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修行,所謂施法自然,卻並非憑空自創。而是將自然中存在的現象總結提純,解析出其中的深層奧秘,再自我演繹,化生出種種應用。獨孤鳳觀看金須奴元丹化形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有果必有因,有法必有道。
獨孤鳳只需要觀看記錄下金須奴元丹化形的全過程,將其調和坎離,陰陽相濟的變化過程參悟通透,就完全可以創造出一種法門,模擬金須奴化形時的全過程,也同樣能夠做到金丹化生、脫胎換骨。
金須奴躺倒在雲床之上,一動不動,宛如死去一般。然而在獨孤鳳洞察一切,直指本源的目光之下,去看到他的體內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天一真水的化合之下,金須奴已經不復存在,化為一團最精純的純陽乾明離火,將五臟六腑、筋骨皮肉一股腦的焚燒起來。純陽乾明離火極陽極熱,將金須奴體內一不屬於純陽離火性質的「雜質」都統統燃燒起來。
天一真水至陰至柔,又具先天五行化生之妙,無形無跡之間,侵入到金須奴周身的每一處竅穴、每一處經絡、每一絲筋肉、每一處臟腑,將金須奴所有的元氣元神都包容侵染。
一陽一陰,一熱一寒,宛如日升月降,交替循環。純陽乾明離火,焚軀、焚氣、焚元神,焚燒一切「雜質」。若是沒有天一真水的化合平衡,金須奴就會在徹底引發的純陽乾明離火之下被焚燒盡一切肉身元氣,徹底的自殺解化。而天一真水具備的先天五行化生之妙,恰恰可以和乾明純陽離火化合,將被純陽乾明離火焚燒過的元氣包容起來,滋潤滋長。
金須奴的體內循環往復的進行著如此的水火交替循環,藉助自然造化這位最高明的「鐵匠」,不斷的重複著熔煉、提純、磨礪、淬火的種種過程,一點點的將金須奴本身的「雜質」剔除。
自然造化,鬼斧神工,其精微奧妙之處,難以言喻。獨孤鳳全神貫注的注視著金須奴脫胎換骨的變化,將自然造化的每一個細節都記錄在案,以備以後慢慢用心揣摩和體悟。
隨著時間的漸漸流逝,金須奴仿佛被不斷打磨的璞玉,磨去了外表粗糲,綻放出美玉的光彩來。
如此水火循環,陰陽交替,到了第三日上,純陽乾明離火和天一真水漸漸的融合起來,天地交泰,陰陽相濟,卻不是如獨孤鳳原本預料的一般質返先天,而是一片混同,由極陽生極陰,又由極陰而生極陽,陰陽互相轉化,無聲無息,自然而然,沒有半分斧鑿的痕跡。
「水中火發,火里栽蓮,原來如此!」
金須奴體內自然造化演繹的變化,仿佛一點靈光,瞬間點醒了獨孤鳳,讓她產生了一種明悟。造化生機,並非是質返先天,回歸萬物混成狀態,而是後天開闢,天演進化之道,各種玄妙,難以用言語描述,能否領悟只在於一心之間。
陰陽化育,脫胎定型。
金須奴靜悄悄的躺在雲床之上,看上去如同死了一般。但是獨孤鳳卻知道現在他已經完成了初步的蛻變,雖然外面的那層軀殼還在,但是裡面卻已經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如青蟲化蝶,金蟬脫殼一般,外面的這層肉體已經徹底的化為了一個蟬蛻,真正的新軀體已經在裡面脫胎定型。
漸漸的,金須奴那一副又黑又紫,長著茸茸金毛的醜陋肉體,有的地方在微微的動彈,仿佛將要掙脫蟬蛻的金蟬一般,開始最後的衝刺。
獨孤鳳安坐於棋盤之前,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金蟬脫殼,總要自己掙扎著出來,才算功德圓滿。此時上前,不是幫助,反而是一種傷害。
隨著金須奴的掙扎涌動,一大片紫黑色的肉塊竟然落了下來。只見那肉塊脫落處,現出一段雪也似白的粉嫩手臂來。
金須奴的掙扎扭動越來越厲害,一塊塊大小腐肉不斷的抖落下來,露出如女子一般白嫩姣好的肌膚來。
金須奴的全身蛻變完畢,地下落了一大堆腐肉,只剩頭皮一塊還沒有脫落。又過了一會,忽聽金須奴鼻間似有嗡嗡之聲,仿佛透不過氣來一般,腦門眉心中間隱現出一根紅線,漸久漸顯。
過了許久,金須奴仿佛憋不住氣一般,猛然用手一撕,嘩的一聲,從人中自鼻端以上直達頭腦全都裂開,一張似分還合的人麵皮便揭了下來。
「果然是青蟲化蝶呀!」
獨孤鳳看到不禁一笑,金須奴的這番化生變化,可是不亞於神兵世界的邪帝人化,都是由無比醜陋的非人姿態,變化為絕地俊秀的美男。
此時榻上臥的哪裡是平日所見形如丑鬼的金須奴,而是一位玉面朱唇的翩翩美少年。他的眼睛倏地睜開,一對剪水雙瞳,黑白分明,襯著兩道漆也似的劍眉斜飛入鬢,越顯英姿颯爽,光彩照人。
