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過幾日是佛教的大齋日, 我想去景樂寺一趟,為陸家逝世的舅姑祈福,你陪我麼?」
這夜夜間, 斛律驍在書案邊擬奏疏,謝窈坐於旁刺繡, 試探地問丈夫。茶壺小說網 www.chahu123.com
他在擬一道上書朝廷、請求將立的《尚書》石經由妻子來書碑的奏摺, 神情專注, 燭光中側顏沉靜有如永寧寺里的神像「怎麼想著去景樂寺了?從前,不是都去白馬寺麼?」
洛陽伽藍眾多,但經了前魏末年的動盪屢多衰敗,如今也唯有白馬寺和永寧寺香火較旺, 景樂寺雖也是魏室營建,實則並不出眾, 也難怪他會問。
二人相距不過一尺之距, 她素手翻飛,在鞶囊上穿針引線「上次從白馬寺出來母親即遭了公主的暗算,你不陪我, 我有些怕。再說景樂寺是尼寺, 我想著尼寺都是女子,能方便些……」
這一聲嬌羞溫柔, 宛如一支潔白的羽毛輕輕搔過他心間,斛律驍撇過臉, 燈下美人上著月白雲紋上襦,下著素雪絹裙,烏髮如雲, 眉眼低垂, 很是有些新婚少婦閒拈針線陪伴丈夫的雅趣。被他深沉幽邃的眸子瞧著, 又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得更低,手中的針線活也一時停住。
斛律驍話聲輕柔「誰說我不陪你?」
「窈窈要我作陪即是天大的事,大不了,向朝廷告個假就是了。」
「可是月芙也要去。」
她強作鎮定,面上滴水不漏,「我知殿下不喜她,怕殿下會不自在,我們還想去大市轉轉,吳娘子說近來新到了一批布,邀我去裁衣裳。」
上回逃跑失敗後,吳娘子和其疾被放出去後,仍舊回到洛陽大市經營布莊,是故有此一說。斛律驍自嘲一哂,什麼怕他不自在,是怕顧月芙不自在吧。
視線落在她膝上攤開的繡面上,見上面繡著一匹駿馬,飄逸靈動,鬃毛飛揚,腳下生雲,只差幾縷流雲便可完工。斛律驍眸中柔情一閃,牽起她搭在素白羅裙上的手,輕輕摩挲。
從入洛以來,這是他第一次瞧見她主動給他做針線,也是第一次瞧見她著素色,因從前她說過,嫁了他這胡人,不配再穿這等高潔的顏色,那麼如今,是想通了?
「那殿下……要去嗎?」
他長久的不言語,謝窈不由試探出聲。斛律驍濃黑如墨的眸子裡不覺帶了淺淺的笑,搖搖頭並未拆穿她「宮中有朝會,想是脫不開身,我多派些人跟著你吧。」
頓一頓,又言「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奴隸,只要不離開我,想去哪兒都可,不必事事向我請示。」
他神情認真,不似調笑也不似試探,好似極為放心的樣子。謝窈想到自己即將背著他去見故夫,便有幾分愧疚,含羞不語。斛律驍又握著她手,輕撫她膝上攤開的駿馬繡面「駿馬固然好,我卻更想要對關雎鳥,窈窈說呢?」
關雎鳥是夫婦和合之意,這麼費眼睛,誰想給他做了。真是得寸進尺。
心底不知因何生了惱,她冷了臉「妾累了,先睡了,就不打擾殿下了。」
謝窈起身將未完工的針線扔進篾蘿里,懷著悶氣回到寢間。眉眼卻生恍惚。陸氏滅門一事,她既懷疑是他,又隱隱盼著不是他。可若真的是他,她又該怎麼辦呢?
