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記 第三十四章南樂戰役-
說實話，太不花一點都不怪王保保把自己引到這個險境中來。叛軍布下局，怎麼也要讓自己知道，而自己一旦知道濮州被圍的詳情，當時想不到，過後也會明白濮州被圍的嚴重性，到那時，自己怎麼著也要率兵南下，掉進叛軍的陷阱里去。
這年輕的王保保真是大材呀，在這時局動盪艱難之時必定有大出息。太不花不是一個好的將領和主帥，但起碼還是一個有豐富政治經驗的高官，或者說是一個知道為自己獲取最大利益的精明商人。他送了一千探馬赤軍就是給自己看準的這位明日之星一個好處和恩情，反正又不是自己的人馬，拿來「投資」一下也不妨。但是現在最要緊的是自己如何逃回安全的地方－城堅牆固的大名城。
程逢秋聽說太不花的部隊掉頭往北跑，不由埋怨夏國誠的演技太差了，唯恐太不花不南下似的，結果做的太過了就顯出破綻來了，一下子被韃子軍里的聰明人給看穿了。還是大將軍說的好，不要太輕看你的敵人，把別人當傻子其實就是把自己當傻子。
「立即通知陳不識和余安貴兩位統領，準備開始追擊！」程逢秋下令道，開始調集各軍團開始追擊圍攻了。
本來程逢秋帶著三個步兵軍團，兩個騎兵軍團在濮州北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太不花這條大肥魚自己送上門來，誰知道夏國誠低劣的演技卻驚覺了韃子軍隊，讓他們成了一窩受驚的兔子，掉頭就往回跑。這就要到嘴的鴨子怎麼能讓它飛走呢！
太不花率領他的兩萬人馬匆忙地繞過觀城時，已經是第五天中午午了。昨天去奔援濮州，差不多一天半夜才走到范縣，現在要往回走了，歸心似箭的探馬赤軍和侍衛親軍用半天半夜的時間就走了回來，要不是顧著全是步軍的侍衛親軍，以騎兵為主的探馬赤軍早跑遠了。
九千探馬赤軍做為前軍，在前面「慢慢」地走著，後軍是一萬侍衛親軍，在後面拼命地趕路，而太不花跟在探馬赤軍中間。回軍的速度出乎太不花的意料，到了黃昏的時候，大軍已經行進到了南樂縣城。
但是經過幾天來回的急行軍，探馬赤軍和侍衛親軍上下都疲憊不堪，就是天塌下來也不願再往前走一步了。太不花只好下令讓人疲馬乏的部下在南樂休息一晚。
南樂是南北大道上的一個小縣城，修建在大道邊一個不高的丘陵上，一圈破爛的城牆圍著百餘間破破爛爛的房屋。太不花站在又破又爛的縣衙門前，居然發現這裡還留有四個衙役，他們恭敬地跪在縣衙門口，誠惶誠恐地迎接從沒有見的朝廷大官。
「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小的叫張狗蛋，是南樂縣衙的衙役班頭！」帶頭的衙役顫抖著回答道。
「你們的知縣呢？」
「回大人，我們知縣耿大人帶著家眷一個月前到彰德路安陽城去公幹，一直還沒有回來。」張狗蛋恭敬地答道。
「你們有沒有發現可疑人等從南樂城附近走過。」太不花繼續問道。
「回大人，六天前有一支奇怪的騎兵從我們驛站跟前過。」張狗蛋非常老實地回答道。
「奇怪的騎兵?」
「是的大人，他們全身上下都是紅色的戰袍鎧甲，身後還插了兩支紅色的背旗，非常雄壯。大約有千餘人，過城往南而去。」張狗蛋非常機靈，把太不花關心的東西一口氣都講了出來。
「哦……，」太不花揮揮手，讓親兵把這些衙役統統地帶下去，太不花覺得頭有些痛，這叛軍會埋伏在哪裡，到了南樂還有沒有危險？自己真得靜靜地好好想一想。
南樂縣城裡駐紮的是前軍探馬赤軍。他們卸下馬鞍，讓自己的坐騎好好地吃上一頓收刮來的荒草麥杆，好料是沒有，就將就著吃吧。而這些蒙古漢子們坐在自己心愛的坐騎旁邊，掏出乾糧來，就著打來的井水填飽肚子。
由於南樂縣城太小了，後軍侍衛親軍只好留駐在南邊五里外的南固驛站附近，在那裡簡單地紮營安寨，並開始休息了。
到了半夜，在縣衙里那張「簡陋」的破床上好容易才入睡了的太不花被一陣喊聲驚醒了，他連忙披衣走出房間，只見到南邊的天空一片通紅，城裡城外一片沸騰聲。