獨孤鳳目光微微一掃,只見金須奴口吻略動,似要說話,又氣力不支神氣。知道他此時已經脫胎換骨,只要在打坐入定,靜修四天,將真元運行新體,運轉十二周天,才能將真元靈神與新體徹底磨合,圓轉無礙。到時候不僅功力盡復,道力靈性還要增長許多。
獨孤鳳微微抬手,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金須奴,將他的姿態調整為盤膝打坐的狀態。
金須奴微微點頭,目光中露出感激之色。獨孤鳳也不管他,只是淡淡的道:「你如今已脫胎換骨已成。再有四天靜養,就是大功告成。這裡有我守護,你只管入定,一應內魔外魔都不用理會。」說完,獨孤鳳也不再看金須奴,而是捻起一顆棋子,自己與自己對弈起來。
金須奴緊閉雙目,入定冥坐。他這一打坐,須等真元運行滿了十二周天,到當夜子時,天地交泰之際,才能言動自如,一時倒不需要人照料。
時光如水,很快又過去了三四個時辰,金須奴依然端坐在珊瑚雲床上,鼻孔里有兩條白氣,似銀蛇一般,只管伸縮不定。他玄功運行已透十二重關,再過半刻,便可徹底圓滿,完成道基。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微風突然吹拂進亭內,涼亭屋檐上懸掛的一顆顆小巧的鈴鐺,在清風之下微微的搖晃,發出悅耳的清脆聲響。然而金須奴聽到這個聲音,原本均勻綿長的呼吸猛然一亂,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這座水精亭早已經被少清禁法封鎖,無論水火聲光都難侵入,更是斷然不會空穴來風。此時微風拂動,必然是魔劫來臨的徵召。
在微風的吹拂之下,金須奴不但面容愁苦,雙目緊閉,牙關緊咬,竟連全身都抖戰起來。轉眼工夫,那般仙根仙骨的一個英俊少年,竟是玉面無光,顏色灰敗,渾身戰慄,宛如待死之囚一般。
不過獨孤鳳卻是對這一切異變視若未見,仍舊在自顧自的跟自己下棋,看也不看金須奴一眼。
又是過了許久,金須奴突然平靜了下來,仿佛苦盡甘來,神色安詳,面露喜色,一股如煙霞一般的彩光從他的身上浮起,當真是皓體呈輝,雖明珠美玉,不足形容其朗潤。
絲絲縷縷的清甜的異香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仿佛迷濛一般醉人,又帶著淡淡的春意,讓人不知不覺間渾身放鬆,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來。
金須奴雙眸微睜,似要起身,又似氣力不支,站不起來,不斷的目視獨孤鳳,希望她能上前扶住一下。
獨孤鳳似是察覺到了金須奴的求助,微微抬頭,面露笑容,看著金須奴道:「他化自在天魔主,既然來了,又何必偷偷摸摸的藏起來?」
金須奴的雙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微微張口,似要說話,但是卻張口噴出一團五色煙嵐。
五色煙嵐淡如薄霧,見風即散,瞬息之間,擴散到水精亭內的整個空間。一股清甜旖旎,勾人心火的氣息陡然瀰漫開來。金須奴如處子一般白嫩的肌膚頓時變得酡紅,仿佛抹了胭脂一般。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神氣席捲他的全身,讓他血脈債張,渾身微癢,無可抓撓。
那段五色煙嵐乃是他元丹的最後一點所化,蘊含了他鮫人本性的先天淫根,無論仙凡,一旦沾染上,都立刻迷失本性,難以自拔。
「域外有天,他化自在。既然來了,就先陪我下一盤棋吧!」
獨孤鳳淡然一笑,一子落下。
棋子扣動棋盤,鏗鏘作響,天地異變。
棋盤熠熠生輝,滴溜溜的旋轉,不斷的漲大,剎那間已經變成一座包容天地的龐大棋盤。
時空變幻,乾坤挪移,不知不覺之間,金須奴已經消失在原地,落入到棋盤中間。
剎那間,金須奴赫然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張極為廣闊的棋盤之中,縱橫經緯,垂直交錯,相距布下千萬里之遙,一顆顆黑白棋子,虛空懸浮,搖搖相對,宛如一顆顆宇宙星辰一般,星光明滅,沉浮不定,看似恆常不動,其實剎那間已經衍生出無窮的變化。
獨孤鳳端坐於縱橫千萬里的棋盤邊緣,捻起一顆棋子,露出燦爛的微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他化自在天魔主,不辭辛勞,遠跨時空而來,我身為主人,又豈能不熱情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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