三月十五,謝窈同好友顧月芙乘車往景樂寺去。
春光正好,景樂寺里輕條拂戶,花蕊被庭。住持對魏王妃的駕臨誠惶誠恐,親來迎接,又要關閉寺門,回絕旁余到訪的香客。
謝窈前往天王寶殿禮佛完畢,為公婆設了超度的海燈,捐足了三年的香油錢,爾後藉口困頓去往專為貴族婦人而設的禪房。
「我想休息一會兒,你們就守在外頭。」
她對青霜及跟隨的丫鬟侍婢道,帶了春蕪進去。青霜眉尖微動,雖心有懷疑,仍是依她吩咐老老實實守在了門口。
「我特意挑的這兒。」
待進入禪房後,顧月芙壓低聲音道,「阿窈有所不知,這間禪房與另一間禪房相連,從外頭卻看不出。」
「我已和表兄聯繫上了,等會兒就我過去,阿窈在這間裡頭聽著就好了。因為……」
顧月芙無奈一笑,「當著你的面兒,表兄不一定肯說實話。」
為什麼不會說實話,又有何不能說的?事情都做了還這樣遮遮掩掩的,自作深情麼?春蕪暗自腹誹。謝窈道「就依阿芙說的做吧。」
事已至此,她也不知要如何去見他。她的怨,她的恨,都已在歲月之中磨平。她不想面對他,只是想要一個答案,一個真相罷了。
「那好,你們先在外頭等著,等我進去後,你們就進來,在門外聽。」
顧月芙說完即進入裡間,將書架推開,其後一道闔上的暗門自現,她在「門」上敲了兩下,那邊的書架便也被人從外推開了——景樂寺本是供前朝貴族婦人修行的尼寺,做這樣的設計,是為了方便貴婦們偷情。
那頭的禪房裡,陸衡之一身素袍,已等候了多時。異鄉逢故人,風塵僕僕的雙眸中也不禁露出一絲喜悅的笑「十娘,真的是你。」
兄妹倆上一回見面還是他的婚禮上,彼時親朋皆在,不想再見時卻已是物非人非了。顧月芙強顏歡笑「是啊,是我。不過只有我一個人,我支開阿窈了。」
見他神色微黯,又追問「阿兄……想見阿窈嗎?」
他搖頭「我沒臉去見她。」
「你也是挺沒臉的。」顧月芙語氣嘲諷,「自己的妻子,卻要拱手送人,這還是十娘所認識的那個頂天立地的兄長麼?阿窈是你青梅竹馬明媒正娶的妻子,嫁給你三年,何處不好?你卻如此辜負她,你對得起她嗎?兄長這麼做,又與禽獸何異?!」
儘管猜測內有隱情,但這些質問說出口時顧月芙還是一肚子的火,她和謝窈自幼情誼深厚,縱使如今接近她是別有用心,也並非毫無感情。如今既見了這罪魁禍首,自然忍不住要替她多罵他幾句。
何止是禽獸,比禽獸還禽獸呢!
暗門這頭,春蕪聽見裡頭傳來的謾罵,恨不得自己過去替女郎教訓這負心漢,瞥眼去瞧女郎神情,她卻面無表情,無波無瀾,只有垂在裙邊緊緊攥住裙角的手才可覷得一二分真實心緒。
陸衡之始終未置一詞,俊顏沉沉,由著妹子責備。顧月芙忍不住道「……方才是十娘冒犯,可是兄長,十娘一直敬重你的為人,實在想不通你會做出這等賣妻求榮的事來……我知曉你是愛阿窈的,既然愛她,又為什麼要傷害她?這裡面可是有什麼隱情。」
「沒什麼隱情。」陸衡之目中微黯,囁嚅著唇終於開口,「我送走她,只是因為當時齊軍不肯退兵,朝廷援軍不至,壽春早晚會攻破。以她的性子,留下來,必定會陪著我一起死。我想讓她活下去,哪怕是,暫時的受苦,只要能夠活下去,便什麼也值得。」
「自然,這是我一廂情願的看法,我也知道我不該替她做選擇,不該什麼都不讓她知曉地把她送到敵營里去,而這一路上,她還以為我是送她回家……」他自嘲地笑了兩聲,眼眶漸熱,「可是彼時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一邊是矢盡糧絕、每日都在死人的壽春,一邊是步步緊逼的齊軍,我沒有別的法子了……」
憶起舊事,他心裡涓涓如滴血。怎麼可能不愛她呢。他比愛惜自己的生命還要愛她,只是即使是她,也要排到國家與百姓之後罷了。
為了國家和百姓,他什麼都可以犧牲,只是這犧牲什麼也沒換來。齊軍退兵時曾故意遺留下許多糧食,他叫將士分給百姓。但百姓非但不感激他,反而責怪他沒有早日投降,連累了他們。
若是這些也還罷了,為什麼僅僅兩月之後,朝中便以他通敵為由下令殺死了他的父母?他知道是斛律驍在背後指使小人進讒言,但最終下命令的卻是他的君主!他在前頭拼死而戰的時候,皇帝在後頭斷他的糧草,撤他的援助,還要置他於死!
