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在海外仙山上曾經有一位蝶仙,一覺睡醒伸了個懶腰扇了兩扇翅膀,結果幾十萬里外的長安城立刻電閃雷鳴下了一場大暴雨,導致城市積水交通堵塞,連皇宮都差點兒成了水晶宮。
刁小四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居然在金頂佛境中炸開了鍋。
他們剛剛走出空色庵,便不停地有其他庵里的女尼加入進來,從四面八方匯成一股浩浩蕩蕩的洪流,直朝戒律院所在的崇信峰大德寺涌去。
起初只是三三兩兩,多數的尼姑還在觀望。待等前往戒律院陳情的隊伍越來越壯大,更多的人鼓起了勇氣挺身而出,甚至其中還有的是和尚。
絕金師太執掌慈恩寺下院多年,素來剛正不阿賞罰分明,為僧眾膺服。
突然傳聞她因為****放浪觸犯戒律,被金鼎神僧清理門戶擊殺於江都,眾僧心裡都存有疑惑,卻敢怒而不敢言。
等到後來苦鼎大師做了慈恩寺下院的主持,一力打壓空色庵清洗絕金師太的門人弟子,再加上戒律院的僧人隔三岔五根據告密者提供的線索不斷拿人,使得整個慈恩寺下院風聲鶴唳人心惶惶,愈發懷念起絕金師太來。
這時聽說戒律院只因為絕金師太的女弟子私下裡為師傅說了兩句話,就要被拿上大德寺嚴加懲戒,眾僧積壓已久的不滿情緒終于禁不住爆發出來,當真是一呼百應群情洶湧。
尤其是那些位往日飽受排擠的絕金師太的同門師姐妹和業已出師執掌庵堂的門下弟子,聞聽消息不約而同盡起庵中女尼聲援空色庵。
還沒等走到崇信峰下,陳情隊伍便已壯大到了三四百人,連不少俗家弟子也響應號召打出了「千古奇冤,峨嵋絕金」的旗號。
慈恩寺下院主持苦鼎大師帶著二十多名僧人匆匆忙忙趕到崇信峰下,總算截住了陳情請願的大隊人馬,尚未來得及開口先傻了眼。
只見鋪天蓋地的橫幅標語上寫的是「保護尼姑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冤、冤、冤——還我師傅清白!」、「小師妹不要怕,大師兄來了!」「佛祖面前,眾生平等」、「我可以罵嗎——」……
更有甚者,竟然膽大包天地舉著「解散下院,重選方丈」的標牌,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底下站著一名滿臉油彩一身紙糊金甲的怒目金剛,正在高喊口號:「浩氣長存,正義不死;峨嵋興亡,尼姑有責!」
發現苦鼎大師的目光正向自己瞧來,那怒目金剛立即改弦易轍當起了哼哈二將,若無其事地將手裡的標牌翻轉過來,卻見另一面寫著:「大師饒命,我只是個掃地的」。
苦鼎大師面沉似水,怎也未料到自己當上慈恩寺下院主持不久,就出了偌大的亂子,揚聲喝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他的嗓音並不算太高,卻似驚雷般在峰下炸響,震得眾人耳膜生疼心神搖顫,立刻變得安靜了許多。
刁小四躲在人群里,偷偷捅了捅慧止的後腰,提醒道:「開始朗誦,大聲點!」
慧止如夢初醒,慌慌張張應了聲從衣袖裡掏出一張紙來,顫顫抖抖地念道:「貧尼……言:先師修業未半,而中道圓寂;今山門兩分,下院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苦鼎大師呆了呆,他雖然是佛門中人,但也博覽群書,曉得這是赫赫有名的《出師表》,可一個空色庵的小尼姑扮什麼諸葛孔明添什麼亂?
