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畏真君 第二百八十七章 託付

    他被自己這想法嚇了一跳。倒不是因為念頭本身——即便徐城與那風雪劍神真將自己當成了「純元帝君」,可每當想到自己做事時可能會被另一個存在暗中觀察、被知曉自己可以藏身此界,便覺得如芒在背,除掉兩者的確是最保險的法子——而是因為這想法竟如此自然地跳了出來。

    他已慢慢意識到,當自己身處此界時,所做的許多決定似乎都稱得上世人眼中的「殺伐果斷」了。譬如利用朱厚、用陰差試著封神位、以陰靈來煉陰兵、乃至如今的欲除之而後快。

    自己眼下是北辰,細細追究起來,是因為先有北辰的氣運附在自己身上。此界中的北辰一死,他留下的那些氣運便在自己身上紮根——李伯辰一時間覺得有些茫然,究竟是自己利用這氣運成為北辰,還是這氣運在利用自己、將自己改造成從前的北辰?

    但無論如何他現在已離不開此界、離不開這身份了。「自己還是不是自己」這種問題……留待以後解決吧。

    他便收束念頭,依照《陰符帝皇經》中的法門,開始將面前的陰靈煉化、將靈力轉於餘下的陰兵身上。

    去了徐城,陰兵還剩下十九個。這些陰兵原是裴松所領的神威騎,生前都有一階靈悟境的修為。北辰一脈的靈悟境所掌握的術法是「破軍」,六瀆一脈靈悟境可以修的術法則是「罡風」。【注1】

    要都是靈悟境的生人廝殺搏鬥,破軍術遠比罡風術好用。破軍術可以在關鍵時刻搏命,罡風術卻僅能在兵器上迫出薄薄的一層氣芒,傷不了人,僅可在兵器相交的時候惑人心神而已。要遇上祭起了破軍術的北辰修士,這術法也就全無用處了。

    可如今成了陰兵,罡風術卻又比破軍術好用了——依《陰符帝皇經》中所載,陰兵作戰大抵兩種方式。一種是傷害生靈的心智,另一種是附於人身,使其短暫地成為傀儡。

    要是用陰兵來對付妖獸,附身是不可能了,但仍可傷其心智,如此,陰兵使了罡風術便使傷害心智的本領更強了幾分。妖獸雖然皮糙肉厚,但神識可沒有什麼堅甲、皮毛保護。

    李伯辰如今已是龍虎,用起這陰符經時可比從前輕車熟路了許多。將一個陰兵煉化至龍虎境所需的陰靈得有上千個,他便從中選了九個,將這九人煉至此境界。這下子百十二所引來的萬餘陰靈便只剩千餘,他就又用這千餘將另十個煉至養氣境。

    陰兵生前若是修行人,死後便使生前那一脈的術法。眼下這十九個都能使他們原本就懂得的「罡風術」,但也可再掌握些更高深的了。李伯辰自己不懂六瀆一脈術法,手裡的葉成疇卻是懂的。【注2】

    他便將葉成疇喚了出來,先教這十九人養氣境所使的術法「三災劫風」,又教了另九人龍虎境所使的「金光法」。

    等他將這些做完,算一算生界該已過去了一兩個時辰。他雖然是在秘境之中遁入此界,但昨夜忽逢大變,也不知自己不在的時候會不會出什麼岔子,因而再調息一番權作補了覺,便遁了出去。

    他此前是選了個僻靜處的——擔心進入秘境中的人因為無事可做而更生慌亂,就幾乎給每個人都派了些活。短短一兩個時辰,已搭起了一些窩棚。他就在臨時堆起來的柴垛之後入定,那裡的荒草將近一人高,他盤坐其中也不會被瞧見。

    此時剛瞧見秘境頂上湛藍的天空,便聽著不遠處有人在問:「看見君侯了麼?」

    聽聲音是方耋,口氣有些急,還有點兒不安。李伯辰心中一緊,這是又出什麼事了麼?便起身道:「方耋,我在這兒。」

    方耋大步跑過來:「君侯,隋無咎來了!」

    李伯辰一愣:「他帶人殺過來了?」

    「不是,他自己來的。」方耋剛才似乎跑得急,便停下來喘了幾口氣,「應慨也回來了,帶了秦將軍和陶小姐,隋無咎跟著他們來的。」

    李伯辰沒料到應慨回來得這樣快,他能在妖獸之中來去自如的麼?便道:「隋無咎說了什麼沒有?」

    方耋哼了一聲:「他還當他是從前的徹北公呢,一句話都沒說。應慨說他是來和你共商大是——君侯,你們要做什麼?他那個人可不可信!」

    李伯辰道:「我知道。走吧,去見他。」

    但他心裡的看法卻與方耋不同。在別的時候隋無咎的確不可信,但眼下、要是去對付妖獸,卻未必依然如此。隋無咎帶著殘軍從無量城穿過四橫山到了這裡,途中必然危險重重。魔國之中的妖獸或許與人不同,但其統治階級是羅剎和須彌人,這二者一樣會生老病死,也有人的情感。要隋無咎是個小人……他又是隋國王族,倘若投了妖獸,魔國必然以此大肆宣傳,也會給他許多好處。

