裴獻那中風偏癱的老父親裴司空也不能倖免,被拖到庭下,當著他一眾子孫的面兒進行毆打。
老爺子中風多年筋骨脆弱,哪裡經得起這等蹉跎,沒挨幾下便一命嗚呼。見鬧出了人命,還是中書監的父親、裴太后的祖父,禁軍們這才作鳥獸散。眼下,封述已趕了過去。
裴獻及幾個兒子也被人打的半死,奄奄一息,隨時皆可能撒手人寰。其長子裴衡本已逃走,為營救其父又折返,竟被失去理智的禁軍投入火中,渾身燒傷嚴重,而今尚在由醫工搶救。
斛律驍的本意,是想給裴獻個下馬威,自信能控制好局面,不想卻是這個結果。想起那日封述在太極殿下的諫言,便覺臉上隱隱火熱,心間更是鬱氣充塞。
他很快有了定論「叫封述加派人手去追,把那幾個帶頭行兇的找出來再說。孤沒下過這樣的命令,只怕是有人在其中渾水摸魚。」
十七領命去後,他又回到殿中。謝窈立在佛前,窈窕纖細的背影被燭光籠下,裙裾婀娜,衣袂翩然,好似一尊秀骨清像。
「殿下信佛?」她未曾回頭,話聲如含諷刺。
斛律驍薄唇動了動,想解釋,又覺沒有必要,只道「我們先回去。」
次日朝會,裴獻和他那幾個兒子便沒來,除了昨夜被打死的裴司空,裴獻的長子裴衡也未救過來,被燒傷折磨到今晨才斷了氣。
宣光殿裡,太后傷心過度,已然暈厥過去。天子派了醫工過去照顧,獨自主持朝會。
代替裴氏來的是裴羲和,著一身為祖父戴孝的喪服,釵環俱無,拜倒在天子御座前告御狀「……民女的祖父、父兄皆是國之忠臣,何曾負於國家,卻於上元佳節,天子腳下,遭至如此橫禍!妾懇請陛下查出元兇,以慰祖父亡靈!」
小娘子哭得梨花帶雨,秀淨如玉的額頭重重磕在水泥金磚的地板上,額頭一片血肉模糊,如胭脂作飾,好不可憐。群臣嘆惋不已。
嘆惋歸嘆惋,卻誰都不敢置喙什麼。這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魏王,畢竟裴家掌控不了禁軍,他即可借勢收回。然正月十五夜裡跑到人家家裡去鬧出兩條人命,事情實在做得有些難看,囂張跋扈如此,誰又敢替裴家說話?
一眾大臣敢怒不敢言,天子尷尬望了兩眼面色沉凝的斛律驍,乾咳兩聲安慰了裴羲和兩句,轉而問起封述「洛陽令可審問出什麼了沒?那些羽林虎賁犯下如此罪行,可是有人在背後授意?」
封述搖頭「此案尚在審理之中,幾人俱言無人指使,乃是因為裴中書所上的那道奏疏而心懷恨意。」
這話一出,眾人皆佩服起斛律驍當初的高瞻遠矚來,要了洛陽令的這個位置,他做什麼不是被包庇?陸衡之道「茲事體大,既然涉及到高階官員,再由洛陽令來審理此案,不合適。」
「陸舍人這話說的奇怪。」
一直默不作聲的斛律驍突然開口,「難道陸舍人之意,是洛陽令有意包庇?陛下和諸位也都不必明里暗裡偷瞧著孤,事發之夜,本王正攜婦在永寧寺里禮佛,中途也曾登塔,洛陽百姓皆可為本王做證。要查就查個清楚,別把什麼罪名都往本王頭上扣!」
一眾偷瞧的大臣都訕訕低了頭,陸衡之坦然迎著他視線,溫溫一笑「下臣並無此意,只是覺得事關重大,或許應該像上一次審問濟南王一樣,在太極殿上請太后和陛下來審,百官旁聽,如此,才好洗清魏王的冤屈。」
裴羲和則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民女絕無指摘殿下之意!」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斛律驍起身,「廷尉審,陛下審,我皆可。反正做了虧心事的不是我,如此,也好少生些文章。」
