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骷髏就在他面前,白得耀眼。身上也的確有黃衣,卻不是用輕羅纏繞而成,而是由許多熾熱的黃氣繚繞,嗤嗤作響!
他心中大駭,不曉得這是什麼東西。本能地躍起往後一退,便發現自己竟躍至棚頂了。他心中一凜,忙往下看,瞧見自己的肉身還盤坐在床上,臉上無悲無喜,似乎仍在入定。
這是什麼狀況!?
他立時喝道:「閣下何人?裝神弄鬼!」
那黃氣繚繞的骷髏便張了張嘴。它並未發出聲音,李伯辰卻覺有一陣尖銳至極的嗡鳴聲轟入腦中——
「吾乃黃天魔王,橫天擔刃!」
「呸!」李伯辰聽得這名號,便知無論眼前這是個什麼東西,都必然要對自己不利。他不是遇事便慌、坐以待斃之人。雖不曉得此物究竟有何本領,卻立時大喝:「北辰之主,大冥之精,飛行九星,拜謁真靈!」
又喝:「北辰之主,開陽之精,玄映御空,天誅威靈!」
咒文一落,身上便立時充滿無窮力量——這是因那破軍咒。
而後,忽聽窗外狂風怒號,又見一片濃雲飛速掩來,將圓月遮住了。那骷髏見他醒了,飛身就來抓他。
可天空中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只見一道雷霆照亮夜空,一下子轟在這骷髏身上。骷髏中了這一記,登時呆立原地,一身白骨都嘩嘩作響,仿佛要散了架。
李伯辰便從房頂飛撲而下,捏起碗口大的拳頭,劈頭蓋臉地就去砸它!
原本覺得這東西的骨頭該極堅硬,可一拳砸中,竟像轟進一陣霧氣中一般,一下子就散了。他又揮了三拳,這骷髏便化作一陣黃霧散去了。
他愣了愣,往骷髏立處一看,卻瞧見了陶純熙。
她穿著初見時那件棉袍,萎頓在地,神色痛苦不堪,抬頭道:「李伯辰,你快跟我走吧!」
李伯辰聽了她這話,心中又一陣恍惚。可如今他有破軍咒文術法加持,下一刻心頭又空明起來,暗道這必是剛才那骷髏所化。頭腦一熱、眼前一紅,心中什麼憐惜都沒了,一拳轟中陶純熙的腦袋,她這身形便也散了。
李伯辰又環視四周,喝道:「究竟是——」
「——什麼人。」
他猛地醒了過來,聽到自己的聲音。
……是夢!?
又忙向四周看了看,只見窗外明月高懸、隱隱聽到幾聲犬吠,並無方才所見景象。不……不是夢。他心中一凜,是魔劫!
一想到此事,立時運氣內視。這一探查,他愣住了——體內經絡盡通,原本積鬱的靈力全被化開了……他竟沖了關,已晉入北辰心決的養氣境了!
他這樣在床上愣了許久,才覺得頭腦略活泛些。
早聽說過「魔劫」這傳說中的東西。
據說在很久以前,幽冥未分、靈神未封的時候,修行人每至沖關晉境之時,便會遇到魔劫。那是因為三位魔君及其座下青赤白黑黃五位魔王作祟,倘若修行人因其入魔,它們便將其修為化為己有。
但後來六國中的修行人信奉了至高帝君,又與魔國兩分天下,才得幽冥庇護,修行時無有魔劫之憂。可倘若有人沾染魔氣,或為魔國信仰所惑,那魔劫便會趁虛而入了。
自己剛才夢中所見那神女、骷髏,自稱黃天魔王橫天擔刃,便該是自己的魔劫吧?
難道是這腿麼?李伯辰看了看自己的雙腿——他與隋不休體內都有妖獸血肉,該是因此,才「沾染魔氣」了吧。
剛才那一遭,他覺得自己只用了破軍、天誅兩術便破去了。可此時一想卻覺得後怕——若非那不知自何處來的警兆神通叫他身上一涼,只怕當時真跟那幻象走了,也不知現在自己會是個什麼模樣。
還該有自己在靈悟境便可陰神出遊這神通的功勞。如果是尋常修士在那種情況下,怕連保持神智清明都不可能,怕在有機會施術之前便被勾走了。
李伯辰深吸三口氣才定了心神,心道不知隋不休往後如果往靈照境突破,會不會也遭此劫難。據說修行人境界愈高,魔劫愈強,只怕他渡劫的時候,要遠比自己這靈悟境的魔相更難纏了。
倒是自己,或許一輩子都要留在養……他想到這一節,才又記起自己已沖關成功了。
這也是咄咄怪事——依下午的進展,到如今最多再通三條支脈罷了。可如今自己竟已是養氣境,豈不是說短短几時的功夫……他就通了數百條旁支經絡!?
李伯辰忍不住起身下床,又試了試力氣、體內靈力。自己的確已是養氣境的修士……那在修行一途的資質,又到底算如何的?
他還記得北辰心決明要中養氣境的靈力運轉法,到底忍不住又試著行了一邊氣血。他心中無比忐忑,緊張得頭腦發脹。雖說因此在運行養氣境的心法時總有差錯、磕磕絆絆,但已經意識到無論行至何處關竅都有若通途,毫無半分阻滯之感。
他便長出一口氣、瞪圓眼睛,將拳頭狠狠擊在自己掌心,心中大喝:難道我當真是天下難有的資質!?之前真只是因為軍中心法太粗淺,才配不上我這良才美玉的麼!?
他此刻情緒激盪,雖知道該收斂一些,卻也難以自持。此時這喜悅,與在北原上死裡逃生時不相上下。他在狹小的屋中來回走了幾遭,才又記起一事。便努力平復心潮、躺在床上。
再吐息幾次,令意識空明。又在即將入定、神識微明之際,心頭一動——陰靈當即離體而出!
李伯辰便在屋中盤旋幾圈,飛遁出去。此時周遭似夢非夢,但所見景物到底比從前更清晰些。他在車店附近謹慎地繞了一圈,瞧見零星幾個陰靈。又往更遠處走,在車店斜對過看到兩個人靠牆根枯坐著,時不時往車店方向看一眼,便知該是府治衙門新派的盯梢。
如今終於用不著再飲酒才能行此事,李伯辰便只覺心中快樂。再遊蕩一會兒,更發現自己離體的距離已不止數百步,甚至到了近千步,才終於徹底明白為何縱有招惹邪靈怨鬼的隱憂,卻也還有不少人走上修行這條路。
除去地位、權勢、武力之外,這種沖關晉境的快感,也絕非尋常人所能想像的吧。
他在黑暗的街上獨立一會兒,才仰頭看月。
明月快至中天,將要到三更了。便又穿過街巷,巡視通往車店的三條路。過得片刻,見一人穿了黑布袍、微微呵著白氣、避開監視自己的那兩人,從另一條路邊翻進車店後院。
李伯辰便嘆:好事成雙,方耋果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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