「什麼了？」太不花連忙問道。
「回大人，南邊火光沖天，殺聲震天，估計是南固驛站的後軍遇襲了。我們正在和後軍聯繫，具體的情況就不知道了。」親兵隊長連忙稟告道。
聽到這裡，太不花覺得自己心裡就象被一團火在慢慢地熬著，頓時覺得口乾舌燥，連聲喊道：「水！水！」
這個時候，一騎從南邊匆匆地奔來，一直衝到縣衙跟前。
「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來人剛滾下馬來就大聲喊道。
「怎麼了？」正在院子裡喝水的太不花被這聲喊叫給嚇住了，手一哆嗦，親兵剛遞過來的茶杯咣當一聲掉到地上，濺開的茶水帶著地上的泥飛到了太不花那繡著三寸大獨科花的紫袍上。
一向愛乾淨的太不花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從一品官袍被弄髒了，他幾步衝到來人跟前問道：「怎麼回事？」
「固棣轄木兒萬戶大人派小人向左丞相大人稟告，後軍遭到大批山東叛軍的夜襲！」來人連忙把自己的上司，後軍侍衛親軍領軍萬戶的緊急求援報告給太不花。
「什麼，後軍被山東叛軍襲營？有多少人馬？真是山東叛軍嗎？」太不花緊張地問道。
「稟告左丞相大人，就在一刻前，從後軍的左右兩翼突然沖入萬餘黑甲步軍，四處放火，他們打著山東叛軍的旗號。小人趕來前軍的時候，我後軍營寨四處火起，各部正在和叛軍苦戰，請左丞相大人當機立斷。」
正在這個時候，南邊的黑夜裡突然響起一陣雷鳴海潮般的歡呼聲，然後是低沉的戰鼓聲一聲接著一聲地從黑夜的空氣中顫抖著傳來。
太不花心亂如麻，增援吧，這山東叛軍策劃已久，如今突然發動，肯定是已經把網鋪開正往自己頭上丟。要是自己率領前軍的探馬赤軍趕回去支援，保證一網下來，和運河邊上的那五萬山東朝廷官軍一樣，一個都別想跑。
要是丟下這一萬侍衛親軍，自己怎麼向樞密院和朝廷交待，在大名城呆了大半年，一戰沒打，現在好容易打了一仗卻乾脆丟了一萬侍衛親軍，要是皇帝陛下真要較起真來，自己怎麼也跑不掉。
思來想去，太不花的心被那響徹天地的鼓聲搞得心慌意亂，而周圍的探馬赤軍也早就被這鼓聲全部叫了起來，安好馬鞍，做好了作戰準備，就等下令出城迎戰增援。
先到城牆上去看一下再做決策吧，太不花終於決定了，而在同時，他命令所有南樂城的探馬赤軍做好作戰準備，並派出五百騎兵向北探路。
帶著親兵和聞訊趕來的將領們，太不花一行爬上了南樂南城門，觀看起五里外南固激烈的戰事。
在南固驛站夜襲侍衛親軍的是最先趕到南樂的俞丁山第二軍團。
按照程逢秋的部署，陳不識的第一騎兵軍團和胡標的第十二軍團應該走直線直取太不花南路集團逃回大名的必經之路，從北邊堵住他們的去路。而余安貴的第二騎兵軍團、俞丁山的第二軍團跟著太不花的屁股後面追，李象的第十四軍團做為總預備隊，隨同程逢秋的指揮部前進。
本來余安貴的騎兵二軍團的四條腿應該比只有兩條腿的俞丁山第二步兵軍團要快的多，也理當比俞丁山的第二步兵軍團先追到太不花，而余安貴也已經把殲滅太不花南路集團的首功預先給自己戴上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當程逢秋指揮自己的各支軍團開始追擊的時候，太不花已經離開范縣，進入觀城縣了。余安貴帶著自己處在濮州西北方向的騎兵軍團悶頭向北緊追，狂追了半夜半天，追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余安貴從自己前哨那裡得知不但自己的目標，前面的太不花南路集團追丟了，就是現在軍團追到哪裡了也搞不清楚了，總的一句話，第二騎兵軍團迷路了。
太不花的兩萬人馬比後面的山東紅巾軍快了半天的路程，但是山東紅巾軍一向以自己的行軍速度而驕傲，各個軍團經常沒事就長途野外拉練，長期下來，他們說自己的行軍速度第二，沒人敢說第二。
當第二軍團的騎兵聯隊遠遠的發現太不花後軍侍衛親軍的尾巴時，已經是太不花北逃的第二天黃昏時候，丟下一切輜重急行軍的第二軍團追上了太不花。
