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省城,天地間灰濛濛的一片,寒冷寂寥。
圍牆邊、馬路旁的花草,俱已凋零,樹木更是簡練得只剩下枝幹,北風「嗚嗚」的吹過,它們冷峻的一動不動。
火車貨運站的一處月台上,此時聚集了一大堆人,近看一個個的都挺有派頭,不是背著手,就是叉著腰的。
他們的目光,聚焦在旁邊的那列正在裝載的貨車上,裝載的貨物看起來很簡單,一類有紙箱包裝,上面寫著「棉服」,一類則是一袋袋的,近看就知道裡面裝的是大米。
好些個年輕人,手裡拿著文件夾,一邊做記錄,一邊引導這些裝卸工們,把棉衣或者大米,搬到指定的車廂里。
在那些有派頭的那一堆人,和這忙忙碌碌的一堆人中間,還有一些哈著熱氣,扛著攝像機的人,不時兩邊拍拍。
但是看起來,他們已經採集夠了相關的素材,這會拍攝得並不是很積極,但看他們的樣子,又好像在期待著什麼一樣。
剛過9點半,一輛灰色8駛向月台,「來了,來了,」
背著手的,叉著腰的,扛著攝像機的,紛紛朝那邊奔去。
商務車在裝卸工那邊停下,穿著臃腫的羽絨服的梅秋萍和馮振昌先後從車裡下來,夫妻倆看著眼前這熱鬧的一切,很是精神。
「叔叔阿姨,」現場負責的關興跑過去,「你們怎麼現在就來了?要裝好,至少還得四十分鐘,」
「沒事,我們來看看,」馮振昌說。
關興看著他的樣子,覺得他都有些躍躍欲試,想自己搬幾件試試,這可不行!
他馬上指著眼前的車廂向他們介紹起來。
「辛苦咯,」馮振昌對眼前呼著熱氣的一個裝卸工說。
在剛興起打工潮的時候,在火車站裡做裝卸工,都是村里好些人嚮往的事,但那會就是這樣賣力氣的活,也不是他們想做就做的。
那裝卸工看了馮振昌一眼,點了點頭,就那麼過去了。
他有些搞不清楚馮振昌的身份,看他的穿著打扮,真不像是這些貨的貨主。
此時那些扛著攝像機的人先跑過來,「快別拍,」梅秋萍說。
關興連忙帶著兩個人攔上去,「都關了,別拍,」
那些攝像機並沒有關,只是沒有再靠近而已。
這時,原來聚在一堆的那些人氣喘吁吁的跑過來,「馮總,馮夫人,你們的善舉,將幫助我們那一塊十幾萬鄉親,總得讓他們知道知道你們的樣子不是?」
說話的這個,是西北某縣民政局的局長,姓趙,是西北幾個縣這次來接洽的幾位幹部之一。
「我們不是為了這個,」馮振昌搖搖頭,「就是想那邊的那些日子暫時不太寬裕的家庭,這個冬天稍微輕鬆一點,」
「快別拍了,」他態度很堅決。
「別拍了,別拍了,」見了他的樣子,領導們紛紛吩咐自己帶來的那些工作人員。
跟著,誇獎他們夫婦倆熱心慈善,古道熱腸的話,一句句的堆上來。
在說話的時候,這些從大西北過來的幹部,也在仔細的打量眼前的這對夫婦,這可是馮一平的父母,這樣近距離接觸他們的機會,可是非常難得。
他們氣色是挺好,但不管是手還是臉,皮膚都很粗糙,顏色也很深,一看就是真正的經風歷雨過的。
手指節都很粗大,能清楚的看到上面的老繭和青筋,確實是地道的農民的樣子。
再說穿著,兩個人穿的羽絨服,胸前都有顯眼的商標,是國內算很知名的牌子,他們身上的這兩件,售價約莫也就在500塊上下。
再看腳上,馮振昌穿著一雙牛皮鞋,而他老伴,則穿著一雙手工的布暖鞋。
這兩位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應該是他們手上那基本款的手錶,那兩塊表,怕是得萬元上下。
老實說,不看他們手上的表,他們這樣的裝扮,在趙局長和同行們的縣城裡,都算得是一般,相信除了熟悉他們的人,任誰也不會覺得,這兩位竟然是馮一平的父母。
趙局長已經悄悄的脫掉自己穿著的帶著厚厚毛領的皮大衣,他這件皮衣,從價格上講,就是穿在馮振昌身上,也不會辱沒他首富父親的身份。
