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紗未成帳,珠簾半掩床。
芙蓉苑布置得再精緻,也是青樓。
身處香閣內,眼前一切難有半分朦朧,耳中所聞亦清晰到令人髮指。
葉離動彈不得,卻也逃避不得。
他是後悔的,不該算計羅錚,不該試探赫連傾。
他只記得那倔強的孩子長大了,越來越冷漠也越來越讓他移不開眼;他只記得每次在獨峰崖上俯瞰到冉陽湖上的白色身影時,胸口難以抑制的怦然;還有……
還有那個人恐怕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對他的一點點在意和關心……
手無縛雞之力的獨峰崖主人,聽說過的已是寥寥,認識的更無二三,即便現身武林大會又能如何?
阿傾卻讓他回去,讓他莫要插手靈州之事,葉離心酸又安慰。
他偷偷地以為,阿傾這是在擔心他——
待到時宜血染靈州,阿傾恐是無暇相護,所以才會讓自己走。
這些年,那麼多了解,赫連傾他面冷心也冷,若非有一點在意,照他的性子哪會多說一句話。
葉離清楚,這些,已足夠讓他飛蛾撲火奮不顧身了。
葉離單薄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時,他不知道心裡翻騰的是憤怒還是悲傷。
逐漸模糊的視線里,是刺痛雙眼的曖昧身影。那抹淺色背影的每一次動作,都讓他心痛難堪,無處消解恨意。
不堪入耳的聲音,充滿的喘息,像利刃一般磨礪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羅錚可以清晰地聽到珠簾輕觸的脆響,叮鈴漸歇,屋內幾人的氣息便更似縈繞身前。他跪伏在床邊,身上的最後一塊布料也已被那人撕扯乾淨了。
羅錚額頭抵著床板,緊閉著雙眼,靜靜地等待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可逃避無用,他知道無論自己多想將身體埋進暗處,站在外面的人都可以將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像從前的每一次,沒有反抗,只有順從。
可赫連傾毫無動容,面沉如水,他按著羅錚的後腰,一寸一寸地挺進了那具自己熟悉萬分的身體。
那一瞬間,身下的人僵著身體屏住了呼吸。
沒有擴張的情.事,即便見血也不為過,撕裂般的痛楚激得羅錚腦中一片空白。
過於緊繃的狀態下,感受到痛苦的不會只有一人,沒人比赫連傾更清楚身下之人此刻在做什麼。
羅錚在放鬆,儘管效果並不明顯。
挺入後,赫連傾微揚著下巴半闔著眼,感受著痛意中的一縷縷快感攀上天靈。
而此刻,他微蹙的眉間卻出現了一絲動容之色,但很快就被糾纏了他一整天的怒意與狂躁之氣掩蓋。
他沒有就此放過羅錚。
即便沒有前戲,沒有親吻,簡單的動作亦可積累起難以忽視的興奮與快感。
可這於羅錚來說卻像是一場無止境的痛苦折磨,充斥四處的之聲避無可避,另外幾人的氣息與視線也使這一切變得緩慢無比。
羅錚一聲不吭地咬緊牙關閉著雙眼,齒間漸漸溢出了血腥味。汗濕的頸側,青筋突突地跳動著,苦痛昭然。
赫連傾手下的力道並未失去分寸,他彎腰貼近跪在床邊的人,動作突然輕緩了許多,可出口的話卻十分殘忍。
他喘息著湊到羅錚耳邊,道:「叫啊。」
羅錚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抓扶著床沿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聽著那與往常無甚區別的聲音……
「叫給他們聽。」
僅僅五個字,羅錚卻反應了半晌,才抖著雙唇啟了口。
羞恥染紅了雙眼,可聲音還未流出喉間,便被那微涼的纖長手指堵住了嘴。
那是赫連傾的手,曾經溫柔地拂過這具身體的每一寸肌膚的手,此刻用力到像是永遠都不想再聽到羅錚的聲音一般,緊緊地捂住剛剛還在顫抖著的雙唇,身下動作也迅速起來。
直到最後一刻,當赫連傾離開羅錚的身體時,方才收回手,將在鼻息下染了一絲熱氣的手指點向羅錚睡穴。
羅錚還未直起腰便失去了意識,歪倒在了赫連傾的懷中。
赫連傾揚手扯過床單抖落在未著一縷的人身上,抬手輕輕拭去他臉側的汗滴,被那唇縫間隱約的紅色晃了眼,將人抱起的動作越發輕柔起來。
赫連傾抱著羅錚走出裡間,面色如冰,神色十分駭人。
