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南明二十年 第233章 甘丹頗章上

    「排長，前面發現騎兵。」察隅東南方二十里處，前出偵查的興華軍騎兵發現了前方的異動，對於出了雲南之後，很長一段路都沒看到一個人的興華軍士兵來說，反而隱隱有些興奮，總算是見到人了，這些人不用說，肯定就是藏地的武裝力量了。

    在商隊最前方的是阿木麾下最精銳的一個騎兵連，兩百騎兵以班為單位，分成二十隊，呈扇形，在隊伍前方偵查，並於後面的大隊保持三五里的距離，萬一遇到危險，可以給後面的商隊足夠的預警時間。

    此次出發的商隊，除了阿木的一千騎兵是武裝部隊之外，實際上商隊的成員也並不是手無寸鐵，隊伍中有些退伍老兵，也有一些民間的鏢師護衛，但有一點，都是清一色的青壯。高衡給他們配備了不少武器，包括原先明軍的鎧甲弓箭還有火銃，將他們也都武裝起來，在遇到突發情況的時候可以自保。

    站在高衡的角度是這麼想的，但是站在雲南土司的角度，他們可不這麼想，這支商隊包括騎兵在內，有近三千人，可謂是全副武裝，遠遠看去，還以為是一支強大的軍隊在行軍呢。就算是走到近前，看到這些人鎧甲鮮明，手上長槍火銃什麼武器都有，鬼才相信他們是普通的商隊，土司們避之不及，要知道，三千全副武裝的軍隊，完全有滅亡一個土司部落的實力。

    大隊在接近察隅的時候，前方哨探總算是跟藏地的軍隊有了接觸。只見哨探前方一里地的山坡下，聚集了大約數十個黑點，不用想，那應該是數十名騎兵，從人數上來看，跟他們這個騎兵排差不多。

    高原草地一馬平川，站在山坡上能看見很遠地方的情況，想要完全隱蔽行蹤，基本是不可能的。不過興華軍本來就是來貿易的，沒有敵意，所以排長得到報告後立刻舉起右手，握拳道：「全排待命。」

    數十名騎兵立刻在排長身後停下，但是他們依然保持陣型和警惕性，大家是第一次接觸，保持戒備是正常的。

    「扎西老爺，你看，那些人停下了。」山坡下，一支藏軍騎兵正在張望著道路上出現的軍隊，同樣是軍人，很容易能看出，對方應該也是軍隊，因為他們即便是停下，隊伍也沒散亂，而是前後錯落有致，一看就是防守陣型。

    被稱為扎西老爺的人，正是這支藏軍騎兵的首領。他身穿鏈甲，就像是背心一般，鏈甲交叉在身上，胸前一個單獨的護心鏡，頭上帶著藏軍特有的缽胄盔，形狀就像是一個倒扣的碗，上面插著紅色的盔纓，周圍還有非常華麗的裝飾。不僅如此，他的身上還穿著紅白兩色的罩袍，從遠處看去，就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

    這是藏地貴族特有的裝扮，一直到解放前，藏地都是農奴制。貴族合法享有奴隸，而農奴的子女從一出生就是奴隸，他們的命運異常悲慘。像是阿姐鼓，人骨手串這種駭人聽聞的東西，一直到解放前都還存在。而貴族則享有一切特權，凌駕於平民和農奴之上。

    這位被稱作扎西老爺的人，正是藏地東部的一個貴族，叫做扎西平措，他的家族規模不是特別大，但是在拉薩以外的地區，也算是不小了，這裡正是他的勢力範圍。

    自從固始汗攻入藏地，建立和碩特汗國之後，並沒有將藏地的政權給消滅，反而是扶持了班禪和達賴為首的親自己的政權，當然，軍隊也是一樣，並不是草原騎兵一家獨大，而是藏軍和草原軍混合，草原軍主要在西寧和拉薩等重點地帶駐紮，一些邊遠地區還是由藏軍管理，只要他們服從固始汗的調遣就可以了。