圍過來的領導里,不止一位在做這樣的事。
有些攝像機,還是在工作,馮振昌不需要,但他們需要這樣的影像。
但如果就這樣拍下來,馮振昌他們的樸素,會映襯得他們這些人有些奢侈這顯然就不太好。
「馮總,非常感謝您的熱心,您所言極是,有了這些衣服和糧食,我們那的不少鄉親,這個冬天,日子肯定會暖和些,」
「我們那的鄉親,真是苦啊,地少不說,尤其是缺水,好多人家,一年辛辛苦苦熬到頭,連口糧都不夠,」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馮振昌連連點頭。
他們現在也有時間和心思,來關心國內其它地方的情況。
他們這才知道,國內其實有不少地方,竟然比他們這裡還要辛苦。
他們自分田到戶以後,日子是不太寬裕,但無論如何,飯總是能吃得飽,但國內竟然有那麼些地方的農民,現在連飯都吃不飽。
從家裡的日子富起來,到現在豪起來,他們老兩口並沒有跟風的去信佛,或者更洋氣的信基督教,但是一些觀念,確實有了很大的改變。
可能也是受兒子影響,在捐款幾次之後,尤其是捐建鎮裡的那所高中之後,他們收穫了極大的滿足,現在都不用兒子做工作,自己都會主動做慈善。
原本,他們都是向一些機構直接匿名捐款,直到今年中秋,馮振昌拿著支票本,來到他經常捐款的那家機構,在市裡的分會。
因為他這是第一次到市里捐款,接待人員不清楚他的身份,之後發生的不愉快,不但讓他再也無心向那家機構捐款,更是懷疑起自己以前的那些捐款,究竟有沒有用到實處。
於是這一次,在兒子的支持下,他們改變了方式,改捐實物,而且看起來是相關人等不太能看得上的東西。
這一次,他們對西北的那些貧困農民兄弟的捐贈,也是他們捐贈金額最大的一次,整整三千萬老家麵館的收益,包括兒子的那部分,都在他們手上,這些年下來,積累了不少。
看馮振昌很感同身受的樣子,趙局長決定趁熱打鐵,「自然環境太差,雖然我們都很努力,但鄉親們近幾年的狀況,怕還是挺艱難,」
「我了解,你放心,這肯定不是最後一次,」不等他話說完,馮振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喔,這就好!來的局長會長們,齊齊鬆了一口氣。
國內像馮家這麼豪的,目前還真沒有第二家,但是國內像他們那一樣困難的,可不止一處,他們最擔心的,就是馮振昌他們這樣的捐贈,是一次性的行為。
「明年能不能麻煩你們,把那邊困難家庭的鞋碼統計出來?或者是提供一些支持,我們派人去做也行,明年,我們想為他們提供合腳的棉鞋,」馮振昌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鞋說。
鞋這個事,他們夫妻倆印象深刻。
兒子還是在初中以後,才穿上花錢買的鞋,此前都是穿手工做的鞋。
尤其是冬天,穿著布做的暖鞋,哪怕是釘了掌,遇上雨雪天氣,免不了會打濕,那會一到冬天,他的腳總會凍,而西北那邊,可是比他們這要冷得多,想來有不少孩子,也需要一雙質量不錯的皮棉鞋。
「到時我們訂購也行,讓自己的工廠生產也行,一定做到每人一雙,」
趙局長和同行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國內,像馮家這麼實在的富人家,也是不多,他們真是太實在了些。
看起來,這位馮總好像挺好說話的樣子。
「馮總,其實你們的心意,可以用其它的方式,更快捷的送給那些需要幫助的鄉親,比如,直接折算成錢,」趙局長說,「那樣其實更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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