    但如今他被圍在寨子裡拒守也未想過投降二字,僅憑這一點,李伯辰雖然對他仍有怨意,卻還是有些佩服他的骨氣的。

    往秘境入口處設了由木柵欄簡單圍起來的軍營,但其中只是空地,沒有桌椅,來的四人就在河邊站著,幾步之外一個輪值的十將帶了三個人,似是在守著。

    隋無咎背手站著,離另外三人稍有些遠,模樣很是高傲,瞧見了李伯辰走來也只板臉盯著他,不苟言笑。倒是應慨對他苦笑,高聲道:「李兄勿怪,我沒辦法的——我自己倒是來去自如,但是帶了他們兩個卻被妖獸圍了。要不是遇著徹北公也往這邊來,鬧不好我們三個全交代了。」

    李伯辰只點了點頭。隋無咎要殺自己,沒殺成;想叫自己殺應慨,也沒殺成,可如今卻孤身一人來到此處,想來對他自己的本事極為自信,以他洞玄境的修為,真想找到秘境入口強闖也不難吧,此時倒不必計較應慨帶他進來的事了。

    他便走到四人跟前。隋無咎既然不想說話,他就不理他,先對秦樂道:「秦將軍,你們那邊的人都沒了麼?」

    秦樂身上只剩一領糊滿血跡的胸甲,嘆了口氣:「該是都沒了。」

    李伯辰也嘆了一聲,又看陶純熙。她臉上還有淚痕,衣裳上全是泥印,該是被嚇得狠了,看著有些失魂落魄,像頭受了驚的小鹿。他輕聲道:「陶小姐,哪裡傷著了嗎?」

    陶純熙隔了一會兒才怔怔地搖頭:「沒有……李大哥,我還能回得去臨西嗎?」

    李伯辰愣了愣——她此前說想留下的。是的確被嚇壞了吧……她到底是從小生在優渥的環境中的,雖說之前從璋城逃了,但也是人與人之間的事。如今遇著了妖獸,妖獸可是不講什麼道理的,和那些東西比,就是尋常的盜匪也變得可愛多了。和這裡相比,從前討厭的臨西的確又成了好地方——至少有精兵良將,暫且用不著面對妖獸。

    唉,這樣也好。李伯辰原本想叫秦樂把用他的血肉化成的那顆珠子帶給李生儀,如今看到陶純熙的樣子卻改了主意。

    他想了想,轉身對隋無咎道:「隋公,我先和陶小姐交代些事,你我的事情,稍後再談。」

    隋無咎微微點了點頭,看不出喜怒。李伯辰便對陶純熙道:「跟我來。」


    他說了這話便轉身往營邊的山崖下走,陶純熙愣了愣,還是跟了上來。李伯辰走到山崖邊一塊大石後停下,這大石旁還有幾顆矮樹,把遠處人的視線都擋住了。

    他便道:「純熙,你想回臨西?」

    陶純熙發了一會兒愣,才道:「……嗯。」

    又道:「李大哥,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

    李伯辰在心裡嘆了口氣,要是小蠻的話,該是不會說出這句話的——她了解自己,知道即便有辦法,自己也不可能一走了之。

    他笑了一下:「這兒還有這麼多人,我走不了的。至於你……你之前跟我說了話,我知道你在臨西待得不開心,可那裡現在畢竟還是遠離妖獸的,你真能回去,也能安全一點。」

    陶純熙抓了抓衣襟,沉默起來。看她這樣子,李伯辰咬了咬牙:「我也能想到你和陶公在那裡不如意。臨西君該是看在李定的面上收留了你們,可你們畢竟不是他的心腹。這次他叫你一起來我這兒,該也是給你派了差事,你也是在擔心差事沒做好,回去之後他會怪你麼?」

    陶純熙一下子抬起頭、瞪大眼睛:「我沒有!我……李大哥,我沒有……」

    李伯辰強笑了一下:「不礙事,我知道你是沒有那個心思的。你知道我是靈主,而臨西君疑心我這靈主不是別人的,而是北辰的。或許他本想借你之口從我這裡探一探——不過純熙,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