    今日，扎西平措正帶領著一幫手下在附近狩獵藏羚羊，藏羚羊的皮毛很值錢，特別是羊絨，具有極高的價值，被貴族們稱為沙圖什，意思是羊絨之王。自從明末天下大亂，雲南也大亂之後，茶馬古道的貿易便中斷了，加上藏地自己也不平靜，原有的政權被固始汗消滅，固始汗又花費時間統治各地，所以跟內地的貿易也無法開展。

    扎西平措作為邊界的貴族，沒有大規模的合法貿易途徑，就只能往黑市和走私上面靠，這樣以來成本大大增加，所以他每出一趟貨，都要選擇高附加值的產品，比如藏羚羊羊絨，這樣才能保證足夠的利益。

    今日他狩獵到此，卻意外發現了一支不屬於他們的軍隊，這也讓扎西緊張起來。他扭頭對副手道：「會不會是沐王府或者某個雲南土司的人？」

    副手道：「老爺，不對啊，他們從來沒有深入藏地過，每次都是我們派人進入雲南境內。」

    扎西點了點頭，確實，他只管客戶，不管客戶的身份，不管是沐王府麾下還是雲南當地的土司，都跟他有一定的貿易往來，但通常都是他的人送貨去雲南邊界，還沒有雲南的人深入藏地。

    他道：「你帶幾個人，過去看看什麼情況。」

    副手猶豫了一下，心中暗罵，每次送死的活都是他干。可是他也沒辦法，他是平民，按照規定，這個身份能做到扎西老爺的副手就已經是飛黃騰達了，至少在扎西老爺的地盤上，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副手硬著頭皮躬身道：「小人這就去。」

    只見十幾名騎兵從隊伍中分裂出，朝著興華軍的方向奔去。

    「他們過來了。」一個騎兵手指藏軍道。

    「我看見了，不用大呼小叫，對方就十幾個人，成不了氣候，大家戒備！」排長下令道。興華軍士兵抽出了腰間的火銃，檢查了一下擊發情況，隨即握住了銃柄，做好了隨時擊發的準備。

    「駕！駕！吁！」十幾名藏軍騎兵奔到近前，卻嚇了一跳，只見對方雖然只有數十人，可一人雙馬，嚴陣以待，身上的鎧甲在陽光反射下泛著寒光，一看就是精銳。扎西平措的人以前也接觸過內地來人，雲南當地土司就不說了，他們的裝備很差，不可能這麼豪華，但是要說明軍，這些人也不像，即便是沐王府的騎兵，應該也沒這副裝扮。

    雙方隔著一百多步，藏軍不敢上前，就這麼對峙著。前方發現藏軍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後面的隊伍當中。阿木當即親自帶人趕到了前鋒隊伍中，見到對方騎兵人數越來越多，藏軍心虛了，副手背後的冷汗都下來了，就連扎西平措自己都嚇了一跳。

    藏地這種農奴制跟雲南的土司差不多，平日裡大家聽拉薩的調遣，遇到戰爭的時候，你出多少兵，我出多少兵，然後大家集合到一起，就能湊成一支軍隊了。像是扎西平措這種實力的農奴主，手下也不過就上百騎兵，幾百步兵這樣的實力。現在光是一打眼，對方就有幾百騎兵，這可就棘手了。

    阿木看了看身後嚮導：「怎麼樣，會說藏語嗎？」

    嚮導點點頭道：「會一些。」

    阿木從馬袋中摸索一陣，拋給他一個東西道：「去跟他們對話一下，我們沒有惡意。」

    嚮導下意識接住，定睛一看，竟然是五兩銀錠，當即喜笑顏開，亂世之中，人命卑賤，這嚮導自從跟著興華軍，也得了不少好處，現在又是五兩銀子，當即也豁出去了。打馬就過去了，搞得扎西這邊一陣緊張。

    見對方單槍匹馬一人過來，副手立刻喊道：「什麼人？」

    嚮導用生硬的藏語道：「別誤會，我們是來貿易的商隊，沒有惡意。」

    藏軍面面相覷，真是商隊？貿易都已經中斷許久了，雲南的商隊也從沒來過，再說了，哪有商隊有什麼多騎兵的。

    那嚮導硬著頭皮迎上去，副手總算是看清楚了，是一個穿著土司部落服裝的雲南人，並且雙手高舉，顯示沒有武器。他對身邊幾個騎兵使了個眼色，眾人一起上去，將嚮導圍住，帶到了扎西老爺的身邊。