從頭到尾,他的犧牲都沒有任何價值。
「那你就沒有想過,」
顧月芙的聲音將他自神思中拉回,漸卻歇斯底里,「也許她會自殺,也許胡人的首領不喜歡她,也許會將她賞給部下,被很多個部下糟蹋……這樣生不如死的活也是你想要的嗎?」
許是代入了自己的遭遇,顧月芙氣得肩胛顫抖,素麵上淚珠滾落「她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沒有資格替她做選擇!」
陸衡之眉目低垂,又是逃避地一語不發。顧月芙很快冷靜下來,走近些許,語聲幽幽地質問「其實這裡面是有隱情吧?兄長既然想要阿窈活下去,我不相信,兄長會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就將阿窈送去敵營,是誰逼迫你、令你不得不將阿窈獻給他?兄長,這裡沒有別人,只有十娘。你大可以告訴我。」
「是……魏王嗎?」她猜測著說。
陸衡之猛地抬起了頭。
這無疑是一種默認,顧月芙悽然又瞭然地一笑,恨恨道「我就知道是他!」
禪房這頭,謝窈膝下一軟,春蕪忙扶住她。而陸衡之被戳破之後,心裡反而平靜許多,頹然承認了「是。」
「他讓我將阿窈交給他,便同意退兵。否則,就在攻下壽春的第一時間屠城。齊軍歷來是有這傳統的,我也知曉,朝廷不會給我援軍了,這是下下之策,也是唯一之策……」
以一人換萬人,這的確是樁划算的買賣,顧月芙沉默,若此事落在任何一位有責任心的將領頭上,只怕都會如此選擇。
但也有不同的,比如沈郎會告訴她,不會強求她,更不會讓她毫無知曉地就被最親近最信任的丈夫送到陌生的敵營之中,異位而思,她心酸得無以復加,哽咽道 「那你也不該背著她做如此選擇啊。你起碼應該告訴她的……」
陸衡之並不解釋「現在說這些,也沒有什麼用了。」
她是他的妻子,他愛她,想讓她活下去。說他自私也好,瞧不起女子也好,他不願叫她來承擔家國大事,在他心裡,她只該是被人嬌養的掌中之珠,一輩子受人庇護,不受半分苦痛與委屈。有時他甚至會想,若是當初她沒有嫁給他,或是他沒有投筆從戎保衛梁朝,那麼她的生活定會比現在好得多,相夫教子,歲月靜好……
可惜人生沒有這麼多如果,也並不能重來。
他嗓音溫醇柔和,落在謝窈耳中卻如兵戈嘈雜,嗡嗡一片,腦中空白。
從前她從不知曉個中就裡,一心只當是陸衡之聽信流言主動將她送給斛律驍,縱使這流言是他有意放出,也是為了破城,她不會想到,是為了自己。
她曾認為是他的南下間接毀了她的人生,卻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他處心積慮。
眼中漸漸填滿了淚水,如有千鈞在心,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又聽暗門那頭陸衡之道「你今日來找我,不單是為了質問這些舊事吧?」
發泄一通後,顧月芙的情緒也平靜許多「是,十娘想向兄長確認一件事——當初朝中下令將陸氏族誅,這件事,是不是也與那胡人有關係?」
建康宮裡的那位少年天子雖然心狠手辣、刻薄寡恩,卻也不儘是無能之輩,大約是九月里,他意識到自己做了別人手中的刀,下令處死幾位從前進言誅除陸氏的御史,並撤去頒給陸太尉的惡諡,加強了北境防線。這些蛛絲馬跡,只需有心人稍一分析便可推測出全貌。
顧月芙就是那個有心人。因為天子將公公召進宮賜死後,罕見地放過了沈家其餘人,她的沈郎是在戰場上死的,和斛律驍無關,可她的母族會稽顧氏卻是因他而死!怎能不恨!
「是。」陸衡之承認了,「當初朝中派人來賜酒時,那些惡吏親口說的,甚至是,給我看了他們暗中往來的書信……」只是他殺了使者北逃而已。
聽至此處,謝窈胸間氣息翻湧,再按捺不住,唰地推開做門的書架「那些書信,你可還有保留?」
她的突然出現令二人皆是一震,陸衡之眼中細光閃爍,薄唇顫抖著,喃喃喚她「阿窈……」
自壽春分別以來,這尚是他們第一次相距如此之近,謝窈雪顏冷淡「你沒資格這樣叫我。」
房間一瞬又如死的無聲。陸衡之薄唇微顫,頹然垂下眉目。謝窈冷聲又問「太尉和夫人的死,當真是因為他麼?」
這寂靜的氣氛實在有些可怕,顧月芙試圖回寰兩句「也許對方是故意將禍水東引,好為陛下開脫呢?」
「那時候他都要死了,對方沒有騙他的必要。」謝窈道。冰冷視線從盈盈淚水後睇望而去,落在他黯然的眉目上「如果你對我還有半分愧疚,就告訴我吧,不要將你自以為是的好意與保護強加給我。」
自以為是……
陸衡之心如刀鋸,嘴唇血色盡失。心緒如浪潮在心間肆意翻騰。正當他打算將一切都合盤托出時,門外卻響起小僮急切的催促聲「郎君,公主過來了,眼下暫時叫尼寺的人攔在外頭了,您得快些……」
高孟蕤竟會親自過來!
陸衡之很快回過了神,眉目閃爍,撣撣衣袍斂袖告辭「我得走了,你多保重。」順勢便出了屋子,身影消失在晃動的珠簾後。顧月芙於是輕輕拉一拉謝窈衣袖「想是公主聞見了什麼風聲,過來……」
她訕訕笑了兩聲,本是建康城裡最惹人艷羨的夫妻,如今再見面,竟似私會的姦夫淫婦了。道「阿窈,咱們也走吧。」
……
晚間,斛律驍從朝中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再未見到那道慣常在窗下等他一起用飯的身影。
眉心不由一跳,他問侍女「王妃呢?」
「回殿下,王妃去了關雎閣呢。」
原來是想家了。
他心頭微松,關雎院是他特意仿照她在南朝時的住所設給她的,但畢竟是偏院,她是王府的女主人,自然不能住在那裡。因而夫妻兩個起居還是在正院,只是有時會去那邊小住。
腳步一轉,往關雎院去,遠遠瞧見她站在湖心的涼亭上,清晨所穿的素裙已換成了紅色,絳紅的衣裙與髻上所佩的流蘇在晚風中輕揚,正憑欄眺望著水面上成雙成對的白鷺鳥。
。測試廣告2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54s 3.60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