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出事了啊!」
伴隨著一聲熟悉又悽厲的嚎叫聲,帕爾默用肩撞開辦公室的大門。
列比烏斯頭也不抬、忙碌依舊,傑佛里緩緩地將報紙從臉上移開,見他那副迷茫的樣子,好像剛剛打了個盹。
「帕爾默,你已經是負權者了,也該有點負權者的專業姿態了,而不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大驚小怪。」
列比烏斯沒有急於問詢帕爾默發生了什麼,而是對於他這失態的表現,進行了一番評價。
一旁剛睡醒的傑佛里有些搞不懂情況,但還是應和著列比烏斯點了點頭。
自從伯洛戈與帕爾默能獨當一面後,這兩個傢伙就完全一副退休姿態了,平常列比烏斯還能替眾人處理一下後勤工作,傑佛里則完全一副老大爺的形象了,過的悠閒至極。
帕爾默站在原地,喘著粗氣,他完全不在乎列比烏斯的評判,見桌子上有半杯水,也不管剛剛有誰喝過,他直接拿了起來,一飲而盡。
見此情景,列比烏斯無奈地嘆氣,他多麼希望伯洛戈那嚴謹專業的態度,能勻給帕爾默一些,但有時候他又覺得,帕爾默這副荒誕的樣子也不錯,不然兩個冷漠的撲克臉湊在了一起,光是想想那樣的工作氛圍就會令人感到壓抑。
傑佛里問道,「發生什麼了?」
帕爾默坐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氣,平復好自己的心情後,說道,「我遇到了魔鬼。」
列比烏斯翻頁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傑佛里那睏倦渾濁的眼睛,一時間也清醒了幾分。
「沒錯,魔鬼,實打實的魔鬼,」帕爾默低頭,緊張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連見鬼的臍索都長出來了,絕對是魔鬼的降臨。」
「然後呢?」
列比烏斯放下了工作,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帕爾默沒覺得列比烏斯的表情有什麼變化,他幾乎在任何時候都是這副嚴肅的表情。
「然後?然後我就逃了啊!」
帕爾默雙手錘桌,留意到兩人眼中失望的神色,他大叫著,「不然呢?留在那裡和魔鬼對峙嗎?再和她打幾個來回?」
「拜託!我又不是伯洛戈那個神經病好吧!」
和魔鬼動手,這聽起來確實是伯洛戈的行事風格,他就像一個毫無顧慮的亡命徒,對誰都敢揮出尖刀,更贊的是,他還是不死者,哪怕是死神也無法止住他的步伐。
帕爾默不一樣,他深知自己那無常的運氣,走運的話,帕爾默或許真的能一拳打爆別西卜的腦袋,但更多的時候,帕爾默只覺得自己會倒大霉,可能一覺醒來後,就被捆在一群蠕動的血肉里,旁邊就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怪物。
「這樣嗎?」
列比烏斯心情複雜道,「該說你反應太快了嗎?接觸的瞬間你就逃掉了?」
不管怎麼說,在反應速度這塊,帕爾默絕對是專業的。
「當然,經歷永夜之地事件後,我對魔鬼具備的力量,可是有了許多嶄新的認知,」帕爾默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隨著整體大環境以太濃度的上升,或許我再多待一秒,她就能令以太濃度突破閾值,把我拖進以太界內。」
聽到帕爾默這般專業且正經的回答,兩人略感意外,看樣子帕爾默不完全是惦記著逃跑,腦海里還是有一定的想法的。
傑佛里也完全睡醒了過來,認真可靠,一副值得信賴的樣子,「這一點你說的倒沒錯,自那之後,兩界間的壁壘正變得越來越薄。」
永夜之地事件後,升華爐芯對物質界的平均以太濃度進行了檢測與計算,結果很糟糕,以太濃度的指數躍升幅度極大,這意味著以太正加速湧入這片世界,兩界的重迭近在咫尺。
除此之外,學者們還推測,照以太濃度這樣繼續攀升下去,榮光者這一類至高階位的存在們,通過一些特殊方式,或許也有能力和魔鬼一樣,任意創造出兩界的重迭點,進而踏入以太界。
關於這一特殊方式,學者們沒有明說,但像帕爾默這樣的親身經歷者,以及列比烏斯、傑佛里這些高階凝華者,大家的心裡都有一個模糊的答案。
以太虹吸。
無需複雜的儀式,也不需要某些特殊環境,只要榮光者肆意揮動力量,釋放以太虹吸,強行令自身的以太濃度突破閾值,便有一定的可能,創造出一個直達以太界的重迭點。
這一重迭點不會很大,可能只有幾個立方的大小,但這也是確確實實的重迭點,溝通兩界的極限通道。
有了這樣的可能後,榮光者將有能力,直接從以太界內調動那無窮無盡的以太進行作戰,看似對他們進行了一番強大的增幅,但同時,這也令物質界變得千瘡百孔,進一步加速了兩界的重迭。
如同一場殘酷的交易般,獲得力量的代價,便是腳下的大地分崩離析。
列比烏斯說道,「不過……也因為你的反應及時,我們根本不清楚那頭魔鬼的目的,不是嗎?」
帕爾默愣了一下,想反駁些什麼,但列比烏斯說的確實很對,他根本沒等別西卜說什麼,直接原地騰飛,高速逃離了那裡,至於別西卜的目的,帕爾默更不清楚了。
傑佛里問,「你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帕爾默思考了一下,「她是暴食的別西卜,拿走我靈魂的那頭魔鬼。」
「隨著永夜之地的完全毀滅,夜族被蕩平,萊茵同盟內部完全安定了下來,尖銳的矛盾也因諸秘之團的臣服,也被再次化解了下去。」
帕爾默認真起來,確實充滿了專業人士的可靠感,「現在萊茵同盟的內部力量簡直就是鐵板一塊,再加上這一連串的勝利,秩序局的力量空前強大。」
傑佛里低吟道,「所以……」
「所以我們現在的頭號大敵就剩一個了,」帕爾默說,「科加德爾帝國與國王秘劍,還有他們背後的魔鬼們。」
辦公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這份沉默被帕爾默打破。
帕爾默自言自語了,「這麼看來,她的目的是想通過我,對秩序局進行某種干擾?」
早在錫林復活的事件中,帕爾默等人就知曉了國王秘劍背後隱藏的魔鬼力量,如今回顧起來,能對秩序局產生威脅的,以及秩序局渴望毀滅的,也只剩下這位老對手了。
自焦土之怒時便糾纏在一起,延續了近百年的時光,仇恨依舊沒有散去,反而愈演愈烈。
帕爾默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這說起來有些貶低自己,但他確實搞不懂,自己對於別西卜能有什麼用呢?