張弛與趙庭自始至終低頭垂目,直到自家主人走到身邊才抬頭等待吩咐。
赫連傾看了張弛一眼,冷聲道:「殺了她。」
「是。」
穆憐兒的絕望即刻便成了現實,未出口的尖叫與呼喊也隨著她臉上的淚水一同枯竭,轉瞬間靈州最妍麗的女子便成為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赫連傾眼中的狠厲之色讓葉離倒抽一口涼氣,可那人卻看也沒看他一眼,一步也未曾為他停留。
他狠命掙開趙庭,搖晃著走向赫連傾,嘶吼道:「那我呢!你也要殺了我嗎?!」
赫連傾緩緩側頭,面無表情道:「若再將主意打到羅錚身上,便叫你生不如死。」
赫連傾厭惡的神色讓葉離的胸口猛受一擊,他連退幾步,跌坐在地。
直到房間裡只剩下他一人與旁邊的一具屍體。
他仍一遍一遍,如泣如訴地念叨著。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地掠過一襲彩衣,他呆滯的雙眸才狀若染血,仰面看向那面容如身上的彩衣一般耀眼的男人,扯動嘴角笑得十分難看——
「他真的在乎他。」
律岩笑了笑,蹲下身來,挑著葉離的下巴道:「我可以幫你。」
夜闌更深,恆萊客棧。
意識漸漸回籠,羅錚慢慢醒了過來。
身邊都是熟悉的氣息,他睜開眼睛,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但他的視線在眼前那張沉靜的睡顏上緊緊地定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恍惚間,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他在赫連傾的懷裡。
他枕著那人的胳膊,被他圈在懷裡,兩個人靠得極近,近到羅錚突然有點委屈。
他委屈又茫然。
他想起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事,又對眼下的狀況十分困惑。
心裡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滯悶,讓人無措。
不知這樣盯著眼前人看了多久,他動了一下,抓著赫連傾腰側的衣服,將額頭抵在了他的胸口。
懷中之人一動赫連傾就醒了,他抬手撫了撫羅錚的頭,又將人摟得更緊一點。
「醒了?」赫連傾的聲音帶著初醒時特有的沙啞,低沉又溫柔。
溫柔到……跟幾個時辰之前判若兩人。
清醒時尚不知如何揣測這人心意,此時腦子亂成漿糊的羅錚更是不知該作何判斷。
只想著,如此應是沒在生氣了罷?
羅錚沒有說話,陌生的情緒堵在胸口,讓他緊緊地閉著眼睛和嘴巴。
赫連傾無聲地笑了笑,貼近埋在自己胸前的頭頂,輕聲問道:「那處疼嗎?」
羅錚本能地搖了搖頭。
「真的?」赫連傾明知故問,由於自己的粗暴而受傷的地方,即便只是輕微的撕裂,即便做了清理塗了傷藥,卻如何也不可能個把時辰便好。可他偏偏要問,因為懷裡的人那一點點的不高興,讓他覺得既難得又驚訝。
心裡還有一種意外的……愉悅?
他敏銳地察覺到羅錚的情緒,也驚喜地發現在不高興的情況下羅錚還是向自己靠了過來。
可他並不知道羅錚在害怕,怕再也沒有機會能和他靠得這麼近。
他輕撫著羅錚的背,靜靜地等待著。像是單純等待羅錚的回答,又像是等著兩人的關係更近一點,更清晰一點。
羅錚猶豫了片刻,又搖了搖頭。
倏然一絲心疼在胸腔里擴散開來,越來越難以忽視,再也想不了那麼多,赫連傾溫聲道歉:「傷到了你,是我不好。」
羅錚一怔,悶聲道:「是屬下的錯。」
「讓你難堪,也是我不好。」赫連傾補充道,他說不準懷裡人的情緒到底是因為哪件事低落,便一件一件地說出來,用著哄人的語氣。雖然赫連傾很清楚,若是重來一次,他怕是還會出做同樣的事情,可不後悔不代表不在乎,而這一切恰恰是因為他有生以來頭一次,如此的在乎。
赫連傾一連兩句「是我不好」,這讓羅錚隱隱生出些不安,他抬起頭看過去,稍提高了聲音重複道:「是屬下的錯。」
赫連傾垂眼看著羅錚,接著道:「未聽你解釋便發脾氣,都是我不好。」
羅錚再也躺不住,起身便跪在了床上,原本就很莫名的情緒此刻更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了,心跳幾乎快到讓人慌亂,不知所措更甚之前。