「陛下,臣偶感不適,先告辭了。」
他看也未看陸衡之一眼,朝皇帝拱了拱手便退朝離去,大臣們竊竊私語,裴羲和立在大殿中央,回過頭看著那一道在天光中遠去的影子,若有所思。
散朝之後,裴羲和去了宣光殿看望太后。
親人的驟然離世使太后一夜之間憔悴許多,裴羲和將她從榻上扶起,懂事地在她榻前侍藥。
「陛下,會是那位魏王殿下麼?」
室中宮娥都已散盡,只留了太后的幾個心腹在內。一碗湯藥侍奉完畢,她將今日朝堂上的事事無巨細地與太后說了,不甘心地問。
太后苦笑,有氣無力地「你如今還想著嫁過去嗎?」
裴羲和眼波一怔,兩行清淚流下,悽然搖頭「羲和實在是不明白,若說是父親我還想得通,可祖父往日也未得罪過魏王,他何至於下如此狠手!」
「朝堂之上,只有利益之分,沒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太后道,「為了一點利益仇人亦可成好友,反之,親人亦可反目。他這般處心積慮地對付裴家,只是因為禁軍而已。這件事,怨我……」
她喃喃說著,心如刀割,突然間一口鮮血湧出,軟軟一歪暈倒過去。羲和與守在床邊的白氏驚道「陛下!」
白氏忙命宮人請了太醫令,太醫令言,太后是傷心過度才會吐血,再度開了幾味藥。裴羲和與白氏忙忙碌碌侍奉太后歇下,退出殿來時,白氏面露猶豫,躑躅道「……小娘子方才的疑問,奴倒是聽說過些風言風語。」
她在這宮中快三十年了,從前的事,也隱隱知曉一些「魏王的母親慕容氏乃二嫁之身,嫁給他父親之前,曾是前朝的彭城王妃。兩人原本十分恩愛,彭城王不置妾侍,一心一意地待她,當年,可是叫洛陽城的女兒們好是羨慕。然景嘉七年,二人卻不知因何和離……」
景嘉是北魏的最後一個年號,景嘉七年七月,北魏的最後一任皇帝思帝禪位於齊王高煥,齊朝建立。慕容氏彼時已改嫁了第二任丈夫、時任咸陽郡王的斛律桓,又七月,於齊延元元年的二月份早產生下長子斛律驍。
因慕容氏身份尷尬,彼時不是沒有人懷疑過斛律驍的血統,但都因為斛律桓對這個孩子的喜愛而一一衝淡了。畢竟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替別人養孩子,視如己出也就罷了,立為繼承人卻是絕不可能。
太|祖一開始也未懷疑,但後來是裴司空寫信說了些什麼,便命人去查當年為慕容氏接生的穩婆。那時候朝廷正在誅殺魏朝的宗室,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屍體投進洛水幾將洛水都堵塞了,然而太|祖最終也沒動慕容氏母子一根手指頭,反倒將皇后所生的嫡女太原公主與他訂了親。也只是因此,此後這二十餘年,沒有人再懷疑過魏王是前朝血脈。
宮闈秘事,人莫知之,裴羲和聽後也愣住了「姑姑的意思是,魏王不是斛律氏血脈,而是前朝的餘孽?所以才會報復我祖父?」
白氏道「我也只是想起,不能憑此就斷定。」
裴羲和怔立在原地,足下漫上層寒氣,沿筋絡攀至腦後,一片冰涼。她從前總想不明白,先帝對他那樣好,封他為異姓王,遺詔攝政,他為何一點舊情也不顧。若他是拓跋氏後裔,倒是說得通了。
可,可若真是這樣,他如今擁有的一切便該是羨郎的啊!爵位,權力,都該是羨郎的,羨郎才該是斛律氏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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