慧止女尼起先還結結巴巴地,漸漸凝定心神,侃侃誦道:「我本布衣,躬耕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佛祖。先師不以弟子卑鄙,猥自枉屈,三顧弟子於茅房之中,咨弟子以佛門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師以驅馳……」
她讀著讀著想起恩師在時對自己種種關愛期許,感念之下潸然淚落泣不成聲。
四周的許多女尼觸景生情,無不低聲嗚咽抬手拭淚,又聽慧止女尼說道絕金師太嘔心瀝血主持寺務披肝瀝膽誨人不倦種種之事,愈發按奈不住心頭的悲憤。
最後慧止女尼大聲念道:「願方丈托弟子以追查真相之效,不效則治弟子之罪,以告先師之靈……若有沉冤之言,則責元兇之咎,以彰其惡。方丈亦宜自謀,以咨取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師遺志。弟子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陳情,臨表涕泣,不知所云……」
她的陳情請願書剛念到一半,崇信峰下已經哭翻了天。一半是對絕金師太的懷念,一半是這些時日以來所受的諸般委屈苦楚,宛若決堤的洪水全都釋放了出來。
苦鼎大師手拄金剛杵喝道:「一派胡言!絕金師太背棄我佛屢開淫戒,為金鼎師兄誅殺,此乃不爭事實。你們速速散去,若再興風作浪妖言惑眾,必以寺規嚴懲!」
一名女尼氣苦道:「師伯,你口口聲聲說我師傅犯了色戒,可有誰親眼見來?」
刁小四心裡應道,這事兒可以有,不然公主小娘皮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放肆!」苦鼎大師身後一名中年僧人怒斥道:「你敢質疑方丈師伯和金鼎師伯?」
慧止心中畏懼,卻堅持道:「貧尼不敢,但弟子想,恩師她一定是清白的!」
這時猛聽崇信峰頭的大德寺內鐘聲轟鳴響徹雲天,一隊隊身穿黃色僧袍的戒律院弟子在數位長老的率領下御風而至,布列成陣將陳情請願的隊伍牢牢壓制。
眾人凜然一驚,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悄悄將手裡的標牌旗語翻轉過來。
苦鼎大師凝目望去,險些又被氣得七竅生煙,卻見上面寫的是:「要文斗不要武鬥」、「出家人不打出家人」、「全峨嵋和尚尼姑聯合起來」、「大師請留步,動口不動手」……
一位身披大紅袈裟須髯如雪的老僧越眾而出,正是如今戒律院的首座長老悲鼎大師。他的兩眼淡淡掃視過眾人,問道:「誰是慧止師侄?」
刁小四輕聲道:「小尼姑別怕,照我教你的做。」
緇衣老尼姑在刁小四身後輕聲問道:「小鼎,這樣能成麼?貧尼總覺得有些……不妥。」
「放心吧師傅,萬事有我。咱們先講道理後說佛法,堅決不動手。等慧止小師太跟他們講過道理,再由您老人家出面來段今日說法,保管戒律院的那些老和尚心服口服痛改前非,再也不會為難大師兄。」
緇衣老尼姑猶疑道:「可貧尼該和他們說哪段佛法?」
刁小四想了想,回答道:「您就來段白馬非馬,黑貓非貓吧。總之您要記得,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耗子就是好貓。」
緇衣老尼姑微笑頷首道:「善哉,善哉……小鼎,你果然是擁有慧根之人。」
另一邊慧止正按刁小四教的,將先前發生在藏經閣里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只是小師弟特意交代,有些髒話有辱視聽僧尼不宜,更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廣而告之,因此要略去不提。
於是眾人聽來,自然而然就成了慧安女尼在挑撥離間煽風點火,堅愚、堅聰二僧偏聽不明,更仗勢欺人傷及無辜。
堅愚和尚腦門上青筋直蹦,叫道:「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們口出污言穢語辱及戒律院諸位長老,我和堅聰師弟不得已才出手擒拿的!」
慧止囁嚅道:「我、我沒有胡說八道,我沒有污言穢語!」
在場僧尼看看面目猙獰的堅愚和尚,再瞅瞅清純可人的慧止小尼姑,不由齊齊搖頭。
堅聰和尚見勢不妙,叫道:「那隻又黑又肥無故傷人的妖貓呢?」
刁小四拍拍肥貓的腦袋,安慰道:「大師兄不用害怕,和尚是不吃肉的,最多就是把你剁成泥當了花肥。」
肥貓躲在緇衣老尼姑的懷裡驚恐地喵喵低叫,拼命把頭埋進老尼姑的胳膊下。
堅愚和尚眼尖,手指緇衣老尼姑懷中道:「諸位長老,就是它!」
緇衣老尼姑一聽忙辯解道:「小困不是妖孽,它不過是只尋常的黑貓而已。」
悲鼎大師搖搖頭,不以為然道:「此話荒謬,堅愚、堅聰均出自貧僧門下。他們的修為雖不敢言如何精湛,但也絕不至於被只尋常貓兒抓傷。這黑貓如此神通廣大,必是妖邪無疑。苦鼎師弟,你需多花些心思,切莫讓空色庵成了藏污納垢之地。」
苦鼎大師點頭稱是,對緇衣老尼姑說道:「倘若貧僧沒有認錯,你可是專事空色庵清掃雜役的不懂師太?可有聽清悲鼎師兄所言,快將你懷裡的貓精交給貧僧。」
緇衣老尼姑望著苦鼎大師嘆了口氣道:「苦鼎師侄,你的授業恩師是懷山神僧吧?六十年前貧尼有幸聽他講過一段《阿雜含經》,佛理高深通用圓融令我至今受益。你身為他的衣缽弟子,當以自性三寶常自證明,行於真正,離迷離覺,常生般若,是為真名學。豈能不問是非,心著色相而拋卻空明本性?」
苦鼎大師怔了怔,他近年來的修為停滯不前,坐禪閉關一概無用,正自苦惱。此刻聽了緇衣老尼姑所說的話,隱隱約約覺得不儘是針對眼前的事情而言,好像其中還暗藏著點化之意。
沒容多想,但聽悲鼎大師冷冷道:「不懂師太,你縱貓行兇不知悔改,又來以歪理邪說蠱惑人心,是何道理?!」
緇衣老尼姑搖搖頭道:「自從空鼎師侄和絕金師侄圓寂後,好端端的慈恩寺上下兩院變得烏煙瘴氣,罪過、罪過——」
「咄!」悲鼎大師森然斷喝道:「妖尼,既然你一心想替絕金師太翻案,不惜狂言妄語造謠生事,貧僧身為戒律院首座長老自當斬妖除魔義不容辭!」高舉手中禪杖道:「貧僧數到十,除鬧事首惡外,其他僧尼立即散去。否則休怪貧僧無情,下令戒律院執法僧將你們一體擒拿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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