先不管別西卜的計策是什麼,自己僅僅是一個負權者而已,看起來強大無比,但和真正能決定戰爭走向的守壘者、榮光者相比,自己顯得就無足輕重了起來。
「好吧,大概我已經知道了,我會把這些事上報給決策室的。」
列比烏斯說著新起了一頁,迅速地寫起了記錄。在工作方面,這位舊組長從不含糊。
「嗯。」
慌亂過後,帕爾默安靜了下來。
「沒什麼的,」列比烏斯又說道,「我剛剛那些話,沒有指責你的意思。」
「啊?」
「關於你及時逃離,以及慌慌張張的那部分,」列比烏斯頭也不抬地說道,「我知道你不是膽小鬼、懦夫,你之所以經常一副誇張、荒謬的樣子,只是習慣性地模仿那些喜劇角色,讓自己、讓周圍人覺得沒那麼壓力。」
「就像一個敬業的演員,哪怕世界末日了,也要想辦法逗笑別人,搞得情況好像沒那麼糟一樣。」
帕爾默茫然地看著列比烏斯,這完全不像是他能說出來的話。
沒有認同,也沒有否認,帕爾默習慣性地說道,「沒想到組長你對於喜劇與扮演,居然還有著這般深入的理解,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的電影馬拉松?」
即便列比烏斯已經不是組長了,但帕爾默和伯洛戈還是習慣於稱呼他為組長。
列比烏斯低頭說道,「沒有興趣,以及,這是前不久伯洛戈在行動記錄里寫的、關於你的評價,我只是在恰當的時候覆述了一遍而已。」
「伯洛戈?」
帕爾默茫然了一瞬,有段時間沒見到伯洛戈了,聽到自己搭檔的名字,他居然有種歲月的恍惚感。
他追問道,「說來,伯洛戈到底在哪?」
列比烏斯猶豫了一下,說道,「邊陲療養院。」
「這是決策室透露給你的?」
「不,只是最近看到艾繆經常往那裡跑。」
……
充滿陽光的走廊內,一身白大褂的醫生快步疾行,用了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他就來到了走廊的最深處。
這裡是邊陲療養院的核心區域,能住進這一排房間的,除了那些瀕死的傢伙外,就是秩序局的高層在此修養了。
推開門,微涼的風迎面而來,醫生看了眼室內,室內的布置很簡單,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也沒有什麼私人物品可言。
病人坐在床上,正望著窗外,他的一隻手已經消失了,斷肢上綁滿了繃帶,留意到醫生的到來,他轉過頭,致以微笑。
霍爾特,秩序局前、最年輕的榮光者,永夜之地的行動中,在接連的戰鬥下,他失去了一隻手臂,並因重傷,身負了諸多的魂疤。
就像一道燦爛的流星,光芒萬丈,但又無比短暫,許多人都為霍爾特的遭遇感到惋惜,但霍爾特自己覺得沒什麼,用他的話講,能從那種絕境裡倖存下來,已經是一種奇蹟了。
「要開始今天的治療了嗎?」霍爾特對門口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說道,「伯洛戈醫生。」
伯洛戈摘下口罩,搖搖頭,「別這麼稱呼我,感覺太奇怪了。」
霍爾特笑了起來,「但你現在確實稱得上是醫生。」
伯洛戈走了過來,坐在椅子上,正對著霍爾特,「別廢話了,先開始今天的治療吧。」
「比起治療,這倒更像是實驗吧?」霍爾特說著,順從地伸出了手。
「實驗?差不多吧。」
伯洛戈抓起霍爾特的手,以太的路徑於他的手背上映亮,「我記得醫生們管這種事叫臨床實驗吧?」
「那我就是小白鼠了。」
「一隻榮光者階位的小白鼠嗎?」伯洛戈配合著霍爾特那樂觀的情緒道,「聽起來就很昂貴。」
「但是啊,要是我能治好你這隻小白鼠,也就意味著我能治好千千萬像你這樣的小白鼠,」伯洛戈的語氣肅穆了起來,「自這之後,魂疤再也不會是困死凝華者們的絕症了。」
伯洛戈調動以太的同時,閉上了雙眼。
黑暗之中,伯洛戈看到了霍爾特那傷痕累累的煉金矩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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