聽說前面的太不花把自己的軍隊分駐在南樂和南固兩地，並安營休息，俞丁山馬上決定單獨對駐紮在南固的太不花後軍，侍衛親軍發起夜襲。
夜襲是周天臨常給山東紅巾軍將領們灌輸的取勝「簡捷法寶」之一，而山東紅巾軍也非常重視夜襲的演習，已經練就了一身月黑風高、殺人放火的好本領。現在另一支追擊部隊－第二騎兵軍團不知去向，而前面的堵截部隊也不知道在哪個位置，但是俞丁山明白，只要自己在南固打響，這麼大的動靜足夠讓應該就在附近的兄弟部隊立即象聞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樣圍過來。再給這太不花一天時間，看來他能一口氣跑回大名城，那麼自己所屬的程逢秋伏擊集團就鐵定完不成任務了，說不定又要讓常遇春的第一軍團把這份大功給接了過去。
安營後侍衛親軍撒出來的偵騎應該也疲憊不堪了，幾天幾夜沒好好休息的他們只是在周圍草草地逛了一圈。漫不經心和幾乎睜不開眼睛的偵騎們根本沒有發現就在不遠處隱藏的第二軍團前軍，就迫不及待地回去交差睡覺去了。
俞丁山很有耐心地帶著自己的軍團在遠處安靜地等著，等著夜色變得越來越深，等著疲憊不堪的侍衛親軍開始休息沉睡，等著南固那座簡單的營寨變得越來越沉寂。
俞丁山牢牢地記住周天臨給他們上課時講的，一個將領必須有足夠的耐心，他必須等待戰場上得勝的機會出現，而這個機會就是敵手耐不住犯下錯誤露出破綻來。這個時候就是你發起雷霆一擊，一舉獲勝的時機了。
剛過半夜，俞丁山把自己的軍團喚醒，然後急行軍來到南固侍衛親軍的營寨前。俞丁山把自己的軍團排成兩把尖刀，對準了正在沉睡中的侍衛親軍。
寅時，是黎明前的那一個時辰，得到各部都已經做好進攻的準備了，俞丁山立即下令進攻。
首先發威的是數千弓箭手射出的火箭。
第二軍團的三千弓箭手整齊地站在南固東邊的空地里，他們的身邊放著處理好的火箭，這些火箭的箭頭上都纏著浸滿松油的棉布，全部小心地放在他們身邊的木架上。
軍官把進攻的命令傳達下來了，各備隊的士官立即將隊伍前面的火把點燃，馬上在南固前的曠野里出現一條條由無數火把組成的火龍。
「搭箭！」弓箭手把火箭搭上。
「點火！」弓箭手把搭上弓的那支箭的箭尖上的棉布團放在火把上點燃。
「張弓！」弓箭手連忙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在「吱呀」一聲中用力把弦拉開，把弓張彎。
「射！」，只聽到無數「嗖嗖」的聲響，黑夜中無數的火點在空中飛舞，象一群鋪天蓋地的螢火蟲直飛向南固驛站的營寨里。看到第一輪的火箭效果非常理想，軍官滿意地點點頭，又開始重複而簡單的射箭。
頓時，剛才還沉睡在黑夜裡的韃子後軍營寨四處火起，皮革、棉布製作的帳篷，載滿糧草的大車，都是一點就著的東西。很快，這些四處亂飛、連續不斷的火箭終於在呼呼的夜風中蔓延成熊熊大火，把整個南固的天空都映紅了。
在火光中，驚惶失措的侍衛親軍從各自的營帳里鑽出來，他們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拿著武器尋找自己的長官和隊伍。他們在營地里跑動著，時不時地看到自己的戰友滿身是火的沖了出來，在空地里拼命地扭動慘叫，全身上下燃燒著的火在黑夜裡讓人畏懼，尖銳的聲音穿破火光和黑夜傳到營地的各個角落裡，而更多的戰友卻沒能逃出著火的帳篷，和那些碩大的帳篷一起被熊熊大火吞噬。
「敵襲，敵襲！」侍衛親軍到底是韃子的精銳中央軍，在這種慌亂的場面下，逃出生天的士兵在軍官的招呼和指揮下，漸漸地聚集在一起，然後迅速向營寨外圍集合，準備迎擊襲營的敵人。
看到侍衛親軍開始反應過來，騎馬奔走在前線時刻注視戰局的俞丁山立即下令道：「全線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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