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兩天光景,神霧山的積雪就化盡了,那件貂毛大衣也才剛剛穿了兩天,便又收回柜子里,等待下一個冬天的來臨。
就好像老天爺的風口忽然被關上了一樣,不過是一兩天的工夫,天就暖了起來。
應該是這個冬天最後一場雪了吧。
離山莊數里之外,劉小樓藏身於密林之中,頭戴一頂匆匆紮成的草帽,面蒙黑巾,注視著腳下那條彎彎曲曲的山道。
山道正中那個大坑被自己遮掩得很好,想來是不會暴露的,劉小樓又轉身查驗了一遍身旁臨時趕工完成的樹弩,也沒有問題。
等到午時早過,依舊不見馬車的半點影子,這讓他略感焦躁。今日是大婚之日,自己覷了個空偷偷跑出來,可沒法在這裡耽擱太久。
正著急間,馬蹄聲傳來,一駕馬車拐進山坳,劉小樓心中一喜,正要
他忽然呆了呆,將草帽扔了,把黑巾一把摘掉,直接沖了下去,攔在了馬車前。
馬被驚起,前蹄高揚,稀溜溜嘶鳴著,車駕頓時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一位,正是宋管家,驚訝道:「新」瞟了車廂一眼,改口:「公子緣何在此?」
劉小樓哈哈道:「這不是來為董兄送行嘛,一想到別過之後,再見不知何年何月,就頗感惆悵,唉宋叔怎麼也在?是我弄錯了麼?這不是董兄所乘車駕?」
宋管家露出笑容:「董公子畢竟是在莊子裡受的傷,雖說是比試所致,但老爺還是覺得愧疚,特地讓我送他一程,也向董家有所交代。」
說著,回頭向車廂中道:「董公子,劉公子來送你了。」
車廂中頓時傳出一聲暴怒:「讓他走!我不想見他!走啊咳走咳」
宋管家愛莫能助的向劉小樓一攤手:「公子,你看」
劉小樓嘆了口氣:「董兄不能見諒於我,無法可施,來日再往棋山告罪宋叔,這一路顛簸,還請宋叔加意關照,莫使董兄傷勢加重。」
董瑋在車廂中叫道:「好啊,你來啊!若敢來棋山,看怎麼收拾你!」
宋管家探頭進車廂安撫了幾句受傷的董偉,又看了看一臉失落的劉小樓,點了點頭:「我先送董公子回棋山,棋山距此不遠,天黑前必定趕得回來,公子放心。」
劉小樓不再多言,親手執韁,引著馬車又送了一程。目送馬車離去後,著急忙慌將身後的大坑掀開,重新往裡填土回埋,幹完之後又踩了多時,算是將山道恢復原樣。
只是挖坑回填之後的新土畢竟有些不同,卻只能等時間來消磨了。
再將山道旁密林中的自製樹弩拆了,這才返回山莊。
剛才好懸,險些暴露,看來自己那個便宜老丈人對棋山董氏還是比較禮重的,今後須得細細思量,從長計議了。
剛進莊子,就被幾個家僕逮著了,一個撒丫子衝進內宅傳話:「找到姑爺了,找到姑爺了!」
其餘幾個簇擁著劉小樓就往瓜蘆堂那邊趕,口中紛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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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爺去哪了?這一天不見,急死個人!」
「賀客們都上門了」
「只剩半個時辰了,快去更衣,快」
「姑爺怎麼一身土?」
「先讓他們燒水,伺候姑爺沐浴」
「快請林管事,將賀客名單取來念給姑爺聽」
進了莊子之後的劉小樓,便立刻不再屬於他自己,被家僕婢女們拉扯蜂擁著進了瓜蘆堂旁一處偏院,身上的衣裳包括底褲瞬間被剝光,然後暈頭轉向被送進一個大木桶中,被幾個老媽子用毛刷折騰一溜夠,又不知不覺間被弄到一塊毛毯上,左左右右如同陀螺般轉了不知幾個圈,身上已裹了里外好幾層的大紅吉服。
主司迎接外客的林管事捧著個大合頁本子,誦讀著賀客的名字,同時有不知道幾隻手在給劉小樓整理髮髻。
「丹霞派內門庶務羅執事諱辛毛公壇毛老叔公諱恩潯溪王老諱質龍湖蔡公諱九成洪都辛三爺諱不棄攜二男辛鳳、辛豹獅子嶺長男焦虎此為丹霞各支。東橫鎮賈家撫州錢家梧桐山蓮花寨華溝熊氏摘月宗折梅派伏虎門明羽觀雷鳴道人此為我蘇氏交好之世家高門」
劉小樓一邊聽林管事報客名,一邊儘量去記上述賀客的相貌特徵,雖說不一定用得上,但總歸有備無患。
一人挑簾而入,約莫四十有餘,儀表堂堂,面容略肖蘇至。見他進來,眾管事僕婢紛紛行禮,口稱「二老爺」,正是蘇至之弟,蘇尋。
蘇尋繃著臉掃了一眼,催促道:「快一些!」又滿臉不悅的瞪著劉小樓:「今日雙修大禮,你跑哪裡去了?」
劉小樓低頭認錯:「是我的不是,去送好友,回來遲了。」
蘇尋「哼」了一聲:「若再誤事,仔細你的皮!」
沒辦法,劉小樓贅婿身份擺在這裡,地位低微,在僕役婢女跟前還能撐半個主子的架子,到了管事們面前就基本上「平起平坐」了,若是鬧到蘇家人眼裡,那可真就與僕役也沒什麼分別,何況訓斥他的還是二房之主,所以只能乖乖認慫:「是。」
蘇尋再次叮囑:「再快些,不要誤了吉時!」說罷,甩袖而去。
於是屋中再次忙碌紛亂起來,有活的拼命幹活,沒活的走來走去,也顯得很拼命,眾僕役婢女老媽子們再也顧不得將劉小樓當個人,純當成了擺設木偶,重抹快捻抹復挑,搞得他暈頭轉向一臉懵。
這場雙修大禮就是擺出來給人看的,宣告蘇家五娘已經成親,各家不用再覬覦了,所以準備時間雖然倉促,儀式卻很盛大。
劉小樓在一陣鑼鼓聲中被擁了出去,穿過相連的連廊,拉到瓜蘆堂後門,在司儀的高聲贊禮中又稀里糊塗被推上大堂。
堂外的爆竹噼里啪啦響成一片,堂上滿滿都是觀禮的賀客,在各種起鬨聲中,他終於第一次見到了協議上的自家娘子,她就站在自己對面,相隔咫尺。
蘇五娘頭上罩著大紅蓋頭,身上同樣包裹著不知幾層的大紅喜服,完全看不出身形和相貌,雖是第一次相見,爭如不見。
他在司儀的高聲呼喝中,向著素未謀面的蘇五娘對拜了下去。
這一瞬間,心底泛起一股奇妙荒誕之感:道爺我這就算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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