    阿木舉起千里鏡，只見鏡筒之中，那嚮導正雙手比劃著，對領頭人說著什麼，對方還不時眺望這邊。過了好一會，嚮導揮了揮手，示意差不多了，阿木帶著一隊人催馬上前。

    扎西平措帶著護衛和阿木面對面，他一眼就看出對方是彝人，阿木的長相打消了他一些顧慮，畢竟彝人的情況扎西了解，興許真是來貿易的，只是他們怎麼會主動出現在這裡。

    嚮導做翻譯，雙方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阿木道：「扎西大人，不知道察隅現在還能不能交易，這次我們帶來了不少貨物，商隊就在後面，我們需要一個大點的地方。」

    扎西有些警惕道：「察隅就在前面，雖然破敗了，但還有些人氣，如果你們需要，就請跟我一起去那裡吧。」扎西拿不準，想等等他們的商隊，可當景昭帶領的商隊真的出現在道路盡頭的時候，扎西蒙了，這麼龐大的商隊，他從來沒有見過。

    「這？這是商隊？」扎西指著遠處道。

    「正是，所以你現在知道我說的是實話，我們需要一個大的地方。」阿木聳聳肩道。

    商隊和騎兵越聚越多，這種威壓對於扎西來說太恐怖了，他能感覺到，這些騎兵是見過血的，而且看這些騎兵的裝備，個頂個的豪華，就他們身上的鐵甲，都讓人非常眼饞，同時也能看出，他們的防護力超群，真要是打起來，一個人恐怕能打自己幾個。最讓人驚駭的是，對方騎兵手上握著的分明是手銃，這玩意扎西有兩把，還是佛郎機的進口貨。但是誰能想到對方隨便一個騎兵手上就有，這太恐怖了。

    扎西咽了咽口水道：「阿木將軍，我實在搞不明白你們的身份，而且你們的軍隊好像太多了，你們並不像商隊。」

    阿木抱拳道：「扎西大人，這一路上危險因素太多，我們如此配置，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希望你們理解，但你也看到了，我們沒有惡意，確實是來貿易的。」

    副手策馬來到扎西身邊，耳語了幾句，扎西立刻點了點頭。這群人，要真是有敵意，自己也擋不住，而且這裡是藏區偏遠地帶，他手下也沒多少人馬，至少跟這些人比，就跟叫花子沒區別，自己控制不了他們。

    他轉身對阿木道：「阿木將軍，這樣吧，你們可以去察隅旁邊駐紮，但不能進入，我會立刻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去拉薩，你們太龐大了，我必須上報達賴。」

    「需要多長時間。」話音剛落，隊伍中響起另一個聲音。扎西的目光越過阿木往後一看，是一名文士，正是景昭。阿木介紹道：「這就是我們的領隊，也是我們的最高長官，景昭大人。」

    扎西躬身道：「扎西德勒，尊敬的大人。從這裡回拉薩，快馬不停也需要兩三天時間。往返，至少五日。」

    景昭想了想，既然來了，就要把事情做好，高衡也沒限定他們時間，商隊從諒山出發，已經一個多月，也不在乎這五天。他點點頭道：「好吧，我們願意等待五天，但這些日子，我們需要補給，你放心，我會付給你銀子，還請扎西大人費心。」

    面對文士，扎西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而且對方如此客氣，自己也不好端著，也許人家是真心貿易，畢竟他的勢力範圍就在茶馬古道附近，真要是恢復了察隅的貿易，他是受益者。自己的藏羚羊也不愁銷路了，理論上，這是個好事情。

    扎西的人在前面引路，大半天后，隊伍到達了察隅地區，這個地圖上的小點，現在真真切切展示在了景昭等人的面前，在他看來，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鎮子，但是從鎮子周圍被雜草掩蓋的四通八達的道路還能看出曾經的繁榮。

    「在鎮子外紮營。」這種連圍牆都沒有的鎮子，引起不了他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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