    陶純熙愣了愣:「那……那你怎麼不跟他說?」

    李伯辰笑起來:「說了他就會信麼?」

    「不過,倒有個辦法可以讓他信。」李伯辰頓了頓,低聲道,「我雖然不是北辰的靈主,卻有北辰的遺物。有了這東西,就真能得到北辰氣運。」

    陶純熙咬了咬嘴唇,遲疑道:「李大哥……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為了叫你把這件遺物帶給李生儀。」李伯辰在心裡重重嘆了口氣,又握拳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我原本也沒打算做什麼北辰靈主。先不說我已經是個秘靈的靈主,單說如今——我來了孟家屯,得了許多人的幫助,自己覺得可以大有所為,可眼下還是又成了這個局面。孟家屯要是臨西,李生儀他一定做得比我好——我已經想明白了,我這人只適合衝鋒陷陣,實在不適合做什麼雄主。」

    「所以你把這東西帶給李生儀吧。」他慢慢從懷中摸出了那枚珠子,攤在掌心,「你帶了這東西回去,是大功一件,往後你們也可以在臨西立足了。」

    陶純熙盯著那枚珠子,半晌沒說話。又忽然往後退了一步:「我……不行的……我真的不是為這個來的!」

    李伯辰嘆了口氣:「即便不為了幫你自己,也當是為了幫我吧。純熙,你知道隋無咎為什麼來這兒嗎?」

    陶純熙搖了搖頭。

    「現在我們被十幾萬妖獸困在這兒,誰也走不了,再這樣下去,所有人都要死。所以隋無咎來,該是和我一樣的想法——刺殺這支大軍的妖靈統帥。妖靈一死,妖獸必然混亂,所有人就有了一條生路。可這件事,幾乎十死無生,你總不想我把這東西帶在身上,被魔國人得了吧?即便我把它留給別人,要是落在壞人手上,難道比給了李生儀要好麼?」

    陶純熙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嘴唇發顫,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伯辰上前一步拉起她的一隻手,把珠子塞進她掌心:「也是為了,如果你和秦樂往臨西去,要是路上遇著危險、他倘若要丟下你,你就可以告訴他你有這東西,他也就不會不管你。」

    陶純熙流下淚來,她緊握著珠子,將手往李伯辰的手裡推:「沒有別的辦法嗎?你再想想別的辦法……等人來救呢?」

    李伯辰也握了握她的手:「你告訴李生儀,這東西是北辰成道之前的血肉所化。他想要做北辰傳人,就把這東西吃下去。」

    陶純熙壓著嗓子哭泣,看起來手足無措。她似乎想把珠子還回來,可手又攥得緊緊的。李伯辰覺得自己能理解她的感受——她說的話是真的,她的確不想從自己這裡拿走什麼到李生儀那兒邀功。可她也是個尋常的女孩子,她不想叫自己去殺妖靈,卻也怕真會死在這兒……她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吧。

    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的。他希望陶家人可以憑藉這東西在臨西暫且立足,也相信自己要是有命活下來、李生儀又真將珠子吃了,他一定不會叫李生儀覺察出哪裡不對而牽連到他們。

    但畢竟現在是在利用她。說話時李伯辰只覺得自己如今變得有些陌生,心裡也對自己有些不齒。然而他曉得叫陶純熙帶這東西回去,遠比秦樂要好——那些話自己對陶純熙說了合情合理,對秦樂說了卻未免令人起疑。況且現在這個時候——要刺殺妖靈之前——時機實在太難得了,李生儀沒理由懷疑自己在將死之前,還會想著「算計」他的。

    我現在算是什麼樣的人呢?李伯辰在心中低聲道,比起隋無咎他們又如何呢?也許隋無咎當初想要殺我的時候,也和我如今一樣,有許許多多說服自己的理由吧。

    他一咬牙,沉聲道:「把這東西貼身收好。純熙,要是我活下來了,我們臨西再見。」

    言罷便大步走了出去,陶純熙沒有跟出來,還在哭。李伯辰強迫自己不去聽她的聲音,沉著臉又走回到三人身前。秦樂往大石那邊撇了一眼,不知在想什麼。

    李伯辰便對隋無咎道:「隋公,你來這裡,是為了那條生路吧。」

    隋無咎瞥了應慨一眼。李伯辰也看他:「你的事——」

    「說吧。」應慨一攤手,「我是鬼族,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麼,剛才為了幫你帶人回來,驚動了妖獸,我是沒法兒再混回去了。你們真要做那件事,恐怕我愛莫能助了。」

    隋無咎眼中精光一閃,盯著應慨看了看,又轉向李伯辰,終於開口:「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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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詳見第122章。

    注2:詳見第104章。



第二百八十七章 託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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