「屬下知錯!」
「知什麼錯。」赫連傾嘆了口氣,坐起身來。
羅錚微低著頭,苦澀道:「屬下不該喝酒,不該、不該……」
他十分著急,有些慌亂的抬起頭:「屬下惹莊主生氣了,屬下總是惹莊主生氣。」
赫連傾無奈:「我現在看著像生氣?」
不過在芙蓉苑的時候自己的確很生氣,赫連傾暗自回想了一下,不欲提起。
然而提與不提又有何區別,他顯然沒見到自己當時的那副駭人神情。
羅錚搖了搖頭,解釋道:「屬下是去見葉離,並非去見那個穆憐兒。」
赫連傾未作聲,那時種種他看得清楚,只怕眼前這心思單純的人還沒看懂那到底是怎樣一齣戲。
「只是不知葉離找屬下要說些什麼,還未來得及說,莊主便也來了。」
「是誰來傳的信?」赫連傾嘆了口氣,輕聲問。
「穆憐兒。」羅錚低聲回道。
「葉離找你,為何要讓那穆憐兒傳信?」
赫連傾皺起了眉,不等羅錚回答,便接連問道:「又為何偏在你回來之前,讓洛之章也見到她?」
「我曾與你說過,青樓的酒皆有催情之效,今日那酒里怕是還加了額外的料。」
「葉離此舉為何,你還想不明白麼?」糾纏了赫連傾一整天的莫名怒氣與狂躁感漸漸平復,他盯著一臉懵懂的羅錚,等著不知何時才能得到的答案。
赫連傾想著,眼前的是位錚錚漢子,恐怕也並非遲鈍,只是不懂爭搶罷了,想必他也從未往那方面想過。
如此想來,竟讓人有些失望了。
罷了,感情之事,逼迫不得。
但願以後他會有懂得的一天罷。
羅錚怔在原處,先前的一幕幕飛速地在眼前划過。
他想起那時自己一懇求,莊主便將他帶進了裡間,散了衣帶後披著外袍擋在了自己身後,還有明明做了吩咐卻還是不忍心地伸手堵住了他的口……
那人還……還嘗了可能下了不知什麼藥的酒……
紛亂的思緒一瞬間湧進腦中,羅錚鎖著眉道歉:「是屬下魯莽了,屬下知錯。」
赫連傾懶得接他這話,蹙眉間便聽到他繼續說:「葉離對莊主有愛慕之情,所以想要除掉屬下。」
「他並非想要除掉你,只是想借穆憐兒之手疏遠你我的關係。」
「是。」羅錚心裡一記緊縮,他幾乎不敢想像與眼前這人疏遠的樣子。
「過來。」見他乖乖應聲,赫連傾便抬臂將人圈回懷裡,在頭頂安撫地落下一個吻。
羅錚聽話地靠了過去,額頭貼在了那人微涼的頸側,讓他覺得很舒服。
赫連傾輕撫著懷中之人的手臂,接著道:「羅錚,我說你聽。」
「嗯。」
「我不是什麼善人,那穆憐兒死了。」
「葉離還活著,他曾救過我一命,且關於莫無悲與我母親,他還有所隱瞞。」
「張弛跟趙庭,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沒聽到。」
赫連傾撫了撫懷中人明顯僵硬起來的背脊,道:「你若不信,將他們一遭處理了也無妨。」
「屬下相信!」羅錚慌忙接道,唯恐這人一衝動便殺了兩名干將。
赫連傾暗中笑了笑,適時地轉了話頭。
「今日告訴那女人有心怡的姑娘,」他柔聲解釋道,「是騙她的。」
「……」
羅錚說不清楚心裡的感覺,也不知該如何接話。莊主沒什麼心怡的姑娘,他想自己是知道的。現下沒有,早晚也是會有的,無需多言。
且這種事哪有做主人的向他一個暗衛解釋的道理。
「羅錚?」赫連傾等了片刻,沒猜出懷中人所想,於是他輕喚道。
「屬下在。」這樣的回答從來都不需猶豫,也不用思考。
赫連傾重複道:「我沒有心怡的姑娘。」
「屬下知道。」
眯了眯眼,赫連傾試探著解釋:「今日那般答她,是為了避免一些麻煩。」
「嗯。」
這是……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赫連傾暗自挑眉,羅錚狀似沒反應的反應,讓他心中有些所料未及的鬱悶。
「你還真是……」赫連傾頓了頓,穩著聲音道,「看得開。」
赫連傾自嘲地嗤笑一聲,放開不知在想些什麼的人,道:「你發熱了。」
說罷便想將人塞回被子裡。
羅錚順著赫連傾的力道坐直了身體,離開了那溫暖到讓人心顫的懷抱,可手下仍拽著赫連傾的衣襟,未來得及鬆手。
「羅錚?」
「嗯?」
心口像是被什麼戳了一下,赫連傾又將愣神的人摟回懷裡,一起躺下。
看著仿佛刻意忽視了自己的話的人,一時間赫連傾的心裡又酸又軟。
到如今這一地步,我的心意你還是不能懂嗎?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3482s 3.887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